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黃泉(十一)

離日子還有三天,一大早夏九淵還沒醒,夏北遠就帶着村民過來要帶夏九淵走。

許蘭芝抹淚阻攔,被夏鶴山拉到一邊。

夏九淵一臉懵,套好衣服,就被一個村民攔腰夾在咯吱窩裏給抱了出去。

“小淵!小淵!”許蘭芝在後面嘶喊,眼睜睜的看着夏九淵被人抱出了院子,身子一軟,跌在夏鶴山的懷裏,泣不成聲道,“說好的,還有三天啊,為什麽,為什麽現在……”

夏鶴山不忍說。

白夜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面上無比平靜。

夏九淵被夾抱着,聽到他媽的哭聲,心裏不好受,掙脫的想要下來,夏北遠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夏九淵安靜下來,在他心裏夏北遠不是壞人,他也沒犯什麽錯,應該不是罰他。許蘭芝的哭聲遠去,夏九淵看着他們去的地方。

九霄塔。

村民把夏九淵放下時,裏面還有一人,夏有枝。

門被從外面關上,夏九淵聽到上鎖的聲音。外面的陽光透過窗隙掃進來,夏九淵看到那一束光正好照在夏有枝的臉上,她剛哭過,還有淚痕。心裏一團迷糊的夏九淵坐到夏有枝的身側。

“為什麽把我們關在這裏?”

夏有枝搖頭。

兩人安靜的坐着,夏九淵想上廁所,去拉門,拉不開,喊人,喊不到。

夏有枝指着一個角落,夏九淵看過去,裏面有一個痰盂,解決了之後,夏九淵肚子有些餓了,使勁拍門,門口有過路的村民都目不斜視的過去了。

喊的沒力氣的夏九淵安靜下來。

過了中午,過了晚上,都沒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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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九淵餓的不行,連水都沒有。夏有枝同他一樣,兩人都不再說話。

夜深,九霄塔裏黑不溜秋的。

夏有枝害怕的抖着身子,貼着夏九淵,夏九淵也貼着她,兩人在寂黑的夜裏,抱成團。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

夏九淵完全沒了力氣,嘴巴幹涸。

外面太陽又高高挂起,夏有枝靠在夏九淵的肩上,難得的說了話,“小淵哥哥,我感覺我快不行了。”

“別,別胡說。”

“我好難受,好想喝水,想吃東西,想要一床被子。”夏有枝閉着眼訴說着心裏的渴望,這也恰是夏九淵最想要的,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要關着他們兩個。

又沉默下來。

三天後的淩晨,外面的鎖被打開,夏九淵他們睜眼,外面站着夏北遠和夏鶴山,他們手裏拿着電筒照着裏面,兩個本來模樣喜人的小孩在這三天內變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夏有枝頭發淩亂,面色蒼白,嘴上無一絲血色。夏九淵也好不到那去,夏鶴山心疼的差點哭出來,進來抱起夏九淵。

“爸,爸爸。”夏九淵虛弱的喊着,夏鶴山心一顫,抱着夏九淵的手收緊,往外走,外面滿天的星星,還挂有一輪月亮,灑下滿地的月光。

夏鶴山哽咽,“小淵,爸爸帶你回家。”

家中,許蘭芝守在院門口,旁邊站着白夜,都緊緊鎖定夏鶴山走時的那個方向。月光下,夏鶴山沒有打手電,就着月色,抱着夏九淵,一步一步穩當當的往家走。夏鶴山口中一遍遍喊着夏九淵的名字,夏九淵剛開始還答應,後來次數越來越少,聲音也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幾乎無聲,手輕輕的搭在夏鶴山的胸口,軟弱無力。

許蘭芝看到了人影,歡喜的奔上去,月光下看不真切,迎着人到了屋子裏,屋裏燈光通明,許蘭芝才把夏九淵的模樣看清了,一下淚如雨下,手抖的去抱夏九淵。不過三天,就感覺人輕了好多,她好好的兒子為什麽要受這罪?

“小淵,小淵……”許蘭芝輕聲喊,夏九淵沒反應,許蘭芝忍住淚又喊了幾聲,幸好這次夏九淵有了反應,他動了動手指,張了張口,“媽媽。”

“哎!”

