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卷…靈水村，(23)
經很長了，所以洗的時候花費了不少的功夫。等到整個人都洗得差不多了，桶裏的水也見底了。她趕緊擦擦身子，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方婕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裏面還有一面被擦得幹幹淨淨的鏡子。她穿好衣服走近，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因為長期的缺乏食物，已經瘦得不像以前那樣紅潤了，膚色幹黃、眼球渙散、嘴唇裂開了皮，鎖骨也突出得厲害。
她梳好頭發，嘆了口氣，盯着鏡子那個瘦女人看——總歸比髒兮兮的好太多。
方婕梳洗好，已經是四十分鐘之後的事情了。風沙也漸漸停了，看完她人後，大部分人都走了，留下一地的瓜子殼。火爐還燒得正旺，方婕剛洗完澡，渾身舒暢，再去烤烤火，肯定棒極了。于是她将凳子搬到火爐旁，專注地盯着火苗看。
屋內除了光頭、小鳳、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婦女，就只剩下坐在角落裏的那名漂亮女子。方婕捋捋半濕的頭發，試着和她打了個招呼，“你好。”
女人聽到她的聲音，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和我說話？”
方婕讪讪地笑：“對，這屋裏也都沒什麽人了嘛。”
女人這才注意到，屋內的人基本都走完了。她看了眼一旁正在掃地的小鳳，态度倒是好了起來，“你好，我叫趙曉欣。你是方婕對吧？那個‘jie’？”
方婕：“女字旁那個。”
“哦。”趙曉欣幹巴巴地應了一個字，便不再說話。
氣氛稍稍有些尴尬。方婕見她不願意說話，也沒有再開口搭讪，只是專心地烤火，将自己的手和腳翻來覆去地在火邊烤。哪知這時，趙曉欣自己先開口了：“你和關繼……你們以前認識？”
“嗯。”方婕自然而然地回答，“算是舊識了。”
趙曉欣語氣有些刺：“你們是情侶嗎？”
她一聽，便什麽都了然。六子這家夥長得好，現在經歷過這麽多，男人味兒十足，這裏的姑娘怕都是傾了心的，就連她剛才看小鳳，都覺得她對六子的态度不一般。
這個禍害！
方婕遂搖頭：“不是，我有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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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曉欣聽她這麽說，這才松了口氣，然後又拿了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抱歉，我看他對你态度不一般，就多想了……”她的語氣好了很多，甚至開始毫無敵意。方婕嘆氣，原來自己被當做情敵看了啊。
她搖搖頭，繼續烤火。
“我和關繼，是在路上認識的，當時他跪在峽谷的石頭上，周圍還有幾具屍體……”趙曉欣自顧自地說起來，“我知道那是他的夥伴，當時我也有幾個夥伴，但一路上都因為各種原因……死了，所以我很能理解他。自從到了這裏後，生活雖然平靜很多，但我可以看得出來，他很孤獨。”她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又将木棍扔到一旁，眼神溫柔，“哎，很久沒說話了，你會不會覺得煩？”
方婕擡頭，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擺擺手。
趙曉欣淡淡地笑，在火光下顯得深邃而漂亮的五官頓時活泛了起來。她從包裏掏出幾顆花花綠綠的果糖遞給方婕，“給！”
“這個……我不太好意思收。”方婕婉拒。
趙曉欣：“沒事，吃吧，你也走了這麽多路。”許是明确了她的身份，趙曉欣愈發顯得活潑，和剛才的态度大相徑庭。方婕遂接過，又道了謝。
這時，光頭走了過來，依舊面帶笑容，小黑跟着他轉，他手裏拿着一盤碼好的羊肉，還滋溜溜地冒着油。
