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節課是胡語,瓊華自信滿滿的進去,灰頭土臉的回去
留下教習胡語的先生也是看着滿紙的狗刨字跡驚訝不已,怎麽幾日不見,女郎竟退步了這麽多,連基本的問候語都不會說了。
不管授業師傅如何驚奇猜測,此時的瓊華任由明藍扇着扇子,看着桌子上的滿是鬼畫符的書籍暗自吐血!
為什麽還有胡語這回事!!!
琴棋書畫是公主的必修課,這些難不倒她,可竟然還有胡語,此時的瓊華才後知後覺的想到,昨天那小販說的可是胡語,還有那滿大街飄蕩的也是胡語……
想她堂堂大燕公主,不就是異族語言嗎?怎麽可能難倒她!瓊華暗自打氣,打起精神看着面前的書籍,那滿頁的圈圈叉叉……
不行,腦袋暈……
“娘子,休息下吧,您都看了一個時辰了。”明藍邊為瓊華打着扇子邊說道。明語也端着茶水進來,勸道:“是啊,娘子這樣看下去眼睛怎麽受得住,喝口茶歇息歇息吧。”
瓊華放下書,抿了口茶,抱怨道:“這胡語真是難學!”
“娘子不用愁,這胡語呀,多學學就會了。”明語道。
見明語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瓊華道:“明語,你會胡語?”
“會啊,不會怎麽能吩咐那些下面人,廚房那些燒火的都是胡人,不會說胡語,就沒法溝通了。”明語心直口快的道,挨了明藍一記眼刀,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那你們都會了?連外面的幻雲都會?”瓊華驚訝的問道,幻雲是院子裏的三等丫頭,專門掃地的。
“娘子不必着急,娘子還小,學這胡語不過一年,日子還長着呢。”明藍安慰道。
瓊華這才想到,昨天明藍翻譯的不是小販那蹩腳的漢話而是之前說的那句胡語。
這下瓊華真被傷到自尊了,一向自诩聰明伶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她,竟然還不如幾個丫鬟!
“我只比你們小三歲,也沒差多少。”瓊華嘟囔着,小嘴一撇,仿佛下定決心般道:“明藍明語,還有外面的那些人,從今天開始,全在我面前說胡語!”
她就不信這樣還不能學會!
見娘子意志堅定,明藍明語皆是稱是。
朱邪赤心和王氏知道了瓊華的吩咐後,也随其意,一時間整個都護府裏都開始說胡語。
王氏身邊的人當年除了身邊的貼身丫鬟,都是從宮中專門選出來陪嫁的,自是會說胡語,王氏在這兒待了八年,胡語自是不在話下。
瓊華讓教習胡語的師傅教了基本的發音字形之後,便開始漫長的練習,一開始只能和明藍他們比劃着交流,嘴裏斷斷續續的蹦出詞,很是不方便,就是要喝茶都能比劃半天。
王氏見女兒學的辛苦,又覺得心疼了,“華華不必這麽心急,慢慢來。”王氏用漢話說道。
瓊華一本正經的用胡語一字一頓反駁道:“不,行,阿娘,我身為,處月部落,首領之女,怎麽能連胡語,都不會說呢?”身為嫡長公主,連個丫鬟都比不過,太丢臉了!
