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信任危機
完顏綽計劃得很好, 但是計劃永遠跟不上變化, 萬魔窟的探子們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他們少主已經重回中原的消息，特意趕來傳達姜嘯天的命令：讓姜邺火速趕往龍泉山莊，參加武林大會。
姜嘯天一向不怎麽幹涉姜邺的私事, 對姜邺的教養也是放任自由, 任其發展，如今竟然會以師命逼迫姜邺，所求為何？
完顏綽實在是想不明白，索性開門見山, 直接問姜邺：“你師父幹嘛非得讓你去參加舞林大會啊？”
他們家綽兒這麽聰明的腦袋瓜子都想不明白，姜邺就更搞不懂了。
“或許是想給八大門派添添堵吧”話雖如此，但其實師父他老人家內心的真實想法, 姜邺也揣摩不透。
完顏綽綜合評估了一下，還是覺得風險太大，不值得，便叮囑姜邺道：“總之不會是什麽好事, 不許去！””
“綽兒……”姜邺為難了, 師命難違，這樣做不太好吧, 若說這世上姜邺最在乎的人，除了完顏綽之外，恐怕就是教養他長大的師父了。
完顏綽一臉怒其不争地看着姜邺，評價道：“愚不可及！”
姜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地說道：“綽兒, 反正閑來無事，去湊湊熱鬧也好啊！說不定在這次武林大會上也會有尋到一些關于傳國玉玺的消息……”
糊弄鬼呢！完顏綽白了姜邺一眼，真當自己是給塊糖就能随意使喚的三歲孩童嗎？明擺着忽悠人的事兒，誰信誰傻逼。
“懷璧其罪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完顏綽幾乎是語重心長了：“如今列國紛争，天下大亂，這些時日以來，我總是心神不寧，還是老祖宗說得對，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這傳國玉玺，搞不好還是不要大白于天下為好。”
姜邺抿緊了唇，不說話。
這事兒就這麽揭過了，完顏綽也沒放在心上，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姜邺有朝一日竟然會把陽奉陰違這麽陰損的招用到自己身上。
被點了周身穴道抱上馬車時，完顏綽笑得格外動人，但聲音中透出的涼意卻是真真确确的：“透骨點穴手，姜邺，能耐啊！”
不怪完顏綽印象深刻，想當年，他跟姜邺的第一次見面，就被姜嘯天用這招對付過，當時，姜邺還當着他這個受害人的面懇求過姜嘯天，點明要學這一招，不得不說，姜邺學得還不錯。
“綽兒別生氣了。”姜邺放下了完顏綽後，硬着頭皮坐到姜邺身邊，小心觀察身邊人的臉色，略帶心虛地說道：“這次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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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綽連話都不想多說了，既然明知道這樣做不對，幹嘛還要明知故犯？吃定了自己一定不會計較嗎？
“綽兒……”
“別跟我說話！”完顏綽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再不看姜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發火，哪怕明知道即便是發火也沒用。這種受制于人的處境，讓完顏綽深感無力，特別是把他帶入這種處境的人是他選擇毫無保留相信的姜邺，更讓完顏綽覺得憤怒，甚至在憤怒之餘，産生了一種被背叛的感覺，這也是現在一無所有的完顏綽根本不能接受的。
到頭來，他還是只有一個人嗎？
幾個心念閃過間，完顏綽已經做了決定。“姜邺，解開我的穴道，我陪你一起去龍泉山莊，參加武林大會。”
完顏綽的松口，讓姜邺喜出望外，還以為他們家綽兒終于想通了，殊不知，這是完顏綽在主動與姜邺拉開距離。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姜邺才真正體會了一次什麽是從天堂墜入地獄，之前每晚都能軟玉溫香在懷，跟心上人同床共枕的福利沒有了，甚至從平日裏的相處當中，姜邺能明顯感覺到綽兒在排斥他的親近，別說是肌膚相親，就連基本的肢體接觸都會被排斥厭惡，姜邺慌神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更不知道該怎麽辦？
“綽兒，你還在生氣嗎？我錯了，以後再也不用透骨打穴法對付你了。”以姜邺直來直往的思維方式，也只能想出這麽個結論。
聽了這話，完顏綽只是搖了搖頭，生氣？他早就不生氣了，不過是失望罷了，姜邺想去參加武林大會，想辦法說服自己就好，自己又不是真蠻不講理的人，萬不該用限制自己人生自由的方式硬來，這讓完顏綽震驚的同時，更加不寒而栗。
