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只鬼, 她叫自尊鬼。”景書書見過無數人求神拜佛找神棍招來鬼怪, 比如典型的, 李宏光媽媽為了自己的心願找了神棍,引來一只小鬼附身, 景書書還見過因為自己的貪心或邪念引來的鬼,但景書書從來沒見過,因為一個人的自尊心太過強大,而自己培養的鬼。

馮老師,因為對自己自尊的異常執着, 竟然執着到折損了十五年的壽命, 在她體內,有一只她未來屍身幻化的鬼。也就是說, 這不是一只完全的鬼,這只鬼還沒有脫離□□。她與□□共生共存着,而她本身也不完全,她因為太過強大,還渲染了身邊的兩位家人。

“人的自尊真是個奇怪的東西,看起來那麽的強大,它讓它身邊的人,因為自尊而變的異常優秀,但是本身卻不堪一擊, 一觸就碎。” 景書書自己也沒想清楚她是在捉鬼呢?還是在揭發某種不知名的東西。

自尊鬼因為人強烈的自尊心而産生, 本來會在這個人死了以後, 自尊産生強烈的怨念留在人世間漂浮的, 但卻因為這個活人的怨念太強,而且提前預支了她的壽命存在在她的身體裏。

之前的馮老師意氣風發,她說:“沒有帶頭羊,羊群難過河,沒有帶頭騾,馬幫難得馱。就是因為有我,才帶着我們一家人走向進步。”

景書書揭開了它的真面目,她瞬間就崩塌了。

景書書信手拈來的捉鬼記錄中,這次根本不值得一提,她像往常一樣,消除了孫醫生一家對于鬼的記憶,就離開了。

景書書在回去的路上,沉重的思考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千年的修行确實讓她見識了太多太多,馮老師身上的自尊鬼,說白了,就像一個人修了邪魔歪道變成了妖。但是景書書在心裏面糾結的點是一個人的怨念,竟然可以強大到這種地步,它可以改變自己,讓自己半人半鬼,還可以改變他的家人,不要說是鬼了,其他方面可能也是一樣吧,我們都在不自覺的影響着其他人。

景書書突然有點想哭,她應該已經幾百年沒有哭過了,在她看到馮老師一瞬間老了15歲以後,在她知道馮老師的壽命也就只剩下那麽一點以後,在她看到因為自尊鬼的抽離,馮老師的身體迅速老化以後,孫醫生、孫偉明兩個人身上的乖張和戾氣完全都沒有了,景書書突然不知道她做這個事情是對的還是錯的了?

鏟除惡魔一直是她的大義,在這個道路上必然有無數的艱難險阻,但最難的還是戰勝自己內心,很多時候很多情景下,當你局限在那個環境裏,當你局限在那個畫面裏,就會突然忘記自己是錯還是對。

景書書想,自己一直執着于捉鬼,是不是也錯了呢?不管在什麽世界裏,她好像對周圍的人和事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反正她很快就能适應環境,之後就是降妖除魔,她是不是一直都錯過了些什麽呢?比如人情冷暖。

在看過很多很多以後,她突然發現如果改換一種心情,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會不一樣了,就這麽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思考,慢慢的竟然也走回了清泠廟,從鎮上到這裏可是一段不遠的距離啊,當一個人被滿腦子的複雜情緒包裹的時候,時間就會變的不堪一擊。

走到清泠廟前,遠遠的就聞到了裏面飯菜的香味,景書書突然停住了腳步,不敢再向前一步,戚小白這個人的身影一整天都在她的腦海裏盤旋,她死纏爛打為了心中的執念是不是也受到這個人的影響呢?

景書書停在清泠廟前,良久,不敢走進去一步。戚家村這麽大,哪裏又是她的容身之所呢?難道是衛生所?不不衛生所,只是她閑來無事,想要助人為樂的一個地方而已,那哪裏才是她的家呢,難道是景大壯家嗎?在這個世界上景書書唯一的“親人”。

景書書轉過了身,她不想回清泠廟,她突然拔足狂奔,她要去她親人的家。

景大壯的家外觀十分破落,一座孤零零的主屋,旁邊一個竈房,占地面積非常大,看得出曾經建過房子,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全都沒了,現在因為要建立知青點,主屋後面的空地被圍了起來,粗壯的木頭紮進地裏面,破布頭舊麻袋随便的圍成一圈,蜘蛛網遍地都是,不知是因為人手不夠還是因為經費不足,又或許是知青還沒準備好,總之這裏還沒動工。

Advertisement

房子隔音不好,景書書一靠近,就聽見屋子裏面的男人問:“誰啊!”