“還有,娘,最後一次,不準對我用漢話,要用胡語!”瓊華嚴厲指正王氏的錯誤。
王氏見女兒認真的樣子,越發心疼了,私下對顧嬷嬷抱怨:“都怪我,當初想着遲早要回燕京,就沒讓華華早早學胡語。”
顧嬷嬷見王氏一臉愧疚,相處多年,自是明白王氏這是求安慰來了,趕忙道:“夫人也是為了娘子好,我們遲早要回京,娘子一開始說胡語,到時候再學漢話,難保會像郎君那樣有胡人口音,到時候去了燕京,還不得給那些個夫人貴女笑話。”
顧嬷嬷一下說到王氏的心坎裏了,這當初朱邪赤心沒反對瓊華先學漢話,也是為了這個,畢竟聖人不會讓他們在金滿洲待一輩子,他們也舍不得讓華華嫁在金滿洲,離得他們那麽遠。
見瓊華意志堅定的要學胡語,王氏所幸便減少了瓊華的其他課程,讓瓊華專攻胡語。
瓊華每日都是在唧唧歪歪的說話聲中渡過的,每天醒來都覺得腦袋要炸開。
每次她想放棄的時候。朱邪赤心就帶她在金滿洲城閑逛,也不讓身邊的丫鬟随從幫忙,讓她看到喜歡的東西只能和小販邊用胡語邊比劃着買下。
瓊華在痛并快樂中胡語飛速進步,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磕磕碰碰後,瓊華能聽懂大多數胡語很少讓人重複了,也能斷斷續續的表達意思了,當然出去逛街也逛的更歡了。
這天,瓊華正計劃着等會讓朱邪赤心帶她去街上吃前幾天吃的肉串,王氏身邊的大丫鬟明藍便過來了,說是夫人請她去院子裏。
瓊華還以為是這段時間去外面勤了要被王氏訓,結果到了院子,王氏給了她一份請柬。
“吳元香?”瓊華好奇的打量着請柬上娟秀的字跡,心中覺得這名字隐隐有些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不會胡語,所以%¥#&*¥&@……大家不用糾結胡語這回事,就照着漢語理解吧,要不然就沒代入感啦~~
☆、訓女大會
“吳元香?”
瓊華疑惑,這段時間原身及周圍的事該清楚的她也清楚了,可不記得原身認識這麽一個人。
“就是吳副都護的嫡女,下個月就要回京了,這才邀你去的。”王氏道:“你不認得也正常,她和你雖是同輩,年紀卻是相差許多,她家的宴會向來是吟詩賦歌,你之前一直鬧騰着不去,不過就你那水平,娘還真不放心你去。”
“阿娘!”瓊華嬌嗔,那是原身,她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好吧。
“好好好,你現在大有進步。”王氏無奈的道,這小妞妞現在聽不得一點不好的。
“非要我去嗎?這吳家娘子我又不熟。”再說她還想和阿爹再出去玩呢,城東那家的孜然肉串味道好極了。
王氏見瓊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再想到這些天,夫君打着“金雀街上的語言氛圍好”的理由三天兩頭帶着女兒在街上閑逛,哪還不明白瓊華此時的想法。
“不熟也得去,省的你整天蹿着你爹往外跑。”王氏一副你們幹的好事我早知道的樣子。
瓊華心虛的吐了吐舌頭,“那好吧。”
王氏看瓊華這樣,就知道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嘆了口氣,這才語重心長的道:
“華華,你還小,娘也不願凡事都拘着你,偶爾出去逛逛也好,可你畢竟是女子,有些事情上就注定不能同男子一般,男子可以抛頭露面,可女子卻不行。在這金滿洲,那些個胡女穿着暴露的服飾,游走在大街上,看起來肆意飛揚,不說你,就是娘,有時候見到了也是羨慕的。”
“可華華啊。”王氏嘆道:“阿爹和阿娘,從來沒有想讓你成為這些胡女中的一個,我們是把你當成大燕貴女培養的!”
“貴女可以肆意人生,但不是放肆!”
瓊華起初沒把王氏的話當回事,前世她的姑姑榮生長公主可是豢養面首呢,她只不過是出去玩玩而已。直到王氏的最後一句話才覺得心中一震!
