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比賽在隔壁國家,不算大,就是兩個舞團頂着交流的旗號進行的小切磋。
但雙方都很重視,對方隊裏有幾個熟面孔,年齡跟時想差不多,但不跟她似的,中間還停了兩年多快三年的時間。
有這種認知後,時想本來調整好的心态有點崩,突然就又緊張起來。“師姐,是不是你包裏的手機在響。”旁邊一個女生碰了碰時想。
她這才反應過來,掏出手機一看,是許盛希。
時想落後幾步,走到隊尾,“阿希。”不知道是不是隔着電流的原因,許盛希竟然聽出她聲音裏有一絲的顫抖歐,
“想寶,你到了嗎?”再聽,時想已經恢複了正常,
“到啦,已經到對方舞團了,現在正放了東西打算去吃飯。”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要在這裏呆兩天,大概大後天回去。”“好,到時候我去接你。”時想往前面看了看,又落後兩步,“你不用來接我了,機場太亂了。”
“不要,我想去接你。”
“接接接。”許盛希又說,“這兩天要是有男生約你去練舞,不許去。”
時想笑,“我來之前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嘛。”
“再說一遍,我怕你忘了,反正我又看不見。”
“好,我知道了。你吃飯了嗎?”
“沒有,還在錄節目。”許盛希說完,又壓低聲音叫了她一聲,帶着無限纏綿,
“想寶,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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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
“你也是什麽?”
時想背對着前面,輕快地說,“我也想你啊。”
“那你快回來,把我女朋友帶回來,我好多天沒見她了。”
“乖啦乖啦~”時想收了手機跟上隊,
剛提醒她的那個師妹問,“師姐的男朋友嗎?”
“嗯。”“怪不得,原來師姐在戀愛裏也是個小女生。”
“啊?”時想下意識摸自己的眼角,有這麽明顯麽。
吃飯時,時想跟折一發了條消息,是他們剛剛來時跟對方的合照。
折一回的很快:那個金發碧眼的小姐姐,是不是我們十七歲一塊比賽的那個?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時你拿了少年組的金獎,她拿了銀獎,結束後還把你堵在走廊裏下戰書?
時想:折老師記性真好。
折一:必須的,阿時上,弄她。
時想發了汗顏的表情包:我中間有近三年的空缺,人家肯定更厲害了。
折一:啧,怕什麽,爸爸終究是你爸爸,阿時妹妹教她做人!
時想:不不不,不及折老師,這個機會不敢搶。
折一:慫憨憨……
時想發了個可愛的貓咪表情。
等吃完飯,時想才收到折一的回複:慫也別怕,大不了爸爸下次替你報仇。這真是很折一式的安慰了。
時想沒有再回,收起手機,緊張感卻少了幾分。
對啊,她沒必要因為不及別人而擔憂,她的對手從來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
時想的比賽在第二天,她如今已經只能被分到成年組了。
那個老朋友也是成年組,也認出了時想,只是很高傲的沒有理她。
時想并沒有在意,依舊站在角落裏拉筋。
時隔這麽久,再一次登臺,是什麽感覺?不知道,聚光燈亮起的那瞬間,
時想透過光,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八歲那年的舞蹈室。
第一次穿練功服,第一次有自己的舞鞋,第一次站在扶杆前,第一次立腳……那麽多的第一次,才成就一個舞者的現在。
踩着每一個音樂節拍,每一次的轉身,都好像往事重現。
她沒有時間緊張,只能追随每一幀原本存封在記憶裏的畫面。
什麽事故,什麽恐懼,什麽怯懦,都不屬于這個閃閃發光的人。
時想不用想別人,等她終于再次站在舞臺中間,才明白,原來每個人都是有宿命的。
時想的宿命,是芭蕾。
結果自然是當時公布的,時想的成績出乎意料,女子成年組第二名,那個金發的姑娘跟她并列,走的時候只狠狠地瞪她一眼。
時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應的,或者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從舞臺上怎麽走下來的,一眨眼,好像就到了街邊。
同來的人應該都去逛街了,時想沒怎麽留意。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想了很多,好像又什麽都沒想。
手機在震動。很久時想才意識到,她在包裏摸了很久,最後在衣服口袋裏找到。
時想接起來,沒說話。
對面叫她,“想寶。”
“嗯。”
“想寶。”時想又嗯了一聲,這才發現,這兩聲沒出聲,大概是她幻覺自己回應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有點啞,“嗯?”這下有聲了。
那邊許盛希聲音特別輕,
“你把定位打開,乖。”
“哦。”時想腦子裏最後一絲清明點開了共享定位,也沒管許盛希是什麽意思,把頭埋進膝蓋裏。
我只睡五分鐘,然後就要起來回去。對,回住的地方,回去洗個澡,睡上一覺。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回去睡一覺。對,只睡五分鐘。
