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梁燦一臉篤定道:“我能考上的!”埋頭扒着碗底的飯,嚼着米看她。
許圩不解,“現在什麽情況?差很多分?”
無錫不輕不淡道:“六百出頭…,”
許圩咂舌,“埋汰誰呢?顯得你跟750分考進來似的!你不比他高多少分,也沒見你去學汽修啊?”鼓勵着梁燦道:“還有50多天呢!臨場發揮好的話,絕對沒問題!”
梁燦點頭笑道:“我也這麽想的!”
許圩清了聲嗓子,拍着胸脯道:“姐姐我當年高二的分數五百出頭。高考“嗖”的一下六百三十分!優不優秀!厲不厲害!”
梁燦目瞪口呆,“厲害!怎麽做到的?”
許圩撸起袖子道:“哎,說來話長。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時刻。高二那年剛分完文理,晚上就下了瓢潑大雨。我在教室上晚自習,老師突然進來遞給我個飯盒,裏面裝的是熱騰騰的餃子。那天中午我給我媽打電話說想吃餃子,晚上我爸頂着暴風雨就送來了。我站在樓道往外看,他的褲腿挽到了膝蓋,穿着雨衣微駝着背站在門衛處避雨。盡管離得遠,可我發誓,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他滿頭白發,看到了他八十歲的樣子。晚上我失眠了,我徹夜的在想我讀書是為了什麽?然後我就一路開挂到北京!”
無錫漱了口道:“別再叨叨這事了,耳朵起繭子了你給治?”
梁燦愣了片刻,撓着後腦勺說:“這文章老師當範文給我們讀過,好像叫《生命至要的一刻》。”
無錫“呵”了聲,扭頭看她,“翻車了吧!”
許圩急聲道:“對對對!我就是作者本人!我就是作者本人啊!”
無錫訝異,“什麽玩意?”
梁燦猶豫道:“作者名字我忘了,但好像是石家莊的學生?讀的是哪個高中…,”
許圩激動的熱淚盈眶,“對對對,是我是我就是我!沒錯就是我!我就是石家莊的!太他媽感動了!居然被北京的學校拿來當範文,這也太…,幸福來的太突然了!”
無錫晃着腿質疑,“別是弄錯人了?白高興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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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圩不滿道:“你心裏扭曲!你就見不得我好!”回頭看梁燦,“這真是我寫的。”
梁燦笑道:“我相信許姐!”
許圩唏噓道:“高考那年,我整個神經都錯亂了,夢裏都是在做題。平均每周要哭兩次,我甚至願意用十年的壽命,換一所好大學!”又拍着胸口道:“我過來人的切身體會!那些發自內心認為分數不重要,高考不重要的多半是高知家庭!他們确實有底氣這麽說,他們更注重孩子的品質培養。他們自身的人脈跟資源,豐富且優質。我們大部分人不行,我們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的文化程度有限…,”
無錫打斷她,“照你這邏輯,挖個坑呗?雙一流以下的統統活埋?”
“聽懂我意思了麽你?”
“聽懂了。你在危言聳聽。吓唬我學生。
許圩伸手打斷她,朝着梁燦道:“別聽你老師扯淡。圩姐這番話不會害了你,至少在高考的問題上,堅定了目标,有多大勁使多大勁!”
無錫撓着下巴問:“那你說,一個人只有二本的能力,他目标是清華怎麽辦?”
許圩怼她,“怎麽辦!死去!我他媽還想嫁給紮克伯格呢!”
無錫踢梁燦,“聽着沒有,認清自己很關鍵,不能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志願要填…,”
許圩道:“嘛呢,你別說話了行不行?信不信我報警抓你!”回頭看梁燦,“你老師的夢想是當鹹魚。她跟我們不同空間。我們是有理想有明天積極向上的好青年!”
無錫剝着口香糖,懶得搭理她。
梁燦想了下道:“我爸常說天生我才必有用,某種程度上我是認同這話的。有些人是方仲永,有些人年輕有為,有些人大器晚成,總之不盡相同。基本在所有學子心中清華跟北大,是國內仰之彌高的兩所大學。但這兩所大學才多少名額?雙一流,985,211加起來才錄取多少人?每年考生差不多900萬左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考生竭盡所能也擠不進去。我就在想,接受平庸算不算一種能力?”
許圩搖頭道:“不算,社會不接受!”
梁燦道:“我不這麽認為。”
許圩看着無錫,無錫聳肩,“我再平庸不過了。”
許圩道:“啧啧啧,我算明白了。你們本地人骨子裏…,”
無錫點頭,“對,是的,整個地球村我們北京人最棒!”
許圩擺手,“我犯不着跟你說!”炮筒朝着梁燦,“既然你接受平庸,幹嘛要複讀兩年?”