“汪汪汪！”
光頭蹲下身，将羊肉喂給小黑，又說：“這只狗好哇，純種的！皮毛好，肉肯定也好！”
方婕一聽，以為他要把小黑殺來吃了，連說：“我的狗不能吃，你可千萬別動歪腦筋。”
“沒說吃啊。”光頭摸了摸小黑背上的毛，擡頭看向方婕，“它很會打獵是不是？”
“對。”方婕聽到他的回答，頓時松了口氣。
光頭像是撿到寶一般，又去拿了幾塊肉過來喂小黑，邊喂邊說，“那就好，隔天我帶它去樹林裏打獵，說不定還能打到野豬呢！”
“樹林？這種荒漠裏有樹林嗎？”方婕驚訝。說起來，她剛才的确聽到小鳳說有湖來着。
光頭答：“當然有，別看這裏全是戈壁，其實走個半個小時，有一大片樹林，還有一個湖，動物也多，就是不好捉，機靈得很。要是有這只狗，肯定能收獲不少。”說着，他拍拍小黑的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啞橙火熱存稿
☆、風沙
光頭說的樹林，在距離這個古寨不算遠的西北方向。那裏的确算得上是一塊豐饒之地，一度成為這個寨子裏的人的依靠。
“對了，這個地方叫什麽名字？”方婕突然想起來，問了這麽一句。
光頭起身，拍拍手：“章城。”
“章城？”她皺起眉頭，“為什麽是城呢？我看這裏也不太大啊。”
聽到這話，一旁的小鳳臉色微變：“你可別亂說話，這裏以前可是一座古城，有名得很。”
“古城？”
小鳳放下手上的東西，走過來，一臉的自豪，“規模很大的一座古城，不過太偏遠了，沒有發展下去，人也陸陸續續地離開去外面了。”
方婕聞言，點點頭，也沒說話。
烤了一會兒火，光頭已經拉着小黑出去了，她跺跺腳，又聽到一邊的趙曉欣說：“這天氣越來越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晴起來。”
方婕轉頭：“晴起來？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到時候就可以去那邊的綠洲看看，很不錯的一塊地方，安靜漂亮，物資豐饒，簡直就跟個世外桃源一樣。在外面奔波這麽久，到處都是活死人，來到這裏以後，哪怕過得比以前平淡，也好很多了。”趙曉欣解釋道。
方婕搓了搓手，沒有回話，只是透過糊着廢舊報紙的窗戶看向外面：風沙大作，天色昏黃，遠遠可以看見天地交接的地方。一片荒涼，簡直就跟沙漠差不多。
她垂下眼，陷入了沉思。
趙曉欣沒烤多久的火，而是在六子去了後院不到十分鐘後，也跟着去了。方婕看着她的身影，一時間又想起來夏洛涵，心中又悲又澀，半年前的事情歷歷在目，可物是人非，眼前人早已換了一批，她卻依舊孤單地活着。
不，至少還有六子和她一起。
火苗幽幽地燃着，屋裏彌漫着烤羊肉的香味兒，方婕沉默地坐了一小會兒，小鳳又給她切了兩片放好作料的羊肉過來。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了謝，繼續填肚子。
“沒關系呢，關繼哥是我們的大恩人，幫了我們很多忙，如果不是他，我們這裏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安定。”小鳳語氣輕柔地說。
方婕擡頭：“他幹了什麽？”
小鳳挨着她坐下來，耐心地和她解釋。
原來這裏鬧過一段時間的分歧，有一些人想稱王稱霸學古時候那一套當個皇帝，以此來為非作歹，甚至接納外面感染了病毒的人，想獨占這個風水寶地。後來六子把那些雜碎清理了，這裏淳樸老實的居民才得以生存下來。在這個地方，講究的是人人平等，他們有着很高的信仰。
“六子這麽厲害啊。”方婕聽完她的敘述，感慨了一句。這小子，以前還看不出來，竟然還是足智多謀型的。
小鳳眼神一變，接着臉蛋紅紅，整一個思春的少女：“關繼哥真的很厲害呢。”
方婕不好意思當着別人的面損他，只好委婉曲折地告訴小鳳：“你呢，沒出去見過什麽男人，自然覺得他好。以後有機會多見見，眼界就開闊啦。”
“才不是呢，不管我看多少男人，都比不上關繼哥。”小鳳争辯道。
方婕只好放下盤子，不再打破少女的幻想。她用幹淨的那只手拍拍小鳳的肩：“那你要努力，他有點搶手。”
小鳳知道她的意思，也沒說什麽，匆匆“嗯”了一聲，就起身朝廚房走去了。