許盛希按照定位找過來時,要被吓個半死,時想就坐在舞團門口的階梯上,面前就是車流。
“阿時,阿時。”許盛希叫了兩聲,時想也只是搖了搖頭,沒動。
許盛希把人抱起來鑽進車裏,跟前面的黑哥說,“去最近的酒店。”黑哥熟門熟路,眼睛只盯着前面的路,再也沒往後視鏡看。
許盛希把時想的手放進自己衣服裏,又去摸她的額頭,還好,不燙。
這才稍微松口氣。也只是稍微松口氣,許盛希把人安頓好,不過去客廳裏打了個電話叫餐,再回來,時想臉上都是淚水。
許盛希每次看到時想這麽哭,都是她被夢靥的時候。
時想哭沒有聲音,是那種別人看了都揪心的要死,偏偏她只流淚并沒有放聲大哭的委屈感。
這個別人,大概也只有許盛希了。
小時候外公說過,這樣哭的人其實會比放聲哭的人更難過。
可時想的童年,按理說并沒有一點不幸福的經歷。
但她向來就是這樣,所有的脆弱都在這時候了。
許盛希甩了鞋,把人抱進懷裏,異常溫柔的輕哄,
“想寶乖,別怕,夢裏都是假的,快醒來。”
時想沒醒,許盛希附身抽了幾張紙,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又把人團着抱着,
時想的腦袋抵着他胸口,不知道是她的呼吸,還是許盛希的錯覺,
“姐姐,別哭了,你再哭,我胸口又痛了。”這句比上面哄人的話好使,
等了一會兒,許盛希感覺自己腰間被抓了一下,低頭一看,時想正看着他,
“我要被你悶死了。”她聲音帶着沙啞,抽了抽鼻子。
“呸呸呸。”迷信許盛希拉着她手摸了摸一旁的木頭。
時想被他逗笑,短笑一聲,又閉上眼睛,
“我好像又做夢了,現在也是夢嗎?怎麽感覺有點真實。”
“你摸摸我,我這麽真實,真麽可能是夢。”
許盛希握住她的手放到臉上,
“你夢到我了?”“嗯。”時想還恍惚着,不自覺把現在當成夢境。她夢到了許盛希。
走馬觀花似的,坐在窗戶前折紙飛機的許盛希,意氣風發地領着他們暴走三公裏“叛逆”的許盛希,被許家接回項城沒有手機跟時想聯系堅持每天都寫信的許盛希,比賽時因為有異性邀請時想去練舞虎着臉把人趕跑的許盛希,表白還要耍套路借口自己胸口痛的許盛希……
那麽多觸手可及的許盛希,最後都變成了坐在聚光燈下輕聲吟唱的許盛希。
時想只是個觀衆,好像無法參與他的世界。這種感覺讓她心慌,也讓她害怕。
“你總是那麽優秀。”時想覺得特別委屈,
“你那麽優秀,我追都追不上。”很平常的一句話,卻藏着她的脆弱。
許盛希一時心口又酸又脹,抱着她都不夠,好像要把她揉進身體裏才行,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才不會這麽患得患失。
“你不用追我啊傻瓜,你才是那個最優秀的人,我一直在追着你。”許盛希吻在她耳邊,“你從小就優秀,連續跳級,我趕都趕不上你。”傻瓜,傻的讓人心疼。
許盛希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時想也像他努力追她一樣,努力地追尋着他,可明明,他并沒有什麽出衆的地方。
“跳級又不是什麽難事,我……那些知識我都會了。死讀書才沒什麽值得驕傲的。你那麽厲害,你會的那些我都不會。”
時想閉着眼,雙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癟着嘴呢喃着。太可愛了,
許盛希親了親她鼻尖,
“可是在我心裏,你是最優秀最厲害的。想寶,你不用追我,我一直都在你身後。”
“你騙人。”時想轉頭蹭了蹭,
“學芭蕾好難,我總是學不會……讨厭,我右腳很痛。”
“嗯?”許盛希撈過她踢上來的腳,捏在手裏輕揉,“好點嗎?”
“痛,痛死了。我不敢跳舞了。”時想又哭,抽着鼻子,聲音嗡嗡的,
“我追不上你了……我腳痛,你站的太遠了,我夠不着……一直都夠不着。阿希,我腳痛死了。”
時想蜷在他懷裏,話語淩亂,只有不時抖動的肩膀證明她一直哭着。
許盛希被她哭的心都要揪起來了。
“別哭了,我給你揉一揉。我站的不遠啊想寶,我就在你身邊,你抱抱我。”時想把許盛希胸前的衣服哭濕了一片。
“想寶,我以後再也不強迫你了,你想跳舞就跳,哪怕只有我一個觀衆。你別哭了,乖。你乖乖的,眼睛要不舒服了。”
許盛希非常懊悔,上次他生日會,不應該那麽沖動地逼迫時想的。
時想對舞臺的恐懼,他能猜到幾分,還以為不過是短暫的。
畢竟她那麽熱愛舞蹈,每次帶隊出去卻一直坐在觀衆席,
許盛希以為推她一把就可以。他太混蛋了,時想當時一定很害怕。
“我給你唱歌,想寶,這首歌,是寫給你的。你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替你做決定了。對不起,你當時一定很害怕,我卻沒有注意到。”
不管你跳不跳舞,願不願意再次站上舞臺,我都支持你。
“在深深的黑暗中……”
許盛希抱着時想,輕輕拍打——
“從夢中驚醒
那歡樂的夢境
只剩我一個人
目光所及之處
是沉寂的夜
夢裏所有的幻想
如假象般破滅
突然冷卻,突然飛走了
但是心,還在捕捉夢境
回味着夢鄉
那裏有一朵
花渲染了夜的濃黑
這朵花,開在我心上
這朵花,開在我心上”
夜色濃郁,許盛希聲音落下,房間裏只剩時想平穩的呼吸。
許盛希吻落在她眉間,
“這朵花,開在我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阿時是沒了上一世的記憶,但有些東西大腦會比我們記得更深!啊啊啊,我好像把前世今生放出來!但我不能,再等等馬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