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善水和元一聽到傅周涵的聲音, 同時擡起頭, 見他捂着腦袋，忙問：“怎麽了？”

車廂裏的部分乘客也聽到了傅周涵的叫聲, 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們仨有倆個都穿着道袍，且顏值不俗，一路吸引了不知多少回頭率。

旅途正是無聊的時候, 有個什麽新鮮事, 大家都支棱着耳朵聽起來, 時不時往這邊瞟一眼。

傅周涵注意到衆人的反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老老實實坐下，并對着善水和元一使勁眨巴眼睛, 說道：“沒事沒事。”

元一很快就反應過來，無聲地問道：“鬼？”

傅周涵看到他的口型後, 點了點頭。

正這時, 那個鬼小孩跑過來，扯着傅周涵的袖子，說道：“哥哥，對不起啊。”

衆目睽睽之下，傅周涵無法回應這個孩子, 任由對方拉扯着, 現在就期望他家那三個鬼能趕緊回來。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啦？”小男孩繼續說道，“剛剛我不是故意的，之前我的球都打不到人, 我還以為會跟以前一樣。”

“不過，哥哥你能碰到我的球，是不是能跟我一起玩了？”小男孩語調都變得輕快起來，“哥哥，陪我玩球好不好？”

傅周涵苦不堪言，他既不能說出拒絕的話，也無法答應這個請求，只能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動不動注視着前方。

元一看着傅周涵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實在好奇得很，但他又看不到鬼，甚至連鬼的存在也感受不到。他的手機還在善水手中，于是朝傅周涵伸出手：“師叔，把你手機借我一下。”

傅周涵一邊把手機遞給他一邊說道：“你要幹什麽？”

元一沒有回答，直接動手打出一行字，然後給傅周涵看。

【師叔，這個鬼是怎麽樣的？他現在在哪兒？】

傅周涵推測身邊的鬼小孩應該不到十歲，對方能認識多少字他也不清楚，現在小男孩還纏着他，他實在不好打字回複元一。便說：“等到站了我再告訴你。”

鬼小孩非常眼尖，他看到了手機上的部分字，露出會心的一笑。他眼珠子轉了轉，沒有再糾纏傅周涵，而是坐在了過道另一邊的椅子上，緊緊地盯着傅周涵。

傅周涵用眼睛的餘光看了一眼，發現鬼小孩安安靜靜坐在那，幾乎與座位上的乘客融為一體。

傅周涵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希望蔣鴻風他們早點回到這個車廂。鬼和人重合在一起，其實對人并不好，如果保持這樣的狀态太久，就會容易見到穢物鬼魅。

雖然一般情況下問題不大，但若膽子稍微小一點，就會被驚吓到甚至生病。像是之前杜樂被附身了一個月，若非善水出手清除他身上的穢物，就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自行消散。

好在傅周涵沒等多久，就看到三個鬼一同回來了。沒等他們注意到車廂裏多了一個鬼，鬼小孩就從座位上立刻蹦下來，對着三個鬼說道：“哇，我是第一次見到跟我一樣的人，哥哥姐姐你們好呀。”

鬼小孩長得十分可愛，他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皮膚白淨細嫩，說起話來帶着孩子特有的軟糯。這樣的孩子是非常讨人喜歡的，至少柏雪就很喜歡他。

柏雪一顆心仿佛要融化了，她蹲下身，平視鬼小孩，抓住對方的手，用自己最溫柔的語氣問道：“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

鬼小孩回答道：“我叫童非凡，小名叫凡凡。”

柏雪又問：“凡凡，你多大了？”

“我今年七歲半。”童非凡說道，“姐姐，你能陪我玩球嗎？”

這麽小的孩子夭折，讓柏雪于心不忍，她立刻就答應了：“當然可以，姐姐還能帶你去玩很多好玩的。不過現在咱們在車上，等咱們到站了再玩好嗎？”

“好啊。”童非凡點頭，他靠在柏雪懷裏，十分親昵地問道，“姐姐和哥哥們要去哪兒？”

“我們要去京城，你去過嗎？”

見童非凡搖頭，柏雪就給他說京城的名勝古跡，并承諾會帶他一起去游玩。

傅周涵身邊又多了個鬼，他嘆了口氣，然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發在群裏。

玄無像是随時拿着手機，他看到消息就立刻回複了幾個感嘆號，他對傅周涵帶着鬼去參加交流大會感到非常震驚。

【玄無：等到了京城，讓你身邊那些鬼別跟着你，讓他們多注意點，盡量避開協會的人。有幾個老古董非常固執己見，他們要是知道你養鬼，啰嗦起來光是唾沫就能把你淹了。這次是我忘了提醒你，下次得記住了，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涵：好，我知道了。】

