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38
輕輕咳嗽,冷得有些像冬天。緣伊妮緩緩睜開眼睛,已經是白天,頭有些昏沉,應該是在地上睡了一夜的緣故。
關掉蓮蓬,走出浴室,換上了正裝,拿起鑰匙出了門。
曹怡在她之前到了,見她有些咳嗽沒有多問從抽屜拿出藍色包裝的藥遞給她,“一日三次,一次兩粒。”
緣伊妮笑笑接過藥,“中午下班陪我去阿布那裏。”
曹怡微微蹙眉,抽出文件遞給緣伊妮,“白素素早上來找你,我讓她在你午休的時候來。”
“告訴前臺的人,讓她傍晚來。中午,你和我去見阿布。”
曹怡見她執意,不再多言,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工作。
緣伊妮處理完所有的事務已經到了午餐時間,曹怡端着快餐走進來,“吃過飯再去。”
吃過飯,緣伊妮和曹怡動身去了阿布的看守所。
面對着透明的玻璃,阿布依然目光怨恨,他說,“緣伊妮,我不會後悔的,我總能夢見你在半夜被噩夢驚醒的凄慘模樣,那一刻,特別痛快,可惜,還有好多好多沒有讓你嘗到!”
緣伊妮不惱,目光淡然,她說,“阿布,你不必如此折磨自己,你想要做的,你和曹夜無能為力的,我會去做。”
“你會嗎?緣伊妮,你在說笑吧?”
緣伊妮不答,她說,“等事情處理完了,我會找人把你保釋出來。”
曹怡在緣伊妮出去後進來,在見到曹怡的一瞬間,阿布像做錯的孩子低下了頭,默默抽泣。
如果曹夜是讓阿布成瘋成魔的人,那麽曹怡一定是這世上可以壓制阿布的人。
曹怡對阿布說,“阿布,這世上的愛由不得人,就像我愛你,你卻愛哥哥,而哥哥愛的是緣伊妮。千絲萬繞,百般愛情都會臣服于現實。一切都是我們自願去愛,怪不得別人的不愛。當年因為你愛哥哥,我才順從哥哥的要求去了國外進入夢緣集團。而一別,不是我想的三年,而是一生。我們總是真正失去了才後悔,阿布,你所做的,不會是哥哥要的,若哥哥在世,知道你對緣伊妮做了這些事情,他是不會讓你活下來的。”
阿布不肯望向曹怡,更不肯說一句話,直到曹怡起身要走,他才擡起頭,緩緩說道,“能代替我去祭拜大哥嗎?如果能的話,幫我對他說句‘對不起’,還有……嫂子,是我糊塗。”
“好。”曹怡點頭,笑得燦爛,眼睛卻濕了。
直到今日,他的心裏還是裝着逝去的人。那個她曾恨過卻也是她最愛的哥哥。
當年緣伊妮在“糖毒”被關,曹夜不顧死活乞求老板,軟硬皆施,老板膝下無兒女,曹夜正式進入會所帶着曹怡,老板從見曹怡的第一眼就格外喜歡收為義女,如果不是曹怡苦苦哀求,曹夜不知生不如死多少回。被曹怡救回來的曹夜知道緣伊妮被夢緣的人救走,深知緣伊妮的身份一定不是那麽簡單,托曹怡提要求去夢緣總公司工作。曹怡帶着恨意同意了曹夜的要求,當年夢緣集團帶走緣伊妮欠了糖毒一筆人情債,糖毒老板也欣賞曹怡的能力,把這筆債用在曹怡身上。曹怡不負所托,早早在夢緣功成名就,作為回報,為糖毒的發展牽線發展不少地下人脈,唯獨執着于愛恨,遲遲不肯回國。沒想到一別連自己親哥哥的喪禮都沒來得及參加。或許,他的哥哥沒有喪禮。她看到國內關于哥哥的報道,她看到了哥哥的屍體荒涼,她給糖毒老板打電話,糖毒給她回話:若不将其棄之,糖毒必然倒之,紅顏禍水,必會卷土重來。
她知道,新聞在那段時間反複報道,是因為政府等着糖毒出面處理這件事,用誘餌釣大魚。她的哥哥已經沒了呼吸,糖毒不可能冒這麽大的風險去為一個已經失去價值的人善後。
再回國,物是人非。找到阿布就見到了緣伊妮,緣天想要私了把阿布丢進大海,緣伊妮卻執意将他軟禁。緣天對着孫女格外疼愛,孫女向東,整個集團都要跟着向東,孫女向西,整個集團也要跟着往西。她的地位,無可厚非,至高無上。
緣伊妮回到公司,前臺的接待員為難地告訴她,白素素一直在她辦公室前等着。
緣伊妮摸摸肚子,讨好地對曹怡笑,“我餓了,陪我去逛街。”
“這兩者有什麽聯系?”
