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等傅周涵細想，眼前這個“人”就給了他答案。

只見對方有些雀躍地說：“你能看到我，對不對？”

現在再否認已經來不及，傅周涵機械地點點頭，上下牙齒打顫，他求生欲極強地問道：“哥們，您有何貴幹？是要我給你上香拜祭，還是給你燒紙錢？只要我能做到我都能滿足你。”

“這些我都不需要。”這個斷了腿的鬼搖了搖頭，有些沮喪，“我什麽都不記得了，自己姓甚名誰來自哪裏，半點事情也想不起來。我醒來就發現左腿不見了，雖然沒有記憶，但我總覺得我以前的腿是完好的。”

傅周涵看了一眼對方滲血的左膝，接着又撇開眼：“大概是你死的時候斷的吧。”

“也許吧，畢竟我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

斷腿鬼眼睛看着虛空，自顧自地說起來：“我醒來後一直在這裏，這層樓裏的每個房間我都去過，但是我只能在這一層活動，我沒法下樓。每次下到樓梯後，就有種無形的壓力阻止我前進。我一直在這兒晃悠，十分迷茫又孤獨，直到我遇見了你！”

說到這裏，斷腿鬼興奮地看着傅周涵：“今天早上，我又嘗試着下樓，屢次碰壁後，我看到你經過，然後就發現你像是給我打開了一條通道，接着我就能下樓了。我一直跟在你身後，我覺得你會是幫我找回記憶的契機，只是沒想到下午我們碰面後，你見了我就跑。”

傅周涵頓時一噎，見鬼了不跑，難道還上前招呼，等着握手交談嗎？

斷腿鬼這時繼續說道：“晚上跟着你回來後，我大概是太累，有段時間失去了意識。醒來後，我來你房前敲門，你一直沒反應，我就進來了。擅自進入你的房間，我很抱歉，但是我只能向你求助，我想知道自己是誰，以及自己的腿是怎麽斷的。你能幫我嗎？”

這鬼看上去還挺講理，還會為他的無理道歉。但這是個鬼啊，跟人完全是兩個物種！傅周涵握緊自己的拳頭，努力掩飾自己的恐懼，他想拒絕對方的請求，但是他沒那個膽。

此時傅周涵腦中相當活躍，一個小人說：“不能答應。一個什麽身份信息都沒有的鬼，你能怎麽幫？要是完成不了他的夙願，他會一直跟着你的。”

另一個小人說：“你不答應人家，人家難道就不會跟着你嗎？要是他不耐煩變成惡鬼怎麽辦？到時麻煩更多，還不如直接答應。”

傅周涵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他哭喪着臉，最後掙紮了一番，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他斟酌着說道：“那什麽，我就一普通人，要幫你找回身份肯定不是那麽容易，可能要多花點時間。”

斷腿鬼連連點頭：“我知道，我不急的，按照你自己的步伐來就可以。”

傅周涵松了口氣，商量着問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鬼先生，你能先回自己的地嗎？”

說完他又趕緊補充道：“當然我不是嫌棄你啊，只是我這人膽子有些小，睡覺醒來看到有人……那個有鬼就在旁邊，難免容易吓到。”

斷腿鬼：“其實我一醒來就是在你這個房間裏，平常我在外晃悠累，就會回到這裏來，只是之前你都看不到我。”

傅周涵頓時雞皮疙瘩就起來，背上瞬間就冒起了冷汗。

這時斷腿鬼又說：“那我就去旁邊的房間吧，以後不經過你的允許，我不會再擅自進來。”

說完，斷腿鬼穿牆而過，消失不見了。

傅周涵直愣愣倒在床上，他撫摸着胸口，心說還好自己身體素質不錯，不然得吓出心髒病來。他不敢關燈，腦中回想着剛剛發生的事，最後困意襲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傅周涵剛洗漱完，就聽到敲門聲。他揚聲問：“誰啊？”

“我能進來嗎？”

傅周涵聞聲一愣，這是那個斷腿鬼的聲音，昨晚并不是他做夢。他甕聲回道：“進來吧。”

斷腿鬼穿門而入，眨眼便來到了傅周涵跟前。傅周涵眼皮直跳，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是“大變活鬼”的沖擊還是不小。

“我能跟着你一起去上班嗎？”斷腿鬼問道。

傅周涵心想，自己有拒絕的權利嗎？但他還是委婉地提了個要求：“你能把你腿上的傷口處理下嗎？看着有點吓人。”

斷腿鬼低頭看了看：“不好意思，我試過清理，但是沒有用。”

“哦，那沒關系，反正多看幾次也就習慣了。”傅周涵也不知道自己這話是安慰誰。

出門後，傅周涵經過那條昏暗的走廊，有些好奇地問：“你有在這裏見過其他的鬼嗎？”

“沒有。”