人不該在一個地方做過多無謂的停留，特別是那段日子早已回不去的前提下。方婕盯着火苗，想着這個道理，卻始終無法拉出深陷在以往中的自己。
她的愛人，現在又在何方呢？
******
整個屋子又只剩下方婕一個人。
這裏住了六子、光頭、小鳳、趙曉欣和小鳳的母親，現在加上一個她，房間都還綽綽有餘。很古老的建築，防風沙設計，十分有味道。方婕左看右看，最後在牆壁上看見了一個用羊皮做的氈帽。
她盯着那頂氈帽，覺得很親切，可又說不出來哪裏特別。
這時，六子和趙曉欣從後院回到屋內。兩人一路走過來，皆是沉默不語，趙曉欣更是眼睛紅紅。她努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看向方婕的時候扯出一個難看敷衍的笑容。
方婕明了，她想着六子心裏可能放不下夏洛涵，有個始終抹不平的疙瘩，所以大概沒法接受眼前趙曉欣。她也懶得去八卦別人的情事，只好笑笑：“我晚上還是睡之前那個房間嗎？”
六子脫下手套，拉了小凳子坐下：“嗯，我就在你隔壁。”
趙曉欣聽了這話，臉色微變。不過她還是沒出聲，抿抿唇，朝樓上去了。
待她走後，六子扯下圍巾，拿到火爐前烤。他告訴方婕，他剛才拒絕趙曉欣了。
方婕語氣平淡：“兒女情長的确絆人，不過你要是真遇到喜歡的了，也不要總想着過往。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我忘不了洛涵。趙曉欣沒她單純，沒她可愛，我總覺得她對我只是一種崇拜，大概是因為我在這裏的地位比較高，她也算是找到了一個靠山。”六子如是說。
“那小鳳呢？”方婕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
這下六子卻噤聲了。
這是方婕沒有預想到的發展。
她拍拍他的胳膊，說：“你怎麽想的？”
六子低頭，半響才開口：“小鳳淳樸可愛，對人好，又沒心機。但我以前幹過那麽多混事，心裏又裝着另外一個人，我配不上她。”
方婕總算是徹底明白了。原來這兩個女人中，小鳳才是六子更加心儀的那個。也不奇怪，他以前的職業讓他對聰明有心機的女人可能比較反感；小鳳單純善良，就和當初的夏洛涵一模一樣，不過她又比夏洛涵多了兩分淳樸，沒有顯得那麽嬌氣。
這時，方婕注意到，原本已經上樓的趙曉欣正站在樓梯口，手裏還拿着一個臉盆，表情怔怔。六子也看見她了，倒沒多說，只是淡淡轉過頭，繼續烤火。
方婕尴尬無比，也趕緊裝作沒事人一般，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六子說着自己這半年來經歷的事情。
趙曉欣駐足了一會兒，表情恢複之前的冷淡，朝衛生間走去了。
幾分鐘後，六子問方婕：“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她依舊出神地看着火苗：“當初司霖讓我朝着這個方向走，恐怕也有他的意圖。小黑也把我帶到了這裏，既然你現在也在這裏，那麽這個地方，我肯定沒來錯。”她頓了頓，又說，“現在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我比你更了解。有一大批喪屍已經朝着這個方向遷徙。”
六子變了臉色：“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喪屍總是會紮堆遷徙，可能是為了過冬。”方婕說出自己的猜想。
“那我們得提前預防。”他将手翻了個面繼續烤，“這裏雖然是天然屏障，亂石多，也保不齊會有缺口。明天我就帶幾個青壯年去看看，做些防護欄。”
方婕點頭，表示贊同。
時間一晃就到了晚上。
晚飯除了羊肉，還有小鳳專門為迎接她而炖的山藥雞湯。
為方婕盛湯時，小鳳告訴她，這山藥是這裏不可多得的食材，難得一遇。方婕感激連連，這半年來的孤獨好像在一天之內都消失殆盡。
她喝着湯，不經意間注意到趙曉欣冷淡而僵硬的神色，兀自嘆氣。這飯桌上，恐怕除了那光頭和小鳳的母親，沒有一個人不是在為情所困。不過趙曉欣也挺可憐的，方婕特別能理解暗戀的心情，之前她和司霖就是這樣。
方婕放下碗，努力撇去這些雜念，開始享受美食。
