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道別
窗外一聲驚雷炸響，呼呼風聲，預示着一場暴雨即将來襲。
李瀚兮剛把窗門關上，調亮了燭光，想把剩下的一份字帖給臨摹完時，一個小厮便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少爺，公主殿下來府裏了。”小厮邊說邊喘着，這份急切不知道因為剛才的那道雷鳴聲，還是這不合時宜的深夜到訪。
李瀚兮不禁皺起了眉，由于他的停滞，沾了墨的筆懸在了半空中，濃黑的墨一滴滴地往下落。等他反應過來後，這麽臨摹了好幾天的帖子也毀了。
“丞相大人睡了嗎？”把筆放下，看着那散開的墨水，李瀚兮不知道自己是心痛多一點，還是無奈多一點。他被勾傷的手指已經被處理過了，但現在又隐隐作痛了。
“老爺他早就歇下了。”小厮連忙答應着。
是啊，他爹還要上朝，這個時辰早就歇下了。紀瑤墨鈴這時候來，擺明是找他的。算了，不就是東窗事發嗎，他認命得了。
“她在哪兒？”
“前院。”小厮這次回答得沒之前沒那爽快，反而是有些遲疑了。
“什麽？！這種天氣，你讓她在前院等！”李瀚兮震驚了，一把推開了擋路小厮，如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開什麽玩笑？！丞相府的前院也是類似花園的存在，且不說時候不早了，現在明明就是快刮風下雨，還讓堂堂公主殿下在沒有一片瓦遮擋的地方等候，那群家夥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吧？要命啊，被他爹知道了，別說那群下人了，就是他也得去了半條命啊！
李瀚兮大大是報着救火的心情沖出去的，待來到紀瑤墨鈴面前時，他上氣不接下氣，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你倒是來得急。”紀瑤墨鈴牽着馬，披着一身厚厚的鬥篷，戲谑地看着披着一件單衣、毫無形象可言的自家竹馬。
為了兩人可以順利交談，丞相府的侍女絲毫不管惡劣的天氣，在前院給他們點了幾個燈籠。雖不至于燈火通明，但能看清彼此的挫樣還是綽綽有餘的。
“你怎麽來了？”其實他想說的是，你怎麽這麽晚來了？然而一時岔氣，一句關心的話就變成了這麽一句不歡迎人的話。
紀瑤墨鈴聽到後果不其然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等李瀚兮大大理順了他的呼吸，他才再次聽到她的開口，“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明天一早就走。”
“道別？你要去哪裏？”李瀚兮愣住了。他想過她會來罵他一頓，或者幹脆扁他一頓。畢竟這麽晚會找上門的，一般是氣不過來尋仇的。他沒想過會是道別……
“莫桑城。”紀瑤墨鈴嘴角輕勾，眼睛越過了他，看向了遠方，心情已經恢複了過來。
“莫桑？那裏是與姬國接壤的邊疆！”李瀚兮更加的不可置信。莫桑城是在姬國與紀國邊界上隸屬于紀國的城池，上次他們回來時走的是水路，所以沒有經過那裏。別看現在兩國貌似還挺和平友好的，但是邊界摩擦不斷，甚至于兩位女皇都不是那種溫和守成的人，彼此都在養精蓄銳，大的戰争很可能會一觸即發。以女皇陛下對她的愛護，不可能會派她去那裏的。
“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我們進去談。”他不相信，他知道紀瑤佩瑜有多關心自己唯一的妹妹，否則也不會讓他随行去姬國，保護她。所以，他不能現在就讓她走了，萬一她自作主張出了什麽事，他們都會抱憾終身的。李瀚兮不由分說地拉起紀瑤墨鈴的手，卻被她甩開了。
“不用進去，在這裏就好。”紀瑤墨鈴抽回了手，向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就是想來聊幾句的，順便道別的，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什麽叫耽誤時間！”李瀚兮也有點惱了，“這天都快下雨了，難道你想着在這淋雨嗎？我看你今晚就直接歇這吧。咱們都什麽關系了，也不怕人說……”
再次躲開李瀚兮的手，紀瑤墨鈴安靜地看着他，直到他發完了牢騷，才開口：“就幾句，我會在下雨前離開的。”
又一聲雷炸響，頓時狂風大作，吹得點起的燈籠的火光一直在跳，閃動的光影在他們眼前不停地跳躍。
“你再打斷我，我怕就連幾句話也來不及說了。”紀瑤墨鈴拉起了鬥篷的帽子戴上，防止大風把她的頭發吹得淩亂不堪。