憑心而論,從一開始不願接受朱邪瓊華的這個身份,到慢慢認同,甚至慶幸她來到了這個民風開放的地方,她的皇兄皇妹還拘束在那一方牆院裏,她卻可以看見廣闊的天地。
然後她就開始放肆,明明知道朱邪赤心只是為了鍛煉她才去街上,卻三番兩次的在街上玩的不亦樂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該有的禮數。
她是成為了胡女,可大燕貴女的禮數卻不能丢。
“阿娘,華華明白了。”瓊華肅穆,此刻她真心實意的感謝王氏,她是一個好母親,是她的阿娘。
見女兒一臉認真,顯然是聽進去了,王氏心中安慰,緩緩道:“娘也不是要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是燕京貴女,也在大街上縱馬奔騰呢,偶爾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不能散着散着心都沒了。”
“這是吳家娘子要回燕京自己舉辦的聚會,都是你們這些小輩,雖說你們互相不認識,可畢竟吳大人與你阿爹都是共事的,到時候肯定是要有交集的,我給你說說吳家的事,你認真聽着。”畢竟還是個孩子,也不能逼得太緊,王氏說着吳府的事,這次的訓女大會算是結束了。
等瓊華離開後,朱邪赤心一臉忐忑的從紫檀木屏風後走出,他回來換件衣服,沒想到就聽見這麽一出訓女大戲。
“珍娘辛苦了。”朱邪赤心不安的道,怕王氏秋後算賬。
朱邪赤心本以為會迎來一場沙塵暴,出乎意料,王氏并沒有生氣,而是扶着身子道:“赤郎不必如此,我知道赤郎帶着華華并不是閑逛,是為了讓華華記住金滿洲,畢竟這是赤郎的故鄉,也是華華出生的地方,可我們也快要離開了,華華繼續這樣下去可不行,夫君不要怪珍娘擅作主張。”
朱邪赤心見王氏已猜到事實,不由嘆息一聲,攬過王氏道:“說什麽傻話呢,我怎會怪你,華華這丫頭的确是瘋過了。”
他原想着帶華華出去,即學了胡語,又能讓她記住這個生養她的地方,畢竟到了京城,規矩就多了,可沒想到這小丫頭玩上了瘾,三天兩頭的就要出去,瘋的跟脫缰的野馬似的,讓他這幾天都得躲着走。
“赤郎,聖人讓我們什麽時候走……”王氏幽幽問道。
“快了……”朱邪赤心一臉嚴肅,“今年內必須要趕到京城。”
今年內嗎?在這金滿洲只剩下半年了。
王氏靠在朱邪赤心的懷裏,這樣安逸的生活只怕是沒幾天了吧。
……
金滿洲的夏季來的早時間也長,此時不過五月出頭,天氣卻是炎熱起來,瓊華走在路上,園子裏花花草草都像是沒了精神攏拉着,一如瓊華此時的心情。
回到住處,留下丫鬟在屋外。
摸着鏡中那張臉龐,王氏今日的話是告誡她不能丢掉貴女的矜持,而她想的更遠。
她現在只是個普通貴女,甚至還是個胡人,不是嫡長公主了!
前世榮生姑姑豢養面首,那些衛道士真的不會批判嗎?
不,他們不過是因為姑姑是父皇敬重的親姐姐,敬畏于父皇手中的權利不敢批判而已。
現在的她沒有那層尊貴的身份,只是個胡女而已,她還有放肆的資本嗎?
第一次,瓊華清楚的認識到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嫡長公主了,只是大燕邊陲的一個胡女。
不過,這也不是她堕落的理由,正如王氏所說,朱邪瓊華琴棋書畫,詩書禮樂都要學習,是把她當成大燕貴女培養的。
“不能因為自己在雞窩就把自己當成雞。”驀地,瓊華想起前兩天在街上看到一個賣雞仔的小販把一只小鴨子從雞仔堆裏抱出來時說的話。
瓊華一笑,看她,真是想哪去了,越來越粗俗了,果然是放縱了。
不管身處何地,只要不忘本心就是了。
瓊華輕呼口氣,喚道:“明藍明語,把我的琴拿來,我要練琴。”
外面焦急等待的明藍明語聽到自家娘子中氣十足的聲音,俱是欣喜的道:“是!”