景書書溫柔應答:“爹,是我。”

“哦?閨女,快進來。”景書書聽到房內有動靜,應該是景大壯站起來了,景書書知道景大壯腿腳不好,趕緊進了屋。

“爹,您慢點兒。”景書書扶景大壯。

“閨女,真是你啊,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我聽他們說,你當衛生員,把衛生所改造了,而且你還被派去公社了?這路上辛苦了,你看你,肯定餓了吧,閨女,吃飯沒,我給你做去。”

“不了,爹,我呆一會就走。”

景大壯點點頭,拄拐杖繼續走,走到床邊的五鬥櫃,從第一個抽屜裏掏出一個油紙包。

“爹給你留了兩個雞蛋糕,你嘗嘗。”

“爹,我不吃了,我不餓。”景書書心情不好真的吃不下。

“雞蛋糕又不占肚子,放心吃吧,吃不窮爹。”

景書書知道,不吃的話 ,爸爸會更不放心,依言吃了,雞蛋糕應該是一直給景書書準備的,而且這東西放的住,雖然已經不軟了,和剛做的不能比,但口感依然很給力,一口咬下去軟糯、Q彈的感覺随時襲來。景書書一滴眼淚就掉了下來。

“閨女 ,你在外面受委屈了?不怕,咱還有這個家,今天你就在家裏待着吧,我有洗好的床單...”

景大壯說着又拄拐杖,準備去拿櫃子裏的床單,景書書站了起來:“爹,您別為我跑東跑西的了,您累了,不能這樣照顧我。”

“胡說,我自己的女兒我不照顧,我照顧誰?閨女別怕 ,外面不管發生什麽,爹都照顧你。”

景書書感覺臉上一陣冰涼劃過:“爹 ,您對我真好。”

“哎,是以前的爹太不懂事了,現在爹想補上,就是不知道,欠的太多補的上嗎。”

“爹,你可千萬別這麽想,我從來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乖女兒,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但你心裏怎麽那麽不怨我?其實有時候我心裏也在想,如果當初沒有把你送出去該多好啊,我們的關系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麽遠,但我把你送出去以後,你竟然長成了這麽優秀的大人,如果你是在我身邊長大,那我一定無法把你培養成這麽好的人,我心裏也挺不舒服的,挺自卑的。感謝後來養你的爹和娘,把你教得這麽好,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也感謝你一直都沒有記恨我,還願意當我的女兒,閨女聽我的,住那無所謂,這就是你的家,你想來就來,想住就住,你聽明白了嗎?”

景書書再也忍不住了,終于哭出了聲,這人世間最基本的親情讓她放聲大哭,許久後景書書還是搖了搖頭,不能讓爹住牛棚,也不能讓爹睡廚房:“爹,清泠廟挺好的,又大又寬敞,我就暫時先住着 ,等後面的房子建好了,我馬上搬回來,如果現在我就回家裏,我真的是十分開心的,但代價是要換你出去睡,我這個做女兒的心裏也是十分過意不去的,所以,就讓我先住在那邊吧,等這邊的房子蓋好了,我馬上就回來。”

景大壯點點頭,景書書的意思他明白,他也不想讓景書書為難。他艱難的又拄拐杖從床頭櫃子裏面掏出了兩張糧票。“閨女,這是我攢的兩張全國糧票。你在衛生所上班只發工資的吧?光有錢也買不了那麽多東西。這兩張糧票你拿着,不管在供銷社還是國營商店都可以買東西了。”

景書書不知道景大壯哪來的這兩張全國糧票,這東西要攢起來還真不容易,說不定他是賣了什麽好東西給城裏人,又說不定他是得了什麽特殊的獎勵。反正這東西肯定來之不易,而他輕易的就交給了自己的女兒,這就是親情啊,景書書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眼淚真的要泛濫了。

“爹,這糧票我收了,知道你心疼女兒,我也心疼您,以後我有時間都會來經常看你的。順便也監控監控咱家蓋房子的施工進度,願咱們婦女二人早日團聚。”

“閨女,你真不住啊,我有洗幹淨的床單,你千萬別嫌棄。”景大壯又再确認了一次,景書書點點頭。

“好吧,”景大壯也就不固執了。閨女是一家人,但畢竟也是個大人,自己有自己的心思。這在外面受了委屈,願意回家來說一說,掉幾滴金豆子,他這個爸爸也該知足了。“閨女。去吧去吧,你要記住,不管在哪裏,家都是你的港灣。我一直在家裏等你。”