小黑弄了一身的蒼耳回來，身上的毛亂糟糟的，準是去哪個灌木叢鑽過來。光頭憨笑着解釋：“我先帶着它去隔壁的麻子那裏打了會兒牌，等風沙停了才去訓練它的。這狗比一般的聰明不是一點兩點，等過兩天晴下來，我就帶它去正式打獵。”說完，他扔了一塊骨頭給它。
六子指了指小黑：“這狗還是我撿回來的。”
“給我使兩天呗。”光頭眼睛亮得很。
“你把它毛先弄幹淨了再說，看着礙眼。”六子嫌棄地說。
“得令！”
一番話下來，飯桌上沉寂的氛圍倒是緩了些。小鳳的母親是個看起來外表滄桑的中年女人，她也十分熱情，讓方婕等會兒去她和小鳳的房間看看，說是要給她幾套平日裏穿的衣服。
整個飯桌上，倒是趙曉欣一個人最是沉默。
她低着頭，拿着筷子的手僵硬無比，一塊雞肉嚼了半天都沒咽下去。
***
晚上睡覺前，方婕把窗戶鎖緊了，又找了些破舊的棉絮在床邊簡單地給小黑搭了個窩。
它吃飽喝足，“嗚咽”兩聲，很快就睡着了。
關了燈，方婕在一片黑暗中，聽着小黑輕微的鼾聲，倒是有點睡不着了。
這個地方，對于她來說，來得太過突兀。
黑暗讓她的感官和思緒又變得敏感起來，她睜着眼睛，盯着上方的床罩，滿心都是司霖。他英俊的面容是那麽清晰，就像時時刻刻都在她眼前一樣；他說過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事她，都銘刻在心。她多麽希望他強壯的雙臂能在這樣寒冷的夜晚将她摟住，她可以安心、無任何憂慮地躺在他的臂彎沉入夢鄉。
如熊熊火焰般蹿起來的思念，讓方婕痛苦不已。她想着想着，就抱着枕頭啜泣起來。她想她的男人，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見到他，但她知道，如果他還活着，就一定不會抛棄她。
可是她現在真的無比思念他，思念到痛苦都蔓延到四肢。
以前方婕不相信那些情情愛愛的說辭，可現在，她真的嘗到了對另一半思念的痛楚。尤其是從之前颠簸危險的生活轉到現在相對安穩的情況下後，她就越發地想見到司霖。
作者有話要說： 月更的節奏……
☆、郎心似鐵
入夜了，外面的風沙呼呼大作，窗上糊的紙也被挂得噼裏啪啦地作響。
方婕正要睡着，卻聽得一聲極低的嘆息聲，就像是從耳邊傳來的，可那聲音又無比遙遠和飄渺。她背脊骨一麻，抓緊被子。
莫不是這裏有不幹不淨的東西？
床下面的小黑呼嚕聲越來越大，方婕微微睜開眼，用手拿過枕邊的手電，打開電源，一束昏黃色的光立刻照射出來。她扯過一邊的大衣給自己披上，小心翼翼地靠在床頭邊，用手電照了照小黑。
小黑依舊睡得死死的，沒醒。
這個時候，方婕覺得自己可能遇鬼了。她有過兩次這種毛骨悚然的經歷，第一次是走不到盡頭的走廊，第二次是無數只青白色的手要将她拽下地獄，而這一次……
她發了些汗，握緊手電，深吸兩口氣，開始在屋內巡視着。
手電的光很微弱，卻把房裏路過的老鼠都照得一清二楚。
腦內像是有一抹清晰的念頭，指引着方婕的動作。她的手電略過老舊而布滿灰塵的木桌，一個鐵盆，一個裝着苞米的大袋子，還有一面被打碎的鏡子……
手電的光逐漸到達鏡子那裏，下一刻，方婕的血液立刻凍結，手一抖，手電滾落到了地上。她顧不得那麽多，連鞋子都來不及穿，急急忙忙地下床撿回手電。而這個時候，手電已經不亮了。
她剛才分明看見了，那面被打得四分五裂的鏡子裏，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輪廓！
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那有可能是司霖。
司霖，司霖……
方婕知道自己不是做夢，也不怕那是個男鬼還是哪路妖魔。可她攢着那不亮的手電時，砸爛它的心思都有了。
媽的！
她匆忙穿好鞋子，跑到隔壁去，敲響了六子的門。
現在半夜十一點，六子還沒睡覺，只是躺在床上想些事情。聽到敲門聲，他警惕地從床上起來，“誰？”
“是我，方婕！”
六子趕緊下床去開門。
一開門就看見滿臉焦急的她。六子心下疑惑：“發生什麽事了嗎？”
方婕氣息不勻，大步走到他房內，四處查看，除了一截還剩半根兒的蠟燭，根本沒其他可照明的東西。她也顧不得這麽多，拿了蠟燭就走，也不管蠟油滴在手上時的灼燙感。
六子：“到底怎麽了？”
“司霖，我看見司霖了……”
六子一驚，“在哪裏？”