☆、赴宴
三日後
瓊華身着嫩黃色鑲柳葉邊襦裙,濃密的卷發全部梳起,盤成兩個小髻,七彩琉璃石纏繞在發髻上,額頭點上紅色梅花钿,俏皮可愛。
一大早在王氏的叮咛下坐上馬車。
一路上,越向吳府行去,瓊華越發疑惑,金滿洲城池的西側自來就是胡人貴族的住宅區,這吳府就在西側的腹部,而朱邪赤心身為處月部落首領,卻住在遠離貴族區的城池中心。
瓊華奇怪,心中卻是有了計較,阿爹畢竟是新投誠過來的胡人首領,金滿洲又是他的部落所在地,父皇能放心的讓他待在金滿洲,還賜予都護職位,肯定是有準備的。
這只不過是帝王向來慣用的禦下之策而已,瓊華心中劃過這個念頭,便沒再多想,結合前世的記憶與王氏的話想着這吳府的情況。
吳家是江南世家,吳庸身為吳家嫡次子,走了科舉之路,是慶安元年的探花郎,吳夫人李氏是京中權貴,當年嫁娶,也是十裏紅妝,轟動一時,是一樁強強聯合的姻緣,李氏膝下一子一女,嫡子留在京中,嫡女吳元香跟着來了金滿洲,今天就是這吳元香舉辦的送別宴。
吳元香啊……說來也是個“熟人”呢,瓊華一笑,坐在兩側的明藍明語互看一眼,總覺得剛才娘子臉上那表情有些邪惡。
馬車不久便到了吳府,見到都護府的馬車過來,先來的幾輛馬車都主動避讓,吳府也有專門的管事在門前候着,見到瓊華趕緊迎了上去。
明藍把王氏準備的禮物遞了過去,瓊華由着這位自稱林管事的領着,一路行來,打量着吳府,很典型的大燕住宅,不同于都護府的胡漢結合,置身其中,瓊華還以為回到了大燕京城的一個府邸。
一旁的管事見瓊華好奇的打量,便道:“我家夫人剛陪郎君上任時,住不慣這裏,想念燕京,郎君為了讓夫人安心,便布置這裏,和燕京的吳府一模一樣。”
“吳伯父和伯母感情真好。”瓊華揚起小臉道。
林管事聞言尴尬一笑,瓊華年紀尙小,這金滿洲向來風氣開放,久而久之,管事便也忘了燕京的規矩,竟然對着一個七歲孩子講主人主母的事了。
瓊華假裝沒看到,由着林管事領到今日宴會的地點。
繞過彎曲的長廊,瓊華眼前豁然開朗,精巧的亭臺水榭立于湖中,七月的荷花開得正好,碧綠無波的水面上朵朵荷花,水榭檐角高翹,水車舀水潑向亭頂,水花從檐角飛瀉下來,形成水幕,落在池裏的水花濺起,形成水霧,迎面一陣清涼,瓊華看着造型別致的水榭,心中暗道,以後在自家院子裏也建一個,大夏天的忒的舒服。
瓊華到時,水榭處已經來了些人,胡漢皆有,瓊華看着烏壓壓的黑的黃的棕的各色頭發,這才心裏有些底。
之前她還以為到的皆是和吳副都護一起來金滿洲的漢人官員,還想着到時候自己一個外族人的樣貌要多尴尬,現在看來,這吳府估計是把整個金滿洲的娘子都邀來了。
這些來的胡女基本上也是穿的改良過的紗麗,雖還有些曝露,但最起碼包住了胳膊腿兒,不像在街上看到的那麽“驚心動魄”。
瓊華掃了一圈,發現一個穿着豆綠色改良版的紗麗的少女在諸多娘子間游走,時不時大笑出聲,甚至舉杯時還會露出胳膊的肌膚。
瓊華心中驚訝,這吳元香怎的變成這樣了?
