第14章 14
一周時間過得很快。
一方面,绮羅配合傅言恒查遍程蘊和她的社交工具、網絡痕跡,都沒能追查到有關芯片的線索。
傅言恒和汪教授那邊的推斷一致,都認為以芯片形式藏起來內容的可能性更大。若是直接儲存在電子設備空間內,其龐大的數據資料絕對要占據非常引人矚目的空間。
但那麽一小片芯片,會藏在什麽地方呢?
另一方面,謝立這邊也好,尋找證據也好,都沒有更多的進展。
周五下午绮羅訂做的禮服到了,她正在屋內試穿,三寶發了條信息過來。
——绮绮,去東海城的人回來了。
绮羅立即換下禮服飛跑下樓。
東海城是傅嶠的老家。
傅言恒坐在大廳沙發上,灰襯衫套着菱形格羊毛背心,肩寬腿長,翹着二郎腿,一手扶在沙發背上,一手把玩着個打火機,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三寶站在他旁邊,對面沙發則端端正正坐了兩個人,神情畢恭畢敬,其中一人正微躬身說着什麽。
他瞟見绮羅下樓,示意對面人稍停,再往沙發旁挪了挪。
绮羅一身休閑裝扮,一過去,那二人立即起身打招呼。
“程小姐好。”
這樣的尊重恭敬,真不像是傅言恒雇的人,倒像是,上下屬。
绮羅靜靜坐在傅言恒身旁。
Advertisement
傅言恒轉頭問她,“喝點什麽?咖啡?”
“嗯。”绮羅點頭,究竟有沒有落實傅嶠的死訊?他死還是活?
從傅言恒臉色上看不出任何信息,從三寶臉上……不她根本看不見三寶的臉,除了一雙笑眼。
“開始吧。”傅言恒下颌輕點。
要到這個時候,绮羅才感受到這人身為總裁的霸氣。
“是。”其中一人開口,“我們先找到傅嶠母親蘭喜娟的老宅,位于東海城長興鄉閩山村,老宅已經破損,我們走訪了同村六十七戶人家,只有幾位老人說見過傅嶠,還是在他兩三歲的時候,蘭喜娟帶他回來給父親奔喪。後來再沒回來過。
“我們又查戶口遷移情況,确定蘭喜娟不在東海城,已經帶着子女遷居國外,當時的入簽國是希臘,我們懷疑她有可能偷渡到某國,再未回來。”
另一人拿出一信封照片放茶幾上,傅言恒抽出來,一面看一面遞給绮羅。
“不過我們根據她辦護照的資料,查到了她當時位于東海縣城的住址,是一戶小院,房東對蘭喜娟有印象。說是長得很好看打扮很時髦的一個女人,他一直以為她二十來歲,結果有天看見她帶着兩個七八歲左右的雙胞胎小男孩兒,才知道這人當媽了。”
绮羅正看着那小院的照片,聽到這裏猛擡起頭來。
她見過傅嶠的媽媽,五官确實漂亮,但憔悴、蒼老,像在暖氣房被烘幹癟的蘋果,怎麽會是時髦嬌豔的年輕女郎?
“有她的照片嗎?”傅嶠問。
“只有護照存檔的證件照。”另一人在信封裏挑出一張照片來,“我們掃描打印的。”
傅言恒放到他和绮羅中間。
“是她。”绮羅看一眼就認出來了,嘴角下那顆痣,還有明豔的五官配上楚楚可憐的眼神形成的那種奇異美感。
“應該整過容。”她說。
皺紋都不見了,臉頰也不耷拉,說明她沒再過吃過期方便面的日子。
為什麽?
情人死了,大兒子死了,她卻過得愈加容光煥發?
講述的人繼續道:“她在那裏住了半年,說自己有親戚在歐洲,要帶她去那邊掙錢,走的時候連押金都沒要退,許多衣物也都沒帶走。所以房東認為她确實很有錢。”
“那傅嬌呢?”绮羅問。
傅嬌是傅嶠那個腦發育障礙的妹妹。
那人搖搖頭,“村裏人和城裏房東都說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我們也沒找到任何她的資料或生活痕跡。不過,我們找到了傅嶠的墓,就在東海城最大的公墓中。”
绮羅放在沙發上的手瞬間攥緊成拳。
“為了确定他的死。”那人看了眼傅言恒。
傅言恒轉頭看向绮羅,“是我示意他們這麽做的。”
绮羅揪着沙發皮,指甲沒有一絲血色,“怎麽做的?”
