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寂寞冬季,雪落無聲

半夜醒來,緣伊妮覺得饑渴難耐,不顧零下的溫度跑下床走到冰箱前拿出裏面所有可食用的東西坐在地上狼吞虎咽起來。

她覺得自己的心很空,需要東西去将它填滿,唯有拼命地去吃才能稍微緩解,可是吃着吃着眼淚猝不及防地滴落。緣伊妮右手拿着食物往嘴裏塞,左手不停擦拭着眼睛。

她吞下最後一口食物穿着單薄的睡衣跑出屋子。

雪親吻上了她的腳,寒冷侵襲着她,她繼續跑,跑到熟悉的門前停下,眯着眼看着緊閉的門,無動于衷。

命運是一張密網。繁瑣。偶爾有漏網之魚。

她以為自己逃脫了。卻不知自己還在網內,要麽自行了斷,要麽等待淩遲。等她找到了漏網,想逃,卻發現自己是只身一人,無路可走。

滿天飛舞的雪落在她的發上,肩上,有些沾上她的睫毛,慢慢化成水霧,蒙住了她的眼睛。剩餘的,落在地上,沉重地壓住一切。

她緩緩擡起腳走到門前。

生了鏽的鑰匙□□門孔,旋轉,開了。

推開從前的家門,除了落滿塵埃沒有大的變化。她走進去,細細回憶,探索,想着會碰到點什麽。于是,她去自己的房間,打開窗,去看窗外。夜色掩埋了一切,卻因厚重的雪反射出亮麗的光。她走進父母的房間,成長的照片按年齡有序地擺放在櫃子上。她的“媽媽”一直悉心地掌管着這些回憶,這些險些被她遺忘的回憶。她撣去灰塵,翻開相冊,內心最堅硬的地方被軟化。終于,再也忍不住,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她的心底浮現了一座空城,寫着過去。能使自己痛苦,又被命運壓倒。

它孤落,陳舊,亦沉重。

她想突破城牆,卻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只能仰望。

燈光投射出人影,她擦着淚眼,擡頭。

淩钰潋震驚的目光逐漸溫柔憐惜。

她還是她啊,還是那個善良愛哭的她啊。

他脫下外套蹲在緣伊妮的身旁,把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注視着她手中的相冊說,“我路過,看燈亮着,想伯父伯母都不在這裏,就來看看是誰。”

她不吭聲,抿着唇,害怕哭出聲。她不要自己狼狽的樣子入他的眼。可視線一次又一次模糊,在模糊的瞳孔裏她看見影子朝她接近,擁她入懷,貼近她的心扉。

“伊妮,對不起。”

輕柔的聲音讓最後一絲防護膜撕裂,她張開嘴,絕望委屈地哇哇大哭。在他們之間隔了那麽多的一切縮成了短小的擁抱。可是,她不能說“沒關系。”她的親生母親不能死而複生,曹夜不能死而複生,他不能回到她的身邊,他們之間欠缺的再不是一個合理的解釋和漫長的時光。

他深吸一口氣,吻住緣伊妮發燙的額頭,“伊妮,白素素有了我的孩子,我要對她負責,你,放過她吧。”

這場景與當年幾乎一樣。

她微微顫動,無聲流着淚。死了心般推開淩钰潋溫暖的懷抱站起身,脫下外套丢在地上舉步艱難重新走進雪裏。每踏出的一步都讓自己心寒。寒從腳生,誰說不是呢?

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她故意逼死了白森。差一點,連她自己都相信了。她每日半夜會醒來,受着內心的折磨。可是,她只是調查到了這些,把這些抖出去的卻不是她,她不曾想過把白森送進監獄,不曾想過要誰用永世不得翻身。她恨白家,卻未曾想過要誰用死來償還。

她閉着眼跌跌撞撞,朝當年最後一次見曹夜的步行街走。半路,蹲下身嘔吐起來,那些被她狼吞虎咽下去的食物此刻抵觸着她,紛紛湧出來。她吐得七葷八素,虛脫地擡起頭,喃喃地叫了一聲“曹夜……”縮成貓狀閉了眼。

曹夜在哪裏呢?那個舍不得她難過憂傷,那個給她溫暖港灣,那個見到她就會笑得陽光燦爛,那個讓她感動了無數次、內疚了無數次的少年哪裏去了呢?