告別了爸爸,景書書仿佛陀螺不停旋轉,又重新面臨了那個舊的問題:要不要回清泠廟,戚小白還在。

其實景書書最不知道的就是該怎麽面對戚小白,因為她突然發現她跟戚小白可能是一類人,為了心中那個執着的念頭,在面對某些事情的時候,特別的執着,執着到有點兒異于常态。

景書書看到的戚小白一直都是莫名其妙的。他會莫名其妙的說,看了身體就要負責,他會莫名其妙的說,有了戶口就要結婚。反正一開始的各種各種回憶起來都挺莫名其妙的。後來也發生了很多事,戚小白的為人處事和別人的交往,他的朋友他的過往還有他的家庭經歷,多多少少的了解到一些以後,她才知道原來戚小白在別人眼裏和在他眼裏不一樣。戚小白的那些種種異于常人的舉動,也只是在她面前展現的,其他人看戚小白就只是一個可憐孩子,性格有點孤僻的可憐孩子。

除了捉鬼以外,景書書還沒把哪個人哪件事放在腦子裏這麽長時間,當她意識過來的時候,又發現不知不覺已經走回了清泠廟了。呼了一口氣就聽見裏面的門鎖咔嚓一聲響,戚小白從裏面走了出來。

糟糕,我還沒有做好準備,見到他應該說些什麽呢?景書書一陣慌亂。

戚小白高大的身影馬上出現在她的面前,看到景書書,戚小白帶着一貫的笑容,戚小白的眼睛好好看,是那種很清澈很清澈的眸子,即使在這個黑黑的夜裏也亮閃閃的發光,他的眼睛也很大,雙眼皮不是特別深,淺淺的一道恰到好處與他深深的輪廓形成鮮明的反差,鼻子很挺,嘴巴很滋潤,五官很立體。

不管是在仙道鬼道,又或者是她穿梭過的時空裏,她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看到他人,腦中那些紛亂的思緒又似乎全都消失不見了,戚小白說:“我覺着你應該回來了,開門好幾次,你終于回來啦。”

景書書沒說話,小噪從廟裏面飛了過來:“景書書你回來啦,怎麽樣?公社衛生院好玩嗎?臉色不太好,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景書書一直都沒有說話,戚小白接着小噪的話說:“從那麽遠趕回來肯定很累了,小噪,咱們就讓她先休息休息吧,來,書書,快進來。”

景書書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就戚小白對自己的稱呼問題進行過激烈的辯解,一開始他叫她景書書,她覺得有些太親密了,後來他又改口叫她景書書同志,她覺得這讓他更別扭,同志好像是更親密的稱呼,她也激烈的反抗過,然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小白竟然早都改口叫自己書書了,好像他就是景書書的一家人一樣。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為什麽轉換的那麽自然?

景書書被這種和諧的氣氛裹挾着,不得不走進來,坐在清泠廟大殿的門檻上,她才覺得找回了一些自己,看着清鬼們一個個,就像生産線上的流水工一樣,做着自己的日常工作,她突然又覺得這裏,這個熟悉的地方讓她很有安全感。

戚小白的晚飯已經做好了。他讓景書書坐在那裏發了一會兒呆以後才走到景書書跟前喊她吃飯。景書書在門前的猶豫慌張頓時都被化解得無影無蹤,戚小白就好像自己相處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完全沒有一點兒的不适和尴尬。

這是怎麽回事兒啊?

戚小白做的是粉蒸肉,做好了以後就一直放在竈上溫着,到現在吃還是熱乎乎的,米飯是用柴火烤的,一粒粒顆粒分明,吃起來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就這麽一個葷菜,搭配一份炒青菜,配着米飯吃,景書書想:這就是平淡如水的人生嗎?

平淡如水的幸福人生。

景書書回來一頓折騰,時間已經很晚了,今天戚小白沒有着急走,景書書吃完以後又收拾了碗筷才慢慢走出房間,看景書書已經在供桌上躺着,準備睡覺,他才慢慢的移出了房間。

景書書是真的很累了,再吃一頓飯,酒足飯飽以後眼睛也真的睜不開了,她突然意識到戚小白對自己真的太好了,而她一點回報也沒有給她。她開始想象那些平凡的家庭裏面,那些平凡的人該怎麽回報這樣的好意呢?