說起來,這吳元香她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前世,金滿洲成為大燕版圖,母後為派去金滿洲的官員家眷專門舉行了一場宴會,作為嫡長公主,就算身體再不好,在這種餞行的宴會上也要出席的,她和吳元香年紀相仿,母後便讓這吳元香和幾位貴女陪她,老實說,她對這吳元香印象不深,她喜歡新奇的事物,玩意兒,包括人。
這吳元香卻是典型的貴女做派,不,是老學究做派,大燕貴女雖沒有胡女這麽自由,相對前朝卻已經是開放的了,可這吳家娘子明明九歲的年紀,卻是老成的很,總是一副得體的模樣。
說白了就是明明和本公主一般年紀,本公主還喜歡跳繩玩花花的時候,你卻是一副我已經長大了的模樣,實在是太讨人厭了。更讨厭的是母後還誇她什麽大燕貴女的典範!吳元香能在離京前和忠國公府世子确定親事還就是靠母後這一誇。
不過現在,這吳元香怎麽變成這樣了?瓊華暗道奇怪。
吳元香正說着話,見到瓊華身邊的林管事,知道這是朱邪都護的女兒來了,和其他娘子們打了招呼,就面帶笑容的迎了上來。
吳元香走的近了,瓊華這才發現吳元香的衣服也是別有玄機,這衣服雖是豆綠色改良版紗麗,可卻不是光露出肚臍,裙子的裏襯只到小腿處,外面幾層薄紗覆蓋,水榭漏下的陽光打在身上,露出影影綽綽的嫩白肌膚。
“這就是朱邪妹妹吧。”吳元香道。“真是個可人兒。”說着手就要伸了過來。
還是記憶中一般柔柔的聲音,卻多了絲柔媚,瓊華微微側身,躲開了吳元香碰觸到自己的手,回禮道:“吳姐姐安好。”
吳元香也不尴尬,繼續領着瓊華走向亭臺,“前些時候聽說你生病了,我被母親拘在家裏也沒探望,現在身體如何?”
“之前貪玩落水,現在已經沒事了。”瓊華道。
“那就好。”
吳元香又陪着瓊華說了會話。瓊華前世在宮中長大,京中貴女們的話題她還是一清二楚的,一時間,兩人倒是聊得投機。
瓊華暗自驚訝于吳元香還是那麽的老成,說話滴水不漏,到收了幾分先前見她打扮輕佻的輕視。
吳元香這廂也是大為驚奇,瓊華是金滿洲都護的小娘子,她之前邀請過幾次,都被生病為由推掉了,剛才她問瓊華落水也是存了試探之意的,沒想到這小姑娘思路清晰,妙語連珠。
且在她身上,吳元香感受到久違的大燕貴女的風姿,一時心下倒是驚奇不已,不過想到這朱邪娘子的母親王氏是寧國公府的嫡小姐,倒是有些了然。
之後其他娘子也陸陸續續來了,吳元香也不好一直陪着瓊華,告了聲歉意,吳元香去招呼其他貴女。
瓊華看着吳元香繼續游走在貴女間,心中腹議,怪不得王氏非讓她來這宴會,原來是看吳元香這個反面教材來了。
打量着四周,這些娘子們很明顯的分了兩派,胡與胡,漢與漢,像瓊華這般的混血也有一個小集體,看年紀大多是她這般。瓊華剛想走過去,明藍見自家娘子這番動作,哪有不明白的,趕忙道:“娘子,那些都是燕京來的官員家的庶女。”
瓊華僵硬的扭轉腳步,佯裝扭頭繼續看風景,幸虧明藍提醒,要不然她真和庶女們擠在一塊就丢臉了。
想到此,瓊華扭頭看了眼低眉順眼的明藍:“誰說我要和那群庶女擠在一塊了,我是看那邊風景不錯,算了,不去了,一群人擠在一起也不嫌熱的慌。”說着皺皺小鼻子一副嫌棄的樣子。
見自家小娘子這樣,明藍順毛道:“是奴婢妄加揣測了,只是怕娘子去了那邊,不知輕重的見了說娘子的閑話。”
恩,瓊華滿意了,站在那兒繼續欣賞風景。
“呦,這不是公主嗎?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一聲清脆的胡語傳來,瓊華心中一震,面上卻是不顯,轉頭看去,來人是幾個穿着華貴的胡女,和瓊華差不多的年紀,這聲音正是為首的一個穿着紫色紗麗的女孩說的。
只聽紫衣女孩又道:“我們處月部落的小公主怎麽淪落到一個人在這池邊看荷花的地步了?”