這話讓傅周涵的安全感蹭蹭升起來，這裏就一個比較文明的斷腿鬼，他以後經過這條走廊也就不用擔心會突然冒出別的鬼來。

心安下來後，傅周涵就開始考慮怎麽幫助斷腿鬼，好讓對方心願了結早點去投胎。直到換乘地鐵後，他還沒想出好點子，但是心中有了個大概的方向。

一路上安安靜靜的斷腿鬼突然發聲：“昨天我就有些好奇，現在火車竟然這麽便利了，居然能在城市內運行。這裏面環境也好，整體結構都大變樣了。”

聽到這話，傅周涵猛然轉過頭，注意到周遭的環境，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又收回來。他打開手機的便簽，打下一行字——我們這是乘坐的地鐵，你是不是以前沒見過？

斷腿鬼看着面向他的手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覺得應該是沒坐過，而且，我沒見過你這樣的電話，我見過大哥大，比你這個要結實許多。”

傅周涵打開手機網頁，搜索S市最早建成的地鐵，發現是在十五年前，而大哥大這個東西，則是在八.九十年代比較流行。

這麽看來，斷腿鬼至少死了十五年。

傅周涵陷入了沉思，十五年前或者更早，那時各方面的技術都比較落後，斷腿鬼的相關信息都不知道有沒有留下。不過，有了個大概的死亡時間，他倒是對于接下來的行動有了更好的說辭。

傅周涵從小就喜歡畫畫，但是家中條件一般，大學就選了相對務實的專業。但是他的畫功在非專業人群裏算是不錯的，偶爾摸魚畫了畫，他就傳到網上，現在已是網上小有名氣的畫手，有三萬多粉絲。

這天，傅周涵利用上班時間摸魚，将斷腿鬼的肖像畫了下來，之後又傳到微博上，并附言：這是我一位長輩的朋友，失蹤了很多年，不知生死。長輩最後一次聯系他，說是在S市。家中長輩回憶往昔，想起這位朋友，就想知道他是否安好。若有見過或認識此人的，請與我聯系。

發完微博，他又聯系了關系還不錯的幾個博主，讓他們幫忙轉發。

現在網絡傳播效應雖然廣，但傅周涵對于網上找人其實很沒底，因為斷腿鬼死了那麽多年，如果交往不深，估計對他沒什麽印象。

唯一的指望，就是斷腿鬼還有後代，或者其他親近的親戚。只要他們看到這幅素描畫，應該就能認出來。

離下班還有十多分鐘時，傅周涵看到電腦右下角彈出的新聞——

20XX年7月15日，在G省S市紅葉區發現一具男性屍體，身份不詳。年齡20歲至25歲上下，身高174cm左右，推測死亡時間約為18至23年前。為了盡快明确身份，請知情者積極提供線索。聯系人趙警官，電話138XXXX9028。

傅周涵手一抖，按下鼠标左鍵，關閉了窗口。他內心十分震驚，這具男性屍體的描述跟斷腿鬼很接近，讓他覺得自己就快發現真相了。

而且，昨天就是15號，他看到斷腿鬼的時間和警方發現屍體的時間在同一天，這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聯系。

很快，傅周涵在浏覽器裏輸入關鍵詞，再次找到那條新聞，仔細确認，并将趙警官的電話存了下來。

下班後，傅周涵考慮了很久，還是沒有跟警方聯系。十幾二十年前的屍體，恐怕只剩下骨頭，到時警察問他相關信息，他除了能拿出一副畫像，什麽都沒法告知，可能還會惹人懷疑。

傅周涵有些失落地跟斷腿鬼道歉，他只能暫時放棄這一處線索。

“沒關系，你願意幫助我，我就很感激了。”斷腿鬼倒是看得開，接着他又說，“我今天在你上班時到處轉了轉，發現我現在可以去任何想去地方，要不你打聽下那具屍體放在哪兒，我自己去看看。”

傅周涵眼睛一亮：“這是個好主意，我先查一查。”

然而網上信息有限，傅周涵又沒法侵入警方的系統，他只能大致推測屍體存放的地點，那也有三個選項，需要一一查看。

他又想起白天發的微博，登上去查看消息。熱門評論第一條附帶了一張照片，層主評論說：“卧槽！感覺跟我同學長得好像，我去問問他這人是不是他親戚。”

傅周涵看了照片，這個層主的同學眉眼和嘴巴跟斷腿鬼确實有些相似，乍一眼看過去就覺得兩人似乎有血緣關系。他看了評論下的回複，層主後來又評論了：“博主還在嗎？請看下我同學發的私信，他微博是@吃不胖的仙人掌。”

傅周涵直接從評論打開了私信框，發現“吃不胖的仙人掌”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吃不胖的仙人掌：博主你好，你找的好像是我叔叔，聽我爸說，我叔叔25年前去S市做生意後，就跟家裏斷了聯系。之後不知所蹤，這是我叔叔的照片。[圖片]

傅周涵放大照片，雖然畫質有些差，但是他一眼就看出照片中的人正是斷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