元一偷偷問善水：“師父，師公說的老古董是哪個門派的？”

善水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我每年參加會議都沒有發生特別的事，大家的讨論都在合理範圍內。”

傅周涵第一次參加交流會，沒有半點經驗，這會兒仔細聽着善水說話，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裏。他在來之前，就問過善水行程方面的細節，就為了到時不犯怵，免得有損他們觀雲派的形象。

這次舉辦方安排的酒店，離高鐵站并不遠，他們打的過去只要十多分鐘。

因為有了玄無的叮囑，傅周涵帶着鬼們去了酒店，讓他們知道地址後就分開了。如果有急事就來酒店找他，不然就三天後的下午直接在高鐵站碰面。

嚴格來說，交流大會每年都是三天一晚的時間，這一次就是從今晚開始的。開場并沒有冗長的領導講話環節，而是到達地點後直接進入主題。

舉辦方會聯合協會裏有資歷有本事的道友，共同設置三關難題，讓受邀請的衆人參與考核，每關前三都有獎勵，但會統計前十名的名冊。

每年都有這個項目，且把它在第一位，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考察大家是否真有能力，再有也是評定各門派的實力大概在什麽位置。

傅周涵來之前沒點信心，為此每天都看書修煉，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他想着自己別拿倒數就好。然後等到排名公布，他的三關排名分別為第3、第10、第7。

第一關是純理論考核，他臨時抱佛腳發揮了很大作用，因而得了第3名。第二關是畫符箓，他筆順基本都是對的，但符箓的效果卻有些差，但還是有個名次。

第三關是情景題，考的是道心，并無明确答案。傅周涵也就随心作答，沒想到還得了個第七名。

成績是次日上午公布的，之後會有個簡單的頒獎儀式，算是讓大家知道行業裏的佼佼者都是哪些人。善水前兩關都是第一名，第三關倒是只拿了第三名。他已經是道家的紅人，大部分人都認識他，而傅周涵則只是打醬油的。

因為傅周涵是短發，雖然這次參加交流會換了道袍，但站在一群道士中還是很明顯，他只能盡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頒獎之後，傅周涵能聽到人群中隐隐傳來的議論聲。

“這次考核，觀雲派除了善水居然還有其他人進入前十！”說話的人顯然十分震驚。

“而且看那個人的頭發，還是半路入道的！他們觀雲派要崛起了嗎？”

“你想多了，就他們門派那點人，想要崛起實在太難。要不是善水師兄實在厲害，恐怕大家都不知道這個門派。”

……

傅周涵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很快就明白了善水師兄和他們觀雲派，在全國的道友心中是個什麽地位。

頒獎之後就是最重要的一個項目，也就是完全貼合交流大會主題的道法交流。由舉辦方提出這一年協會遇到的各種疑難問題，然後只要有想法就能發表自己的見解。遇到看法不同的，就各自辯論，辯論不出結果的甚至會直接鬥法。

雖然鬥法是在衆人的見證下文明進行，但傅周涵覺得這形式有點過于激烈。想到善水說的合理讨論，他咧咧嘴表示自己實在是見識太少。

第三個項目是由舉辦方自行決定，因此每年的內容都不一樣，今年的內容則是法器交易。可以選擇以物易物，或者直接用錢買下。

傅周涵問善水：“師兄，咱們這次準備了什麽？”

元一搶在善水前面說道：“什麽都沒有！哎，咱們門派沒錢沒物，只能跟着飽飽眼福。”

善水淡定地說道：“法器只是身外物，更重要的還是在自身的修為。”

傅周涵在心裏默默總結，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他們門派很窮。不然，哪怕是效果差的法器，在外行走也能加成點實力。

看着其餘門派財大氣粗的樣子，傅周涵覺得賺錢之路任重而道遠。

幸運的是，還沒等多久，傅周涵就得到一筆意外之財。

參加完交流大會，傅周涵正在酒店收拾行李，蔣鴻風和傅鶴就急匆匆過來了。

他們拽着傅周涵的袖子說道：“快點快點，先別收拾了，現在馬上跟着我們走。”

傅周涵沒看到柏雪，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立刻就跟在兩只鬼的身後跑起來。

蔣鴻風一邊飄着一邊說道：“柏雪在文化路那邊看着，你先打的過去，我們再給你引路。”