方婕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六子想跟着她去，卻遭到了她的阻止，“我等等再和你細說。”他只得作罷，在她房門前等着。
關好門後，方婕拿着蠟燭，小心翼翼地越過地上熟睡的小黑，走到了鏡子面前。蠟燭的光到底不明亮，而她看向那支離破碎的鏡面，除了自己消瘦的面孔和背後的破舊家具，其餘的就剩黑暗。
方婕單手觸上那面鏡子，不甘心地撫摸了兩下。
“司霖，你在這裏的，是不是？”她自言自語般地說，“我剛才聽見你的聲音了，你在的……”
回答她的，除了窗外的冷風，就是屋內地上熟睡的狗的呼嚕聲。
方婕不死心，将蠟燭固定後，就這麽站在鏡子前，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裏面的東西，仿佛這是連接兩個世界的一扇門。她背脊骨僵硬地站着，伸出手去摸那面鏡子，裏面的自己，眼睛泛紅而無神……
手指一疼，指尖生生被紮破，鮮血順流下來，滴在古老而散發着神秘香氣的檀木做的櫃子上。方婕依舊不做聲，疼痛之于她來說，根本無法驚起任何波瀾。
五分鐘過去了，鏡子前依舊一片荒涼。
她面如死灰，輕輕吹滅蠟燭，轉身走出屋子。
六子還在外面等着，見她出來，手上還拿着蠟燭，“見到他了嗎？”
方婕搖頭，将那一小截蠟燭還給他。六子瞧見她手上被蠟油給燙紅了一片，眉頭緊皺，“到底怎麽回事？”
“我沒見到他……但剛才那絕對不是幻覺，我的确看見有個男人在鏡子裏……”方婕語氣很淡。
“萬一，不是司霖呢？”六子試探性地問。
“我也不清楚。”
就在這時，從走廊那邊突然傳來“吱嘎”一聲，木門打開的聲音在這空蕩的地方顯得尤為清晰。暗淡的燭光把趙曉欣的臉照得尤其慘白，她沒理六子和方婕，經過兩人身邊，往樓下去了。
廁所在樓下，房間裏也有夜壺，趙曉欣估計是去上廁所的。
只是方婕覺得，她剛才看自己那眼神，又冷又充滿敵意。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這才驚覺，自己穿的衣服太少了。
六子低嘆：“你趕緊回屋去，這裏冷，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嗯。”
方婕裹緊衣服，轉身回房了。
待到她離開之後，趙曉欣卻從拐角的暗處走了出來。六子正準備回房，見到她出現，腳步也凝滞在當場。
她輕聲開口：“關繼，她叫‘六子’，你從來不和我們說這是你的小名，為什麽？”
“和你相幹麽？”六子不鹹不淡地，“再說，我告訴過光頭，你們這些女流之輩，叫得這麽親熱做什麽？”
趙曉欣聞言，冷笑出聲：“今天不還說小鳳是你心儀的那個來着？”
“我把她當妹妹，你只是我的朋友，這樣行了嗎？”六子低低地說着。他把門推開，不想再和眼前的女人多說一句話，準備擡腳進屋。
這一刻，趙曉欣卻撲了上去，主動抱住他的腰，聲音變得很低很低：“關繼，別這樣……”
“放開，這裏是走廊，被別人看到很不好。”
趙曉欣将眼淚抹到他身上，抓緊他的腰部：“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我們……”
“閉嘴！”六子吼她。
趙曉欣不死心，他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她掰開。真真是郎心似鐵！
她被他推開了，抹着眼淚，咬唇站在門外，“關繼，那天你射在我裏面，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懷孕了，到時候你要怎麽辦？”
六子卻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他轉身，冷着臉看向趙曉欣，一字一句地告訴她：“懷孕？我結紮了。”
趙曉欣臉色煞白煞白的。
又聽見他說：“還有，那天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你最清楚。”
他嘲諷的語氣和表情讓她格外受傷。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趙曉欣被關在外面，癡癡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