突然她覺得應該把在公社發生了一些事情跟戚小白講講,戚小白知道應該會很高興的,于是在戚小白走出大門的一刻,景書書突然叫住了他:“戚小白。”

戚小白的腳步停了下來,“書書,累了就早點睡吧,別想太多。”

他是怎麽看出來她想太多的呢?他真是個體貼的人。

“我就是想跟你說,我這次去公社衛生所出差,很成功。用你給我的書裏面的知識幫他們治好了一位病人,還有公社衛生院覺得我具備行醫資格,所以他們同意讓我開婦産科,不只婦産科,內科,外科都讓我把牌子挂起來,以後咱們的生産大隊的衛生所就是正規衛生所了。”

景書書是躺在供桌上,對着已經走到門外的戚小白說的,戚小白是站在門外聽着背後景書書的聲音的,一字一句都聽得特別真切,他們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戚小白不知道的是,景書書說完這些就睡着了。景書書不知道的事,戚小白聽完這些突然就流淚了,那是一滴被月光照的很明顯的淚,戚小白低下頭默念了一句:“行醫資格。”然後他就笑了。

小噪站在角落,看着一直堅強的戚小白,一個大男人突然流下了一滴淚,然後又好像是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小噪真的不懂人的世界,太複雜了,她雖然也做過人,但她還是不懂人,還是做鬼比較簡單一點。

等到印刷廠的宣傳畫送過來的時候,景書書挨家挨戶的分發,她還找了一挂鞭炮,洋洋灑灑的在衛生所重新挂牌的當天,用噼裏啪啦的璀璨聲音炸開了大家的視線,不少人把新開的衛生所當成一個稀罕玩意兒,又或者當成一個景觀來看,好多人過來參觀,參觀新的衛生所長啥樣,景書書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對大家進行宣傳,“咱們衛生所啊,現在有各種各樣的科室。有空沒空都可以來看看,做個體檢也是行的嗎?小的傷寒感冒不用說,各種皮膚病荨麻疹又或者去地裏受點外傷,除了能繼續享受我們以前的送診到田間業務以外,也可以專門跑來我們衛生所,感受一下我們如春天般的服務,我們的特色就是婦産科,咱村裏面呀,懷孕的婦女特別特別多,為了咱們戚家村的下一代,公社特批咱們建立婦産科,以後懷孕了,女青年啊,不用擔心,覺得自己頭疼腦熱是為了什麽,敢不敢吃藥啊?孩子跳的厲不厲害呀?孩子會不會營養不良啊?通通都不用擔心了,來戚家村第一生産大隊的衛生所來找我看啊,保你們放放心心生個大胖小子!哦不對,生男生女都一樣哈。咱們女性生孩子多不容易呀,要從今天起要捍衛起自己的這一塊權利,不管你是給誰生孩子都要愛護自己,愛護孩子,自己的身體才是第一位的,女性能撐半邊天。

景書書這個婦産科還真是開對了,不少勞動婦女在家裏被婆婆嫌棄,就跑景書書這兒來吐槽順帶接受一點精神鼓勵。懷孕的,沒懷孕的或者圖個新鮮的,都會跑來看看,一時間衛生所的女性比婦女委員會的人還要多。

委員會的主任陳杏也跟着婦女委員會的幾位委員一起跑到衛生所觀摩了一下,回頭還寫了一份體驗報告交給公社,說戚家村的衛生所先進,對人民思想景書書這個小衛生所開的還真是風生水起。還有人來自然就有收益了,農民的錢不多,可是各家種的菜各家家的玉米個家的冬小麥,不論是啥粗糧紅薯三個5個也不多,一個兩個也不少景書書終于成了一個能養得起自己的人,當然他也沒有獨享這些成果,每一個病人他都仔細的做了記錄,她的病情也都認認真真的寫了病歷,他還和衛生所的其他衛生員們一起分享了這些病例和吃的東西,其他幾個衛生員來衛生所也越來越勤快了,他們終于不再覺得只有種地才能吃飽肚子,原來給人看病也能吃飽肚子。

“景書書,你真的厲害,上周摸小媳婦肚子,一下就摸出胎位不正了,他們還不信,又找後山的接生婆摸,接生婆摸完臉色一變,責怪他們怎麽知道胎位不正還浪費時間,一家人急壞了,趕緊送到公社醫院去檢查,還好去的不算晚,最後挨了一刀子,是個帶把的,你瞧把他家人高興的,直接送了只雞過來。”

景書書看見活雞,吓了一跳:“這是隊裏的雞還是自己養的?來路正不正啊!”