“哎呀,別管了,陪我去逛街,不去扣工資。”
“緣伊妮,你丫的死去。”曹怡見緣伊妮難得這麽歡喜,也逗起她來。
“我死了誰給你發工資啊?”
“董事長……”
“那你做誰秘書啊?”
“……”
“對吧對吧,走啦。”緣伊妮歡呼。
冤家路窄就是這麽一回事,還沒出門,便聽見身後一句響亮的“緣伊妮。”
緣伊妮回頭,望着白素素冷笑。彼時,冷殇和韓諾琪一同坐着飛機回到中國。
她不再是想見就見的普通女孩,緣伊妮站在高層的玻璃窗前看着保安把白素素請出去。美素雅已經撐到了最後,白森因心髒病和私下吸毒過多住院,如今只剩下白素素撐着。這些緣伊妮都可以不在乎,無所謂,她想看到的就是這些。唯獨害怕的就是面對過往無所需無所求對她好的人。
淩父淩母突然來訪讓緣伊妮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對她的疼愛,自小,她就知道,是女兒般的疼惜,他們也早認定了她是他們的兒媳,可惜,命運同他們開了玩笑。
“伊妮……”淩父頓了頓,嘆了一口氣。
“伯父伯母,你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我心裏是清楚的。但是,我有我的想法。”緣伊妮開門見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伊妮,钰潋和素素已經結了婚,你這樣,我們……”
“伯父伯母,就當我們未曾識過吧,你們也知的,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緣伊妮,這樣的話你怎能說出口!”淩母淚眼滂沱,“你母親雖不是你親生母親,可你扪心自問,她可虧待過你?你一出現,就将他們送到外省,派人監視不讓他們入城,這樣的做法,你可想過多傷你母親的心?”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可曾想過多傷我親生母親的心?”緣伊妮呼了一口氣,“伯母,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
“你的活法就是害人害己傷天害理!”
緣伊妮覺得內心有些東西在咆哮,她只是不想見到他們才讓人安排他們去外省,當年他們不是一直想要逃之夭夭,永遠不要遇見緣家的人嗎?她如此做法,已是讓步。若是再心狠,她大可以買一間房,供吃供喝軟禁他們,讓他們在房屋中默默老死。可是,她沒有。除了這座城不能入,他們想怎麽活都行,僅此而已。又怎麽可以嚴重到用“害人害己傷天害理”來形容她呢?
“伊妮啊,伯母的話可能有些激烈。你也知道,她和你母親一直是要好的閨蜜。伯父伯母也老了,過了年少的年紀,但也知道你和钰潋的感情,只是過了的時間沒法再來,我們懇求你能給素素一條活路,不要趕盡殺絕。你恨白家是因為白家當年的做法,我們理解,如今,你要做第二個白素素嗎?”
一軟一硬的語氣如同一把堅韌的刀在緣伊妮的心上不停地淩遲。
理解?世界萬物有什麽東西是不能被理解的嗎?精神科的精神病人做任何錯事都可以用“他有精神病”而脫罪,讓人們簡單地用“哦,原來如此”的簡單語氣一語蓋過,那麽受罪的人呢?理解?當然能理解!可是能原諒嗎?怎麽原諒呢?可是,她要做第二個白素素嗎?