聽到來人這麽說,瓊華內心輕舒一口氣,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就好。認真打量這群女孩,為首的紫衣女孩看起來十來歲,剩下的幾人和瓊華年紀差不多,皆是一頭金發,碧綠的眼珠,昭顯着貴族的身份。正是三月前在背後嘲笑朱邪瓊華的那幫小娘子,而領頭的紫衣小娘子正是處月部落的大長老的孫女朱邪敏敏,按輩分是瓊華的堂姐。
知道了來人的身份,瓊華也不客氣了,“堂姐怎麽能這麽說,又不是阿貓阿狗,整天成群結隊的幹嘛?這大熱天的也不嫌熱的慌。”瓊華一臉嫌棄的看着朱邪敏敏。
“你!”朱邪敏敏瞪着瓊華,卻是說不出話來,人家又沒指名道姓,她一出口不就是承認自己是如此,這個一向害羞怯懦的堂妹,什麽時候這麽大大方方了,而且胡語說的這麽順溜。
複又想到什麽,朱邪敏敏不懷好意的笑道:“堂妹怎麽不把頭發遮好就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哪來的下三等的人冒充我三叔的女兒呢。”朱邪敏敏口中的三叔正是朱邪赤心。
“那你把我父親叫來不就知道是不是冒充的了?”瓊華直接回道,發色這種傷心事她心裏還一直介懷着,也不耐煩和個胡女說個半天。
“朱邪瓊華!”朱邪敏敏的眼睛已經快要冒火了,卻是不敢怎樣,上次朱邪瓊華落水的事,三叔直接找上爺爺,害的她被關了三個月禁閉,這次因為副都護的女兒的告別宴才出來,現下如何敢找朱邪赤心求證。
迎着朱邪敏敏要吃人的目光,瓊華小身子一扭,優雅的走了。
本公主不屑與你玩!
作者有話要說: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喜歡的話就收藏下,也可以給我評論嘛,攻子會更有動力噠
晉江代碼好好玩 _ 差點停不下來,好吧,把文案重新折騰了下……親們看下滿意否?
喂喂,不能我一個人說話呀,大家暢所欲言嘛╮(╯▽╰)╭
☆、胡旋舞
瓊華在吳家後院轉悠着,想找個清淨的地方,明語見狀,主動到前面探路。
過了一會,把瓊華領到這水榭的對面河邊的一個石桌旁,這桌子在柳樹下,地方清淨又能看到對面的情況,也不至于落單,瓊華贊許的看了明語一眼,原身的這兩個丫鬟真不錯,一個沉穩缜密,一個活潑機靈。
瓊華坐在石凳上,撚着盤子裏的糕點,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看着對面的那些娘子嬉笑,要不是顧忌形象就差沒打哈欠了。
除了吳元香這個“驚喜”外,這宴會沒想象中的那麽有趣啊,真是無聊。這金滿洲的宴會和燕京的沒有什麽分別嘛,要不是王氏,這種宴會打死她都不來,說起來,還是前世那種規格的皇家宴會才配得上她。
瓊華搖搖頭,現在也只能想想了……
“娘子,你看,那是要跳舞嗎?”明語眼尖,突然指着一處道。
瓊華着眼一看,也微微驚奇,不知何時,對面水榭空出了一塊地方,樂人們正在擺弄着樂器。
鼓、笛、钹,這是要跳胡舞嗎?