傅言恒平靜看着她,語氣一貫地清冷淡定:“開了他的墓,挖出骨灰盒,打開确認……不是空墓。”
绮羅“哇”一聲,猛地朝旁邊幹嘔要吐。
她捂着嘴起身跑出去。
“小绮!”三寶正要追出去。
“何三寶。”傅言恒喝止他。
三寶停下腳步,傅言恒越過他,“你再跟小歐他們聊聊。”
》》
绮羅跑到前院小溪邊,大口大口吸着氣,胸口仍是憋悶難耐,五髒六腑都翻湧着難受。
她扶着旁邊一個空花盆幹嘔幾聲,終究吐不出來。
身旁悄無聲息蹲下一個身影,一只手輕輕落到她後背,溫柔地拍打着。
“別碰我。”绮羅繃緊肩背,揚起手阻止傅言恒,語氣冰冷,不掩警惕和隔閡。
傅言恒的手停在半空。
绮羅也覺察自己反應過激,語氣稍微緩和,補充一句,“我沒事兒。讓我自己呆會兒。”
她費力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後頭跑去。
傅言恒在溪邊一條樹樁長凳坐下,摸出一支煙,點上。
三寶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
“老大。”
傅言恒捏着煙,看腳邊未凍的溪水潺潺緩流。
“我還沒見過程小姐醬紫哎。”三寶坐在他面前草地上,揪着草根兒道:“因為有了希望再失望,特別難受是嗎?”
傅言恒仍垂着眼一言不發,渾身陰霾。
“她連你的安慰都拒絕?”三寶一副見鬼的模樣,“這傅嶠真是個神仙!”
“可能。”傅言恒擡起頭來,終于開了口,目光幽幽看向前方,“她并沒有完全信任我們,而我越矩了。”
在确認傅嶠生死的問題上,他似乎比程绮羅更心急。
怕她不同意,所以先斬後奏,直接開墳驗棺。
他只想快點看到結果,而這個結果,要麽是攻心的藥,要麽是穿心的劍。
程绮羅的病,不用烈藥不行。
“我不想浪費時間。”傅言恒摁熄剩下的半截煙,也不管三寶聽不聽得懂。
三寶的關注點在他前一句,“程小姐不信任我們?沒理由哇,你通過了測謊儀,我們也是百分百真心在幫她又找人又破案哎!”
傅言恒嘴角挑起一絲笑,淡淡道:“那不過是個玩具。”
和真正的測謊儀很像,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可惜,他已經訓練得連真的測謊儀都能瞞天過海,何況這麽區區一個模型。
三寶愕然,眉毛皺成一個尖兒想了好久,猛地仰頭道:“難怪你故意給她看你電腦?老大你……”
他們的身份是絕密,如果違規主動告訴對方,不但他們團隊要完,連帶程绮羅都得消失。
可如果是程绮羅自己發現的,那他們就沒有責任。
老大這是想幹嘛……
“太難了……”三寶喃喃嘆息,“太難了,天時地利人和沒一樣占……”
“你胡子什麽時候刮?”傅言恒岔開話題,化被動為主動,腳尖踢一踢三寶屁股,“還在等你的古生物學教授?”
三寶被戳到心窩子一樣蹦起來抗議,“我哪有,醬紫有型啊!老大你很過分吶!”
傅言恒“哈哈”笑着站起身往園子裏走。
“老大你去哪兒!”
“游泳。”傅言恒說。
因為在海邊長大的緣故嗎?他對于水有種格外的親近感,在水底睜開眼,看周遭一切猶如幻影,反而讓他覺得格外舒服與安全。
華園,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恒溫泳池。
》》
绮羅獨自站在露臺上一直到夜幕降臨,漸漸地能接受這個事實。
傅嶠确實是死了,她早就習慣。
也許是重新撕開傷疤會有二次創傷,也許是她沒想過傅言恒會用這種決絕的手段來确認傅嶠的生死,剛才那種真真正正的生理性心髒揪疼差點讓她崩潰。
但也許他是對的,現在只有這種手段能确認事實,以便他們進行下一步。
她看着傅言恒跳進水裏游泳,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從自由泳到蝶泳到仰泳,像個機器人似的不知疲憊。
也不知過了多久,燈光下的游泳池靜悄悄的,水面平靜,波紋不興。
绮羅有些懷疑自己眼花,她明明沒看見傅言恒起來。
又過一陣,水面依然平靜。
绮羅拿起手機給傅言恒撥語音,沒人接。
她從露臺上探頭喊:“三寶!”
沒反應。
绮羅再看看泳池邊,沒錯,浴巾浴衣都還在,傅言恒還在水底!
她猛地轉身往樓下跑去,一下樓就狂喊,“三寶!三寶!”
三寶不知去了哪兒。
她手忙腳亂跑到泳池邊大喊,“傅先生?傅言恒?”
沒反應,深水一角隐隐可見一個人影。
绮羅來不及多想,二話不說直接甩開拖鞋“撲通”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光影随着水花破碎,池底昏昏暗暗。
她游魚一般竄到傅言恒身邊,一手托住他的背,一手拽住他的手臂。
忽然間水花翻覆,她驟然被他反手卷進胸口,被牢牢鎖進他懷裏。
绮羅驚愕之下一擡頭,原本閉着眼的傅言恒正睜眼看着她,狹長的鳳眼幽幽閃着光,像深海底的王,挾帶着水流勇猛而強悍地将她圈在掌腹之間,然後有炙熱的氣息貼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