正當緣伊妮的目光又再次空洞的時候,曹怡“啪”地推開門,“出去!你們給我滾出去!”
“小怡……”緣伊妮回過神,沉了嗓子。
“再不滾出去我就叫保安!”曹怡憤怒而疾步地走到辦公桌旁按下紅色按鈕。
瞪着兩人離開了辦公室,曹怡狠狠地摔上門,回頭怒視緣伊妮,“為什麽不告訴他們這三年你是怎麽走過來的!為什麽不告訴他們你曾為淩钰潋懷過孩子!為什麽不告訴他們三年前你是從怎樣的治療中活過來的!緣伊妮!你到現在還要考慮他們的感受!我哥因你而死太不值得了!”曹怡氣得身體發抖。
“小怡……”
“別碰我!”曹怡甩開緣伊妮的手,看到緣伊妮受傷的瞳孔。她害怕緣伊妮因為當初阿布對她造成的創傷導致她怕曹怡是嫌她髒,又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你記不記得,你從昏迷中醒來得知我哥死了,寶寶不在了逃跑,你以為阿布是來救你走的,卻沒想到他把你推入了地獄。你記不記得,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是什麽模樣?傷痕累累,打針,吊水弄得體無完膚,醫生連針孔都不知道往哪紮才好,兩天昏迷一次,吃什麽都吐,你的藥是怎麽吃下去的?是把你綁在床上硬喂下去的,你不肯喝水吞藥,藥在你嘴中融化,你苦的眼淚都止不住。那些日子,你如同木偶一樣活着。這些事,你明明可以在他們責怪的時候告訴他們來捍衛自己。還有你的母親,她經常在你父親外出的時候帶緣愛妮出門,無非是抱着可以把你丢掉的心裏,她不敢昧着良心正大光明把你丢掉,想盡各種辦法創造機會讓你自然消失。把你的經濟來源交給你姐姐,是不想讓你有獨立的能力。甚至那場車禍,都是人為。後來收到你爺爺的信才勸你姐姐把你送進新斯學院接受高等的教育。你的父親從不肯正眼看你,養育你無非是害怕有一天你的爺爺要向他讨回自己女兒的命,才拿你做籌碼。這些,那個被你叫做‘媽媽’的人不是在日記裏寫的一清二楚嗎?”
大雨将至,緣伊妮目光終是空洞了。她在灰白的走廊不停不停地跑。力氣花完了,坐倒在地上。
“咔嚓”一聲,門開了。
冷殇震驚的面孔和韓諾琪不可置信的臉龐那麽清晰地映入了緣伊妮的瞳孔。
緣伊妮呆滞的瞳孔恢複了顏色,她張了張嘴,很想告訴他們那些日子并非那麽痛苦。可不是那樣又是怎樣?
流産導致的貧血,胃病在那年複發,情緒引起的病情惡化……
傷痕在雙手和前臂上清晰可見,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淡化,是抹不去的事實。
傷口要多久才能消失呢?等傷口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我就原諒你,我們就和好好不好?時間有點長。一年?兩年?三年……一輩子?好吧,太長了點。但一定有我們可以和好的一天,對不對?
我也不想的。
真的。
暖暖的咖啡握在手心,韓諾琪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似乎幾年前活蹦亂跳有些神經大條的不是她。
随着時光的消逝,每個人越長越大,每個人都學會在心裏築起一座城牆,一座除了自己誰也越不過去的城牆。
“伊妮……”
“嗯?”
“美素雅的那塊地皮你可以讓給我嗎?”
“什麽?”
“美素雅破産後你會收購那塊地皮吧?我想你能轉售給我,我可以出雙倍的價格。”
“韓諾琪,我可能什麽都缺,可,唯獨不缺錢。”她望着陌生的韓諾琪扯了嘴角,“就算是你,也救不了美素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