瓊華感興趣了,接過明藍遞過來的帕子,擦擦嘴角,攜着明藍明語去了水榭。
燕人善舞,前世父皇宴請朝臣時,興到濃處也會和大臣在堂上來一段即興舞,以示朝堂和睦,聖人和善,所以瓊華倒沒覺得宴會跳舞有什麽,她感興趣的是胡舞,前世宮中宴會上的胡旋舞至今讓她印象深刻,不過她也清楚,宮內表演并不是正宗的胡璇,而是宮內的伶人改編過的。
這些日子她常在城內轉悠,也知道了流傳在金滿洲的一句俗語:金滿洲有三寶,黃金、寶石、胡旋女。
胡璇舞是胡族特有的舞蹈,但要說胡璇跳的最好的還是處月族人,之前金滿洲還屬于沙陀國時,每年沙陀國宮內的胡璇舞女皆是來自處月部落。
之前的逛街已經讓她見識到金滿洲的富庶,這“土生土長”的胡璇,還是第一次見。
瓊華來到水榭處,吳元香正指揮着樂人擺弄,對着貴女們笑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相見,我九歲來金滿洲,不知不覺已是七年,今日便用這金滿洲的胡旋舞來和諸位道個別。”
鼓樂聲聲中,衆娘子擺好姿勢,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飖轉蓬舞。
心應弦,手應鼓。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旋轉,跳躍,清涼的水榭因為娘子們的舞姿變得熱烈起來。
看着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瓊華問道:“怎麽沒人跟我說要跳舞。”
“娘子不會跳舞啊……”明語道。
……
瓊華看了眼自己的五短身材,的确是……不适合跳舞。那就所幸大大方方的做個看客。
平心而論,吳元香跳的很好,但味道不對,沒有胡女那般奔放,還是帶了點漢人的羞怯。
但全場最矚目的一定是吳元香。
瓊華終于知道吳元香今天這身裝扮的妙用了,随着鼓聲漸漸激烈,女子的身體旋轉的越來越快,整個裙擺飄了起來,紗裙用的是青禪翼,這種布料在陽光下會像蟬翼般閃動着光芒,看起來如同即将羽化的仙子般。
一群少女的的舞姿雖各不相同,卻都是面帶笑容,哪怕是剛才那個讨人厭的朱邪敏敏,此刻看着也順眼了許多。
舞蹈結束,鼓聲漸歇,瓊華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原來這就是胡人貴女的生活,奔放,熱情,快活……而不是她之前認為的可以游走大街的放肆。
瓊華正在感慨,突然覺得身上一陣冰涼。低頭一看,衣服上一大片褐色水漬,還沾着茶葉,擡頭就見剛才的還覺得順眼不少的堂姐正端着假惺惺的笑臉看着自己。
“瓊華妹妹,真是對不住了,剛才跳舞熱的很,就想喝杯茶,這一不小心就……”朱邪敏敏口不對心,又轉用漢話生硬的道:“漢人不是有句話叫,大人不記小人過,妹妹你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和我計較的對吧?”
那漢話發音,也是醉了……
瓊華抿嘴一笑,露出兩個酒窩,甜甜的道:“妹妹當然不會和姐姐了計較,先容妹妹去換一件衣服。”說着就帶着丫鬟離開。
留下朱邪敏敏還沒反應不過來,這位堂妹是吃錯藥了?