“隊裏年前給他們家獎勵的,攢了一年沒吃,這得了大胖小子,當然要用最好的來感謝我們了!”

“景書書,你就別推了,人家也不是好惹的主,送個雞叫了一路,全村都知道衛生所收了他家的雞了。”

景書書:“那行,那就收下吧,今天給大家熬雞湯,來了的直接吃,沒來的打包送到家。”

郝美麗嘻嘻笑:“咱這裏沒有火,燒不了雞湯。”

景書書:“那就借你家爐子用一用,然後你幫大家送一送,可以嗎?”

郝美麗等的就是這句話:“好嘞,”她拿回家,就是存一點私心,這雞養的又肥又大,分成五份每份都不少的,自己稍稍刮蹭點,外表也看不出,還能給家裏撈點油水。作為回報,就用了自己的鍋,自己的柴火,自己的跑路費,郝美麗覺得很劃算。

景書書樂的清閑,有人幫她做飯洗完還送快遞,舒坦。

郝美麗剛走,她的朋友景均麗就來了。

“景大夫,今天你一個人啊?”

“對呀,你找郝美麗嘛?她剛回家。”

“不不不,我來産檢,現在村裏孕婦都這麽叫,聽說二景家小媳婦就是在衛生所做了産檢,生了個大胖小子,喲,你不知道,女人們都吵着要來做産檢。”

景書書:“……”做産檢和生小子之間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

“景大夫,我怎麽看你臉色不太好,今天不方便産檢嗎?”景均麗認真的問,她進門的時候沒注意景書書的表情,自然就不知道其實景書書是聽了她的話以後才臉色奇怪的。

景書書搖搖頭:“沒有沒有,你等等,我找找你的病歷。”

戚家村看病不用自己帶病歷,全村人的病歷都放在衛生所了,這是景書書的主意,便于管理,以前有病歷的,自己交過來,沒有的景書書重建一份,來一個人建一份,倒也沒啥工作量,畢竟現在來的病人只是一些感冒拉肚子之類的和孕婦,所以景書書的病歷櫃子裏本子也不多,很快就找到了景均麗的。

“你上次來是兩周前,現在月份已經足七個月了,不過你的肚子還是長得有點小,要加強營養啊,我這知道的是七個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四五個月呢。我知道懷孕有時候不想吃東西,不過,還是要勉強吃一點的,體力好将來也好生啊!”

“哎,好的,景大夫,你放心,我會多吃的。”

“每次都是這句,每次檢查都不怎麽長肉。”景書書語氣裏帶了點敦促,景均麗确實太瘦了,人本身也是骨瘦如柴,面色也一直不太好,景書書判斷她有點厭食症。畢竟一般孕婦都是胃口大開的,就算不愛吃,為了孩子也會多吃一點,景均麗像是完全不吃飽,除了厭食症,景書書想不出別的解釋了。

“景大夫,能給我再開點鈣片嗎?”景均麗要求。

景書書翻翻病歷本:“兩周前開了五十片啊,你想備貨?那行你說,你要多少。剛好公社送了一批過來,先到先得。”

景均麗慢慢吞吞猶豫不決的說:“我聽說一瓶200片,我能要一瓶嗎?”

景書書覺得景均麗的要求很奇怪,合上病歷本:“懷孕的确應該補鈣,但一天一片也夠了,你離預産期最多也就兩個半月,一天一片加上上次開的剩的,我開個60片夠你吃到生。你要那麽多幹什麽?”

景均麗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但是她并沒有反駁:“60就60吧。”

景書書拿起筆,開了60片鈣片給景均麗,摸了摸景均麗的肚子:“胎兒很好,就是有點小,回去還是那句話,為了孩子也要多吃一點。”

景均麗慢慢點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景大夫。”

景書書:“下次兩周後再來。”

“好的。”

送走景均麗,景書書腦內叫出小噪:“去幫我看看,她開這麽多鈣片幹什麽?”

“景書書,想不到你還挺敏銳的!我以為她要多少你就給她多少呢!鈣片好吃不?可以給我吃一個嗎?”