等傅周涵坐在出租車上，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原來他們在外閑逛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疑似逃犯的人，經過他們的追查，确定那人就是前不久的殺人嫌疑犯。

傅周涵先是給善水發了條信息，說明自己現在的情況和要去的地方，然後在便簽上寫下自己的疑問給蔣鴻風看。

蔣鴻風便道：“你上個月不是失業了嗎？我們就想着還是把舉報嫌犯這個事提上行程，我們就查了S市懸賞通告，記住了部分疑犯的長相，要是哪天遇到了就別放過這個機會。剛好你要來京城，我們來之前就順便記了這邊的案件，沒想到真給我們遇上了。”

傅周涵又寫——疑犯是誰？

“去年通緝的殺人分屍案兇手梅梁新。”

傅周涵在網上搜出梅梁新的通緝令，把圖片放大了給蔣鴻風看，問他：“确定就是他嗎？”

蔣鴻風點頭道：“确定。這次多虧了柏雪，是她發現的。梅梁新非常自負，他完全沒有逃犯的樣子，他化了妝後光明正大出現在公共場合。我們上午經過他身邊時，柏雪發現梅梁新臉上的顏色不對勁，眉毛和胡子也很奇怪。仔細觀察後，覺得這人有點像逃犯。”

“當時我們一路跟着梅梁新去了他的住處，發現他卸妝後更像了。柏雪找了一棟沒人的房間，用人家的電腦再看了遍懸賞信息，最後确定那人就是梅梁新。現在柏雪和童非凡繼續盯着梅梁新，我和傅鶴就過來找你了。”

傅周涵覺得他們這運氣簡直就是逆天，種種經歷就跟拍電影似的。

在文化路路口下了車，傅周涵跟着蔣鴻風走到貼着租房轉租信息的公告欄下，然後裝模作樣在那看租房信息。

他就在這邊等着，由蔣鴻風去确認梅梁新是否還在租房內。不到兩分鐘，蔣鴻風朝傅周涵這邊飄過來，對着他比了個OK的姿勢。

傅周涵避開路人走到一邊，立刻撥打懸賞通告上的電話號碼。

“嘟——”的聲音響過三聲後，電話那頭傳來帶着煙嗓的男音。傅周涵捂着電話說道：“請問是張警官嗎？”

“對，我是。請你是誰？有什麽事？”

傅周涵說道：“我看到通緝令上的那個梅梁新了，我現在文化路口的花園小區這邊。”

“梅梁新？梅梁新！！”傅周涵聽到張警官那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接着張警官立刻說道，“同志，請你待在原地不要輕舉妄動，那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犯，我們立刻過來。”

電話那邊是一片兵荒馬亂的聲音，很快張警官又跟傅周涵溝通起來，向他打聽更詳細的信息。

傅周涵隐去一些重要信息，将發現梅梁新的過程都說了出來。

然後指出了梅梁新的具體位置：“就在花園小區斜對面那條巷子裏，往裏走到第二個變壓器處，旁邊就有棟樓，房間號是408。”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張警官就帶着便衣警察過來了。他和傅周涵通了電話，确定梅梁新一直沒離開，就開始布置行動。

提供了消息，接下來就沒傅周涵什麽事了。他其實都沒跟梅梁新打過照面，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先行離開了。

現在這個點肯定趕不上高鐵了，傅周涵就跟善水說了一聲，然後在網上改簽了。他回酒店等消息，留守在原地的柏雪很快就回來了。

“梅梁新被抓了！”柏雪眉飛色舞地說道。

雖然最初是為了懸賞金額，但現在看到壞人被抓，柏雪覺得非常有成就感。她握着拳頭說道：“我決定了，以後要将犯人舉報到底！”

傅周涵也笑了笑：“如果想做就去做，不過還是要量力而行。”

“知道啦。”柏雪說道，“對了，懸賞獎金什麽時候發？”

傅周涵摸了摸頭：“這個我也不知道，沒聽人說過。”

柏雪又望向傅鶴：“你上次說你鄰居還是誰拿到了獎金，是舉報後多久拿到的？”

傅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清楚，只聽說拿到了。怎麽拿到的，什麽時候拿到的我也不知道。”

蔣鴻風說：“傅鶴聽到的傳聞都不一定是真的，或者就算是真的，在流傳出去的時候也會變成各種各樣的版本。”

“你說的有道理。”柏雪點頭道，“反正不管怎樣，到時要是警察沒主動發獎金，傅周涵你就直接去要。”