既然人家都稱自己為“小人”了,那她這個“大人”就不計較了,這位堂姐的漢話還真是沒學好。
瓊華一路走着,皺了皺眉頭,身上的粘膩感太不舒服了,吩咐明藍去取馬車上備用的衣物,旁邊一個吳府的侍女看了全程,此時也上前來主動領路。
由着侍女領着到了後院,“朱邪娘子,這是離水榭最近的房間了,是我家大娘的閨閣,朱邪娘子先稍等片刻,奴婢去前面等着,見到您家婢女時把她領過來。”
侍女告辭後,瓊華打量着這間房間,大紅的紗簾飄蕩,金色的琺琅彩器,明豔張揚,怎麽都不符合記憶中吳元香的模樣,這吳元香到底是怎麽了?怎的就變了這麽多?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過來,瓊華有些不耐,大熱天的衣服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實在是不好受。
“明語,你去水榭看一下,別是兩人錯開了。”瓊華嫌棄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吩咐道。
“可是,娘子一個人……”明語為難,她去了就剩娘子一個人了。
“怕什麽?這是吳家娘子的閨閣,還不安全?”瓊華不在意的道。
明語心想也是,這吳家娘子的閨閣還不放心,這吳府還有哪能放心。
待明語離開,瓊華實在是受不了衣服的粘膩,走到那扇金漆點翠圍屏後,準備先把身上的這件脫下來。
“娘!”
突然一聲,瓊華吓了一跳!誰叫本公主娘來着。
只聽屏風外的女子繼續道:“娘拉我來這做什麽?水榭處還有客人呢。”
瓊華聽出這是吳元香的聲音,又聽另一個略顯年長的聲音道:“我拉你來作甚?你就穿成這個樣子去會客!”
吳元香不在意的道:“入鄉随俗,這紗麗很漂亮啊。”
“你!”李氏氣急道:“入鄉随俗也看随的是什麽,這蠻夷之地,你竟學這些不入流的玩意兒,以往為娘不曾說過你,可下個月你就要進京了!你身為大燕貴女的禮儀風範到哪去了!”
蠻夷之地,瓊華光聽這話就對李氏沒好感,全然忘了幾個月前她也在嫌棄這裏。
“可就是這些不入流的玩意兒拴住了父親的心!甚至于能讓母親你忽視了我。”吳元香冷哼,擊中李氏的死穴。
李氏之前在京城的時候,和夫君還算琴瑟和諧,可自從來了金滿洲,吳庸就被這些個胡姬迷了眼,要不是她千防萬防,恐怕庶子庶女都是一堆了。吳庸寵愛的那些姬妾,還都是來自胡人大家,在金滿洲也有些勢力,讓她自來了金滿洲就是天天忙于和那幾個胡姬鬥法,漸漸忽略了女兒的教養,等發現女兒已經不是那個人人稱道的貴女典範時,已經晚了。
“可這只是以色事人,終不能長久,做妻子,始終要有正室的風範。”李氏心中有愧,緩和語氣道。
“呵呵,什麽正室的風範,母親你的姿色氣度難道比那幾個胡女的差,可父親卻看不到。”吳元香冷笑一聲。
“以往我以母親為驕傲,要像母親一樣閨閣成為人人稱道的貴女典範,出嫁成為衆人眼中的貴婦典範。可來到金滿洲我才發現,自己之前活的有多累,這裏的女子可以随時上街,可以奔跑,沒人會跟在你身後說你的不是,不用時時刻刻端着,像個木偶般行走坐立都是一尺一劃。到了這兒,女兒才覺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而且母親不用擔心,到了京城,我自會是那個貴女典範吳家大娘,母親就讓我再放縱一會吧,前面還有宴會,容女兒先行告辭。”吳元香扶了扶身子。
“元香!”李氏喚道,“你是否怨娘因為內宅之事忽略了你。”
“不怨,我要感謝阿娘,若不是阿娘,我這幾年不會過得這麽自在。”吳元香沒有回頭,略微停頓道。
“罷罷罷,終究是我的不是,且看你的造化吧,希望你別遇上你父親般的人物。”吳元香走後,李氏一聲嘆息,攜着心腹嬷嬷,後腳離開。
瓊華聽得外面再沒有了聲響,這才探出頭來。
“娘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