她正準備往回走，卻聽見前面的轉角處有些奇怪的聲響。沒多久，小鳳就穿着一件棉襖出來，黑暗中，趙曉欣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她覺得，小鳳肯定是把剛才那番話給聽進去了。
事情總是這麽湊巧。趙曉欣昂着脖子從她面前走過，沒有說話，卻像是在無聲的嘲笑。
瞧，你喜歡的男人和我上床了，他還只當你是妹妹。
多麽可笑。
***
方婕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時，小黑已經不見了。
起床梳好頭，又下樓去洗臉，見到光頭從外面回來，又帶着渾身都是幹草和蒼耳的小黑，她便問：“這是去了哪裏啊？”
“今天風沙停了，天氣也好，我準備帶它去打兩只兔子回來。”光頭蹲下來給它清理毛發，“你要不要一同去？”
方婕這才朝外面看了看，一望無垠的戈壁灘的确不再混沌。她想了想，反正呆在這邊也沒事，幹脆就去看看，那裏到底是個怎樣的世外桃源。
光頭說：“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去廚房給你拿兩個饅頭過來。”
她道了謝，随意拿過旁邊的凳子坐下。
這時，小鳳也下樓來了。方婕注意到她黑眼圈很重，眼睛還有些紅紅的，昨晚肯定沒睡好。
“早。”
小鳳見了她，低聲說了句“早”。說完便轉身走進廚房去了。
“我靠！不是吧，居然連饅頭都不剩了！”光頭嚷嚷着從廚房裏出來，手上拿着一盤昨晚剩下的羊肉，已經冷掉。他轉頭朝裏面的小鳳喊：“鳳妹子，饅頭呢？今早上沒做麽？”
小鳳細聲答：“今天阿媽生病了，我又起晚了，所以沒來得及做。你要吃的話，我馬上和面。”
“那不用了，我就吃點冷羊肉，湊合湊合。”光頭道。
“哦。”小鳳幹巴巴地應了一聲。
等到光頭出來，把身上的匕首往桌子上一扔，轉頭對方婕說：“鳳妹子可勤快，昨晚肯定是出狀況了，要不然哪能起這麽晚？”
方婕心想，小鳳不對勁，肯定和六子有關。可昨晚兩人都好好，莫不是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她摸着小黑，擡頭問光頭：“趙曉欣和六子呢？”
“小六兒？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光頭撓撓鼻子，“趙曉欣？那婆娘我不知道，她愛去哪兒去哪兒。”
方婕聽着光頭這話不是很待見趙曉欣，很想問出口，可覺得這樣也太八卦了，于是就把話咽下去了。
光頭盯着桌子上那盤羊肉看了看，最後決定拿去廚房熱一下。
等到他再次出來，發現方婕盯着外面的戈壁出神。
“咋了？”光頭問她。
方婕搖頭：“有點想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啞橙已經更到13章了，席川哥哥的故事，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去收藏一下。
☆、怪異樹林
“咋了？”光頭問她。
方婕搖頭：“有點想家了。”
聽到這話，光頭唉聲嘆氣的，接着沉默了一會兒。
“你說這世道，人活下來就不容易了。”他坐下來，把那盆羊肉擱到方婕面前，“別想這麽多了，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待會兒有好一段路得走。”
方婕禮貌地道了謝，接過羊肉，不客氣地吃起來。羊肉吃起來很有嚼勁，填滿了空虛的胃。
能擁有現在這樣的日子，大口大口地吃肉，是方婕半年想都不敢想的。
光頭吃完羊肉，吮了兩下手指，收拾好桌子又進了廚房。這時，小鳳低着頭從廚房裏出來，手上還沾了些面粉。
她走到方婕面前，猶猶豫豫地開口：“我能問你一點事嗎？”
方婕擡頭：“嗯，可以。”
小鳳挨着她坐下來，朝周圍看了看，揪着衣角，半天才說：“關繼哥，以前有喜歡的女生？”
“……有。”方婕沒做隐瞞。
“那……那個女生，現在還好嗎？”小鳳低聲問。
“她，不在了。”
聽到這個回答，小鳳的表情很哀傷，眼裏流轉着一股悲痛。方婕握住她的手：“小鳳。”
小鳳轉過頭朝她勉強地笑笑：“關繼哥人很好，我知道，我現在當他是哥哥。”