許蘭芝一把抱住夏九淵,任夏鶴山怎麽拉扯都不松手。眼見快到時辰,夏鶴山狠心把許蘭芝拉開,抄起夏九淵放到屋子角落的一個大木桶裏。木桶差不多半人高,裏面鋪滿了艾草和幹花,夏鶴山解開夏九淵的衣服,把人放進木桶裏,又去竈房裏取了一大桶溫水過來,倒了進去。

夏九淵迷糊間,感覺到一絲水打到了臉上,渴望的把頭低下,就要喝水,夏鶴山看見立馬提起夏九淵,不讓他碰水。夏鶴山又去提了幾桶水過來,直到水沒過了夏九淵的胸口才把桶放到一邊。夏鶴山喚來白夜。

“小夜,過來給小淵哥哥洗澡。”

白夜乖巧的站到木桶邊,低着頭看着因水裏氤氲的熱氣,臉上才有絲紅暈的夏九淵,隐在木桶後,在夏鶴山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白夜手緊緊握着,手臂上都出了青筋。許蘭芝抹幹眼淚,哽咽的走到白夜邊上,把白夜推到一邊,自己半蹲下身子,用手舀着水往夏九淵身上淋。

夏九淵哼哼唧唧的,睜不開眼,溫熱的水包裹着身子讓他周身暖洋洋的,想要沉溺其中。夏九淵曲起腿,整個人往木桶裏滑,眼看下巴就要入水,夏鶴山把他胳膊一提,又給人提溜了上來,緊抓着夏九淵的手臂。

許蘭芝托起夏九淵另一只手臂,手心捧着水,一下一下的澆在上面,口中喃喃道,“媽媽剛生你的時候,你就跟個小團子一樣,臉上皺巴巴的,鼻頭紅紅的,醜死了。媽媽還在想,我長的這麽好看,這麽生了個小醜人出來,可是媽媽還是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

“後來啊,你長大了,好看的不得了,整天樂呵呵的,不吵不鬧,乖的不得了。媽媽就經常抱着你坐在門口,教你說話,教你走路。聽到你的第一聲媽媽的時候,媽媽真的就沒忍住,哭的好醜。時間一晃,抱在懷裏的你都長這麽大了。”

……

許蘭芝說了許多話,從夏九淵出世到現在,她事無巨細的這一刻全數回想起來,往事歷歷在目,可卻要天人永隔。許蘭芝想過很多,等夏九淵長大了,取了漂亮的媳婦,生了可愛的娃娃,然後他們一家人樂呵呵的在一起。溫馨的畫面似乎就浮現在她的眼前,可面前的事實告訴她。

她的兒子長不大了。

夏鶴山低語,“蘭芝……”

許蘭芝收回心思,瞧見夏鶴山投過來的目光,那目光裏是面對一切卻無能為力的絕望,是啊,夏鶴山是一名父親,他的難過和母親是一樣。

“對不起。”

許蘭芝搖頭,“不是你的錯。”

誰都沒有錯,錯就錯在是這個村子裏的人,逢村,逢春,家裏的歡樂都沒了,何來逢春?

夏鶴山見洗的差不多了,去床上取來紅色的禮服,這是早上夏北遠拿過來的。夏九淵在三天內瘦了不少,禮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許蘭芝給夏九淵把腰帶系緊。一切弄好後,把夏九淵放到床上,蓋上被子,許蘭芝依偎在夏九淵的身側,另一邊是握着他手的白夜。

夏九淵的手有些涼,白夜握在手裏,半天都捂不熱,索性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衣服內,貼着自己的肚子。夏九淵的呼吸很輕,一直都是閉着眼。

一個時辰後,外面有人敲門。

夏鶴山開了門,是周大夫。周大夫手裏提着一個方箱,進了屋,就把方箱放到床邊的矮櫃上,打開,裏面不是治病救人的物件,而是女孩們化妝的東西。

周大夫看着床上的場景,皺眉輕聲道,“蘭芝,時間到了,該上妝了。”

許蘭芝不動,抱緊了夏九淵。

“蘭芝。”周大夫又喊了一聲,許蘭芝還是不動,白夜爬起來,他好不容易把夏九淵的手給捂熱了,當下也拿仇視的眼神看着周大夫。周大夫接觸到白夜的目光,身子一怔,無緣由的抖了一下身子,那眼神裏,戾氣很重。

“小枝已經準備好了。”

周大夫又道。許蘭芝把頭埋在夏九淵的脖子處,感受着夏九淵的體溫。

“為什麽?”

許蘭芝問的不明确,可周大夫經歷過這麽多,怎會不明白,嘆息一聲,拍着許蘭芝的背,“不止是你一家,坦然接受吧,這是小淵的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持續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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