完顏綽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對姜邺的信任太過了，這很危險，特別是在将全部的退路壓到姜邺身上後，這種孤注一擲的選擇會讓完顏綽陷入十分被動的局面，畢竟，姜邺也是一個有着自己的私欲的凡夫俗子，今日一個小的争執就能讓姜邺限制自己的自由，那日後呢？如果自己真的做出什麽違背姜邺意志的事來，姜邺會怎麽做？完顏綽不敢想象，哪怕這後果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自己不能承受的，完顏綽恐怕都會崩潰，既然風險這麽大，完顏綽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時降低風險，早謀後路。
事實證明，太過冷靜真不是一件好事。完顏綽又一次深刻的意識到，雖然他自诩為風流人物，但确實不适合兒女情長，風花雪月，因為他骨子裏就不是一個浪漫的，更不是一個能全心全意信任愛人的人，或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有了“這裏是一個不真實的架空世界”這種先入為主的偏見，完顏綽對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世界一直沒有歸屬感，這種懷疑的本能幾乎是深刻烙印在完顏綽骨血裏的，沒有歸屬感就不能産生同理心，這種将自己剝離出來的冷靜自持，實在很難讓完顏綽對潛意識裏認為的虛拟人物産生感情，曾經有過那麽一瞬間，完顏綽甚至都以為自己是真的愛上姜邺了，不過這種感情确實很不穩定，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的挑撥和考驗，完顏綽自己都很快否定掉了，姜邺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提前引爆這個不确定的□□而已。
破罐子破摔，揭開這層自欺欺人營造的假象之後，完顏綽竟然病态地生出了一股慶幸來。
“綽兒，你罵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姜邺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次意氣用事竟然點爆了一個嚴重的信任危機，等真正意識到問題難纏時，他跟完顏綽的親密度已經瞬間降至冰點，那種昨日還能耳鬓厮磨互訴衷腸，今日就冷漠以對無話可說的巨大落差，姜邺怎麽可能接受？
但不管姜邺能不能接受，被打磨的暧昧氛圍也回不來了，而對完顏綽來說，不過是将他和姜邺的畸形關系放回到相對安全的位置上去。
“我沒生你的氣。”這一路上，同樣的話，完顏綽幾乎每天都要說一遍，從一開始的心有怨氣，到現在的面無表情，習慣果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姜邺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完顏綽的表情，完顏綽擡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姜邺心裏稍微松了口氣。
“綽兒，我們馬上就要到龍泉山莊了。”一邊說，姜邺一邊試探着去握完顏綽的手，這些時日以來，除了沒日沒夜的趕路，他們幾乎沒有什麽交流，不是姜邺抽不出時間來，而是完顏綽不願意，幾乎是采取了消極抵抗的态度，明确拒絕了交流，把自己整個人封閉起來，讓姜邺心急如焚卻無從下手。
而這一次，面對姜邺試探着伸過來的手，完顏綽想了想，第一次沒有拒絕。
姜邺見狀笑了起來，緊緊握住完顏綽的手，帶着失而複得後的小心翼翼，柔聲道：“綽兒，這次武林大會結束後，我就陪你浪跡天涯，你想去哪兒，我都陪着你……”
“再說吧……”完顏綽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浪跡天涯，四海為家，這樣的生活是完顏綽所向往的，卻未必真的适合他？就像姜邺這個人一樣，完顏綽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那個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人，但卻有股預感，他們的未來，不會是這樣自在逍遙，快意恩仇的歲月。
“不，綽兒，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心悅你，此生不渝。”姜邺是真的怕了，看着眼前褪下了一襲火紅戰袍，白衣飄飄的心上人，姜邺從來沒如現在這般無可奈何地意識到，他從來沒有擁有過完顏綽，以前沒有，以後也不一定會有。
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高嶺之花，沒有得到時，一直心心念念，難以忘懷，可是有那麽一瞬間，自己能親手觸摸到花瓣上的露珠，甚至能一親芳澤，真真切切地感受那嬌嫩，姜邺怎麽可能放下？他怎麽舍得？
所謂欲壑難填，大抵就是如此，姜邺從沒像現在這麽清晰地意識到，他費盡心機禁锢在心底的野獸，已經一步步掙脫牢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