“你又嘗不出味道,給你也是浪費。”景書書:“快去啊,等會兒去晚了,鈣片去哪裏了你都不知道。”

小噪嘟嘴:“小氣鬼!”氣鼓鼓的就走了。

景書書:“回來。”

“幹什麽!叫人幹活還不給……”一粒鈣片堵住了小噪的嘴,景書書拿起筆,找了一個新的本子,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這片算我請你的,”然後景書書就在本子上寫:景書書,營養不良,處方:鈣片一粒。

小噪突然開心的像朵花,但她又不敢笑的太像一朵花,生怕嘴裏的鈣片掉出來,捂着嘴,開心的幹活去了。

衛生所衛生的衛生員放工後都習慣性的來看看所裏有沒有什麽事情,景書書改進制度以後,大家的工作熱情異常高漲,尤其是從公社買了那些書以後,衛生員像是又一次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在繁忙的勞動中再一次體會到學習的快樂。

衛生員們把書帶回家仔細研讀,讀完了再回衛生所和其他衛生員交換,厚厚一疊書,他們硬是學了幾個月,景書書會組織大家開會,針對書裏的內容個人分別談心得,因為書的內容特別貼近日常常見病例,衛生員們這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是多麽的淺薄,原來就算沒有科學的儀器,靠雙手也能解決這麽多的病,原來衛生所的存在感可以這麽強。

“景書書,聽說今天分雞,我聞着雞味就進來了。”

“所長,你又在開玩笑了,”景書書看所長背了縫着紅十字的包,肯定是剛看診回來,急着從櫃子裏找病歷:“誰又受傷了?”

“哦,景老八,摔了一角不礙事,我剛好遇上了,就順手幫他包紮了一下,”所長一邊說着一邊拿病歷,找到病歷又在找什麽東西:“書書,我記得這個藥櫃裏有紅花油,你上次帶回來的兩瓶,怎麽都沒了?”

“哦?都沒了?”景書書走過來,把櫃子角落都翻了一遍:“的确是沒有了,奇怪。我記得只給景均麗開過一瓶。”景書書又翻病歷本,想看看是不是其他人在她不在的時候,開給了別的病人。

“這幾個周周會上都沒有人提起紅花油啊!難不成丢了?”

“怎麽可能丢東西呢!紅花油也不是什麽值錢東西啊,供銷社有時候也賣的。”

“供銷社賣的貴,還要票。”所長還是有些擔心,不管是不是被偷了,反正這東西不在他就很害怕。

“書書,咱們一起看看,除了紅花油,還有別的藥丢了嗎?咱們現在權限大,好多處方藥在櫃子裏,每天人流多,這玩意沒開方子就出去,那就麻煩了。”所長說完,已經自己動手開始看記錄,一件一件的核實藥品的數量。

景書書跟着幫忙,這工作有點耗費人力,景書書想,如果所長不在,興許她給自己念個咒效率還高點,但所長在,她就只能一件一件的數。跟人類相處,有時候就是效率低,但是邊做事邊溝通,好像也挺有趣的。

“都沒問題,就只是紅花油不見了,等會他們來問問。”所長交代。

“知道了所長,等會郝美麗的雞來了以後,我先嘗嘗味道,再問,如何?”

“你這個丫頭,總裝沒正經。”所長把翻過的地方全部物歸原位,坐下來和景書書閑聊,從今天的病人,聊到田間地頭:“哦對了,我今天在隊長那邊看見戚小白了。”

聽到這個名字,景書書一頓,這是他第一次從衛生員口裏聽到這個名字,其實景書書在戚家村的生活,目前來說跟戚小白沒有任何的交集,除了之前去辦戶口的時候,李宏光是戚小白的熟人這層關系,但這層關系不是雪中送炭非存在不可。

所以,聽到所長提這個名字,她突然覺得這個名字既熟悉又陌生。

“這孩子挺不錯的,我特別看好,肯幹事,話不多,愛學習,雖然有點可惜之前沒上成大學,不過留在村裏也是個人才,年紀也還很輕,以後還有機會再考。”

景書書默默地想,下一次恢複高考是76年,那時候戚小白24歲,他年紀确實不大,但那時候他還會去高考嗎?六年後,他們分別會是怎樣的人生呢?

“所長,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人。”

“咱們今天就是閑聊啊,純粹閑聊,我就是覺得這孩子挺不錯的,本來我想着給你們牽個線,但他跟你差四歲,我怕你不願意,還沒跟你說這事,今天到好,聽隊長說他去找隊長是為了給他開說媒的介紹信,自己都已經找好對象了,我挺意外的。”

景書書坐在桌子後面,左手肘撐在桌面上,拇指和食指摸了摸下巴。

“香噴噴的雞湯來了!”郝美麗尖細的聲音傳入耳朵,震的衛生所裏的兩個人突然忘記了話題是什麽。

※※※※※※※※※※※※※※※※※※※※

社畜太忙,望讀者不嫌棄,咱不坑的哈,除非晉江不讓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