“……”聯想到之前小鳳的反應，方婕可算是确定了，昨晚肯定發生過什麽事情。六子那家夥準又做了虧心事，要不然能這樣？
光頭很快就出來了，見兩人正在促膝長談，笑呵呵地：“感情這麽好了？”
小鳳見他出來了，也不再說話，從椅子上站起來，匆匆說了句“我去廚房”，便離開了。
“還休息不？不休息的話，就準備出發了。”光頭把小黑喚過來，對方婕說，“這一路過去要一個多小時，今天風沙停了還好些。”
方婕：“走吧。”
正好，她也想出去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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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章城是個古城的說法，方婕總算是明白了些。
之前一直在樓上的房間裏看外面，能瞥見的也不過一隅。如今真正走出來，這荒漠地帶的廣闊和遠處的幾處殘餘城牆，卻着實震撼了她。
住的地方位于一條蕭索老街的盡頭處，偶爾能看見幾個頭上包着頭巾的男女老少路過。不過令方婕欣慰的是，對面街上竟然有兩個老人在下棋。似乎好久都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場景了，她邊走邊想。
光頭：“這個地方，可真是算得上世外桃源了。雖然沒有桃，可這水可不少，吃的東西也不缺，大家放羊打獵，照樣能吃上肉。要是能這樣下去，也不用去面對外面那個狗屁世界。”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明顯低下來：“我的妻子也是前不久被那群怪物給……”
方婕沒說話。
“好了，不說了。咱們得走快點，不然中午之前趕不回來吃鳳妹子蒸的饅頭了。”光頭咧開嘴。
“嗯！”
走了一個多小時，方婕總算是看到綠色植物了。在一塊巨大的蔚藍色的湖上方，有一片樟樹林，周邊長滿灌木叢。彼時的戈壁，平靜無風，湖面靜得就像是一面鏡子。
這麽久了，見慣血腥和殺戮，見慣到處都是屍骨的世界，方婕難得來到這麽美麗而安靜的地方。一時間，她說不出話來。
若不是天氣問題，她真想跳下這湖裏，游上兩圈。
這時，光頭從一旁摘了兩個奇奇怪怪的果子給她：“這個，解渴。”
他為了證明沒毒，自己先扔了一個進嘴裏。方婕接過那黃黃的果子，也試着往嘴裏放。這果子她以前沒見過，不過味道倒是挺好的，和猕猴桃有點像。
前方就是光頭說的“世外桃源”了。小黑率先跑進樹林裏，出來的時候身上又蹭了一身的蒼耳。
“這裏面有很多野兔，大型動物倒是沒有，有鹿。林中央還有個小湖，不過那湖裏邊兒有鱷魚，千萬別靠近那湖。”光頭爬上坡，那刀把路邊的刺給割了，把手遞給方婕，“上來吧。”
“謝謝。”方婕借着他的手，蹬上了那個斜坡。
一股苔藓的味道傳來，方婕摸了摸脖子，跟在光頭後面。
這裏的樹品種太多，又高又大，進入到這裏面，倒像是進了熱帶雨林一般。地上有不少藤蔓，偶爾也能看見動物的排洩物。
“我來過二十幾次了，可每次來，都走不完。總感覺前面沒有盡頭似的，也不知道連到哪裏去了。不過這裏沒什麽危險，除了湖邊的鱷魚。”光頭邊說邊拿刀在樹上做了一個印記。
方婕在原地站了會兒，突然，頭上掠過一個棕色的東西。
“這群猴子，要成精了！”光頭搖搖頭，看着樹上吊着的那群猴子。棕毛紅屁股的猴子叽叽喳喳地叫着，龇牙咧嘴，見到有人過來，紛紛湧上來，擺出攻擊的模樣。
方婕彎着嘴角：“猴子挺可愛的。”
“可愛？哼！”光頭不悅地說，“上次我進來，脖子都被抓傷了。你看……”說着，他把頭湊過來，讓方婕看。
果然，一道紅痕赫然出現在他的脖頸上。
說時遲那時快，光頭剛把頭擡起來，那群猴子就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立刻朝他撲來。方婕被吓得連連後退，那群猴子咧着嘴去撓光頭的臉。
“哎喲我X！滾滾滾！！”光頭邊趕猴子嘴上邊罵着。
好不容易把猴子趕走了，方婕也松了口氣，轉身時，見小黑嘴裏叼着一只灰兔往這邊跑來。幾分鐘的空隙，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