梁燦傻呵呵道:“如果我竭盡了全力,感受到了學習的痛苦還沒考到理想的大學,我會就自己能力而言,選一所切合實際的學校。”說完悵然道:“我初中同學,高考那年不堪壓力割腕了。救回來後上了所職校。”
許圩有一肚子的話要堵他,到嘴邊生生咽了回去。洩氣道:“我靠,我跟你們說的着麽我?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一個家裏有公司,一個有戶口有房,不缺錢的主都甘心平庸。”又歪嘴道:“你們首都人牛逼,招生人數全國最牛!河南九十萬考生抵不過你們幾萬!”
無錫攤手,“有什麽辦法?與身俱來的牛氣!”
梁燦解釋道:“那是因為全國的高知精英,基本都在北…,”
無錫擺手,“跟她這外地生說的着嘛?她那犄角旮旯地,永遠都體會不到年級前十不是校長家孩子,就是教授家孫子,鄰桌還坐個研究院的兒子。我這輩子最大的挫敗,就沒殺出重圍進過年級前十!”
梁燦苦惱道:“對呀圩姐,我們生存環境很惡劣的!你體會不到左搘右捂的感受!我也沒進過年級前十。”
無錫起身道:“起身起身咱們走,誰稀罕北京戶口不是。愛拿拿去!”
許圩氣死了,“拽死你們算了!”
無錫背着她揮了下手,胳膊搭在梁燦肩膀,邊走邊問:“還能使使勁不?要不咱往北大…,”
梁燦咋呼,“你想讓我考北大!”
無錫拍他腦袋,“你就不能有點鴻鹄之志。“
梁燦磕巴道:“老…老師…,你對我有信心?”
無錫搖搖頭,“沒有,但人勝在敢想!誰花兩塊錢不都想中五百萬?”看眼他額頭的淤青,“往北大的方向使使勁,考不上也死不了人,萬一…,萬一今年的考題都會呢?”
梁燦猶豫道:“我還是想考你…,”
“人都往高處走。我們學校有什麽好?”
梁燦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倆人出來學校,無錫示意地鐵口道:“我不會留校。”
梁燦訝異,“為什麽?”
頓了大片刻,無錫茫然道:“留校沒那麽容易的。以後你就懂了。”
刷了卡進站,梁燦追上來問:“老師,你覺得我能考北大?”
無錫回頭,“問我?我覺得你能考河外星系。”
梁燦道:“我要考不上…,”
無錫頓步看他,“面對事實,接受自己是個蠢蛋!”
梁燦攥着背包帶,扭頭不想理她。大片刻噘着嘴道:“那你還鼓勵我考北大?”
無錫看他,“要不你去學氩弧焊?”
梁燦生氣了,越過她往前走。無錫喊道:“別呀,你天賦異禀骨骼驚奇,不學就屈才了。”
梁燦等在地鐵門,無錫走過去排在他身後,手指戳戳他肩,“你歷史拔尖,輔修就可惜了。要是将來轉系會很難,你經濟…,”止住了話頭,剝了支口香糖說:“你可要想清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倆專業,就你這數學?讀經濟夠你喝一壺了。”
梁燦轉過身看着她傻樂。無錫納悶了,“你樂什麽?”
梁燦笑而不語,拉起她進車廂。無錫罵道:“傻蛋。”
梁燦看着她,“我不是傻蛋!”
無錫點頭,“好吧,聰明蛋。”
梁燦伸手抓住扶手,低頭說:“我可以自由的選擇專業追求理想。但這自由權是父母賦予我的,我很難心安理得。我覺得讀經濟挺好的,我會平衡好責任跟理想。”
無錫嚼着口香糖問:“你理想是什麽?”
梁燦抓着手環臉貼在胳膊上,神情忸怩的看着她,“很普通很普通,我怕你笑。”
無錫不屑,“我是那種人?我從不嘲笑別人的理想。”
梁燦羞赧道:“我跟我爸理想一樣。”
無錫催促道:“說嘛,什麽理想?”
梁燦紅着臉看她,“娶媳婦兒,老婆孩子熱炕頭。”
無錫避開他眼,摸摸鼻梁道:“是個好理想!不過,就是沒出息。”
梁燦不以為然,“怎麽沒出息?”
無錫諄諄善誘,“你想想看,你讀了這麽些年書,考到最高學府,占用國家稀有資源跟名額。正是撸袖子報效祖國造福社會的時候,你甩手回家娶媳婦?這是什麽意思?”
梁燦問:“娶媳婦跟報效祖國有什麽沖突?照老師的邏輯,高等學府的男人都應該獨身?”
無錫擡眼看他,“我說不能娶媳婦了?”
梁燦點頭,“對,你說娶媳婦的男人沒出息。”
無錫翻臉道:“扯淡,我沒這麽說!”吹着泡泡不理他。
梁燦問:“老師的理想是什麽?”
無錫敷衍道:“鹹魚幹。”
梁燦笑出了聲。無錫瞥他一眼,“嘲笑我?”
梁燦連連搖頭,撓着眼皮道:“很可愛的理想!小黑最喜歡吃鹹魚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