傅周涵覺得他還是先等着吧，實在不行就去向衛浩打聽一下流程再行動。

這一次舉報逃犯，不管是三個鬼的前期準備，還是柏雪的敏銳，以及大家的分工合作，缺少一環都不會成功，這完完全全就是他們仨的功勞。

傅周涵覺得今天真是驚心動魄，毫不猶豫地對他們進行誇贊。

蔣鴻風說：“要是沒有你，哪怕我們是福爾摩斯也沒法将這個犯人給舉報。”

傅周涵恍然一笑：“那這次咱們都是功臣，等獎金到了，我就給你們買你們愛吃的供品。”

柏雪：“我要榴蓮！哪怕聞不到氣味我也要感受一下思念已久的味道。”

蔣鴻風輕咳一聲：“我想要麻辣。”

見傅鶴什麽都沒提，傅周涵問道：“傅鶴你呢？你想要什麽？”

傅鶴道：“我沒有愛吃的，再多給我買幾本書吧。”

而一旁的童非凡聽他們十分和諧地說着話，露出十分豔羨的表情。他雖然還不到八歲，但其實已經懂得很多事。而且他死亡後在火車站待了4年，見過各種人生百态。

他的內心并不像外表那樣天真可愛，他會說謊會騙人，他并不是一個乖巧的孩子。

當時在火車上，童非凡投入柏雪的懷抱，本想捉弄她後就離開。但對方輕柔的動作讓他想起媽媽，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爸爸讨厭回到家裏，讨厭媽媽和他，于是用強制手段離了婚。媽媽受了刺激，有時會變得瘋癫發狂，十分可怕；有時又會溫柔賢淑，對他非常好。

那次去外婆家，媽媽突然發瘋，抱着他跳下了鐵軌，他甚至沒感覺到痛就死了。他知道死亡是怎麽回事，鄰居養的狗死亡後，他去看過。

他十分害怕孤獨，但在火車站醒來後，他就發現誰也看不見他，他只能一個人玩皮球。偶爾他看到同齡人，會把皮球拍過去，假裝對方是在跟自己玩耍。

于是在發現傅周涵的目光後，他再次假裝對方是在看自己，将皮球拍了過去。誰知這次皮球并沒有穿過對方的身體，而是打到了人家的頭。

那一刻他高興又害怕，高興終于有人可以陪他玩了，害怕對方因此而生氣，不願意理他。

後來柏雪出現，他想着就跟她玩一玩再離開，但在這兩天對方帶他去了很多地方，他是真心實意感到開心，他不願意離開。

現在看着這些哥哥姐姐說話，童非凡完全融入不進去。這讓他想起爸爸的新家，他只能遠遠看着，因為他是個外人。

童非凡抿着嘴，冷哼一聲：“我才不稀罕這些東西。”不，他其實很想要，随便什麽都可以。

傅周涵不知道童非凡的想法，只以為小孩子想要玩具之類的東西，便問：“那你想要什麽呢？”

童非凡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他十分忐忑地說道：“我……我真的可以要嗎？”

“當然可以，只要能買到都可以。”

童非凡的眼睛都紅了：“我不要什麽，我只想有人陪我玩。”

幾個大人面面相觑，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

柏雪将童非凡摟進懷中，摸着他的頭說：“寶貝兒，你想要玩，姐姐以後都陪你。你想要什麽玩具，想要什麽吃的，姐姐都給你買。”

童非凡摟着柏雪的脖子，頓時哇哇大哭起來。過了很久，童非凡終于止住哭泣了，他哽咽地說道：“我其實想要奧特曼，還有巧克力。”

“買買買，回去就給你買。”傅周涵十分大方地說道。

蔣鴻風突然道：“咱們想的是不是太長遠了？現在大家讨論得這麽歡快，就好像咱們現在已經拿到獎金了一樣。”

柏雪頓時一噎：“會不會說話啊你，在張警官把梅梁新抓到後，就相當于獎金已經進了咱們的口袋！”

蔣鴻風覺得不能打擊大家的積極性，忙認錯：“是是是，我說錯話了。”

傅周涵道：“我卡裏還有萬把多塊錢，就算沒獎金，你們這小小的願望我還是能實現的。”

柏雪使勁地瞪他，無聲地控告他。

傅周涵立刻舉手投降：“我錯了。”

随着傅鶴輕聲一笑，大家也都笑起來，小小的房間裏其樂融融。這一刻，沒有人鬼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