狂風夾雜着雪花慢慢覆蓋了她,像是要埋葬逝去的人。

遠處的小小身影如天使降落人間散發着微弱的光亮,她松開了媽媽的手喚着她的名字朝她奔來。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黃昏時分,雲氣低沉。緣伊妮走出病房在漫長的雪道行走,灰藍色的世界沉靜下來,她回憶起在國外的生活。

城市混沌的煙雲,人與人的争奪,麻木求生的出賣,止不住不斷繁衍的欲望……有過的單純被丢棄在無人光顧的深海。

雪花襲來,她有想哭的欲望,可是疲憊不堪侵襲着她,讓她想不起怎樣流淚。

記得一年半前決定策劃“Loved”,她——緣伊妮,突破常規,不請一線二線的明星。她去酒吧,去舞廳,去街角,去校園,去貧民區……她獨自冒險在那裏找尋特殊又普通的人。她在他們的生命裏扮演恩人,為他們創造了他們不敢奢望的人生:歌手,模特,商人,音樂家,設計師……

那時,是抱着怎樣的心理呢?當伯樂?做善事?

她沉默地站在久違的湖邊,許久,坐下來。大病初愈的身體放松下來,天邊的火燒雲映紅了半面天。真實奇怪的景象。冷氣寒暄,她縮緊了衣服,眼皮沉重地垂下來。

不知多久,曹怡穿着淺藍色的羊毛絨衣牽着慕輕淺出現在眼前。

緣伊妮望了望天,紅霞漫卷早已不見。灰藍色的天空有半輪淡白的月亮。她記起曾經在這裏幾次和曹夜相遇的情景。那些情景,是她記憶中為數不多的珍貴片段,是能成為永久回憶的美。

她伸出右手抱住慕輕淺望着曹怡道,“我提前出院的事先不要說,我想靜養一段日子。”然後抱着慕輕淺往冷殇家走。

住院的日子裏,她本想把家裏的鑰匙交給曹怡,轉念一想,公司的事曹怡需要負責的還有很多,而冷殇回國,公司無事,便把鑰匙交給了冷殇,托他找人打掃。冷殇家的鑰匙,他早給她配了一把,那個海邊的夜晚他說過,現在的她是他家的半個主人,只要她點頭,他會立刻娶她進門成為真正的另一個主人。

鑰匙插入孔中,輕輕轉動。

門開了。

緣伊妮抱着慕輕淺站在門外四下尋可換的棉拖鞋。彼時,韓諾琪的□□傳入緣伊妮的耳膜。她停了動作,遮住慕輕淺的眼睛:“淺淺,小姨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慕輕淺笑着點頭。

緣伊妮輕聲合上門,走下樓。

慕輕淺喜歡吃牛排,緣伊妮抱着她前腳踏入西餐廳,後腳便有男士詫異地叫了一聲“緣小姐?”

緣伊妮不認識,但憑着這些年的經驗可以猜出肯定是商界裏的人,她放下慕輕淺,牽住她的小手,禮貌地笑着點頭,“您好。”

寒暄了幾句後牽着慕輕淺走到不起眼的角落。

如今的她,随意打扮,渾身上下都會散發着妖嬈,尤其是她細細的腰肢寫滿了無盡的誘惑和妩媚。她的身份加上她的美讓商界名流在知道她有了冷殇還是追求者源源不斷。

她不拒,也不答。

就像剛才的男士一連串的問題,她都以笑容回應。

緣伊妮看着慕輕淺專心和牛排奮鬥眼角揚了笑。那個雪夜,若不是緣愛妮牽着慕輕淺正好撞見她,恐怕她就要葬身雪裏凍死了。住院的日子,也多虧了緣愛妮的照顧,現在慕輕淺陪着她。

她是喜歡慕輕淺的,尤其是她的小酒窩,可可愛了。

從包裏拿出曹怡給的文件,剛準備看,慕輕淺的小手就壓在了文件上。

“媽媽說做事要一心一意,吃飯的時候不能工作,小姨要乖乖的聽話。”

緣伊妮望着慕輕淺傾着半個身子努力伸手壓住文件的樣子舒心地笑,溺愛地刮着她的鼻尖,“好,小姨聽話。來,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嗯。”慕輕淺坐回身繼續和眼前的牛排奮鬥。緣伊妮把切好的遞給她,她搖了搖頭,“我要自食其力。”

懂事的模樣讓緣伊妮急促地低下頭往嘴裏塞牛排,不讓孩子看見自己紅了眼眶,還有那絲藏在心底的念想。

曹夜,我好想你,你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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