而只着了一件單衣的李瀚兮大大可沒那麽幸運了，他跑過來時出的一身汗，早就被風吹幹了，現在冷得更厲害，甚至四肢都在發抖。然而，整個府裏的人都知道他們的聊天習慣，整個前院都被清場了，可沒人能發現并拯救他，而現場的兩個當事人也沒這個心思。
“有些事，我得跟你問清楚，否則怎麽都覺得有點不甘心。”看到李瀚兮大大很識趣地沒再打斷她，紀瑤墨鈴繼續說了下去，只不過她這次是擡頭，正對着他的眼睛。
交錯的光影，已經讓他們看不起彼此的臉，但是李瀚兮可以感受到她的認真和那股執着的勁兒，讓他也忍不住挺着了身板，認認真真地回視。
“一聲不吭地消失的那5年裏，你去了哪裏？”
“不就是游山玩水，到處浪嘛。”李瀚兮回答得有些吊兒郎當。
“我想聽實話！”紀瑤墨鈴眯了眯眼，表明了對這個回答不滿意。然而李瀚兮大大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聳了聳肩，表示他說的就是實話。
僵持了一會兒，紀瑤墨鈴嘆了口氣，“你不說就算了，我也沒想過能得到什麽答案。我們講點別的吧。”
“李瀚兮，你其實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甚至是一直當我是個累贅吧？你對我所有的好，都是因為我的姐姐吧？” 她握緊了了衣領，不讓風透進去，好讓自己能溫暖一點。
“阿玲，我……”這個轉折有些快，他表示還沒反應過來。
紀瑤墨鈴搖搖頭，示意李瀚兮先聽她說完，別急着打斷。
“小時候，你就總愛裝得自己像個大人一樣。太傅們總是說我老成，但在我看來，老喜歡裝大人的其實是你才對。無論是穿着，還是談吐，還是言行。對啊，當時你們才12歲就想呼朋喚友地去逛青樓。”紀瑤墨鈴忍不住笑了一下，跳躍的光影掩住了她全部的落寞。有些話，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中，她才有勇氣說出來。“所以你應該是很讨厭我吧。因為我，你被約束了自由，被困在了宮中，變成了籠中鳥。所以，你讨厭我，總是欺負我，當我是個小屁孩，看不起我，對吧？”
“不是的。我沒有看不起你……”
“李瀚兮，別急着反駁，這讓我會更加認定你是心虛。”紀瑤墨鈴還是那麽認真地看着他，只不過李瀚兮已經沒有當初那麽堅定了。“是啊，你怎麽會看不起我呢？我可是紀國唯一的公主殿下，女皇陛下唯一的妹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你怎麽敢看不起我呢？你只不過是當我是個小屁孩，和姐姐一樣，一直當我是個小屁孩。”只不過，從來沒把她當朋友，當同一層次的人對待，罷了。
李瀚兮徹底焉了，撇過頭，不在與她對視了。
“李瀚兮，我該是開心的。因為你選擇了沉默，而不是繼續用謊言騙我。”從李瀚兮躲閃她的視線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贏了，她該是能放下了。感覺自己渾身輕松了好多，紀瑤墨鈴伶俐地翻上馬，牽起馬頭，調轉了方向，準備離開。
“李瀚兮，我之前在湖邊時說的話是認真的。我很感謝你那5年的陪伴，真的很感謝。”她坐在馬上，朝他揮了揮手，然後一抽馬鞭，騎馬離開。“別再把我當小孩了，你們都是。我要走的路，我想自己選擇，而不是活在你們的羽翼之下，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李瀚兮，當初你一聲不響地就走了，但起碼我比你負責任，我會來跟你道別……”
風越來越大，後面的聲音隐隐約約的幾乎聽不見了。李瀚兮看着那被黑暗吞噬的聲音，感慨萬千，正當他不知道怎麽開口時，突然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我這是感冒了？”一邊打噴嚏，一邊擦鼻涕的李瀚兮大大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立刻快步地走回屋裏去。
“怎麽我感覺她又坑了我了？”他挵緊自己的衣服，喃喃道。
……
而另一邊，逆着風前行并不容易，幹烈的秋風呼呼地刮在臉上有些痛。但是紀瑤墨鈴依舊不管不顧的策馬前行。
暴風雨來得太不及時了，她還有好些話沒來得及說。是啊，她沒說，為什麽李瀚兮會那麽喜歡裝大人？他比她大4歲，而她的姐姐也只比他大6歲。他為什麽明明讨厭她，還會對她好？他為什麽老愛裝大人，為什麽總愛用對待晚輩的态度對待她？不難猜啊。不過也罷，有些事猜到了，又何必把它挑明呢？他們都沒有錯，錯的只是方式而已。而她不是那種依靠別人而活的人，她想要去找自己的天空！
想及此，紀瑤墨鈴嘴角勾起了笑，加快了速度飛奔，剛好趕在暴雨傾瀉而下的前一刻回到了安國公主府。
在頂着雨去側院看了還在熟睡的安風後，她命人開始收拾行李。
“一落，你留着這裏照顧安風，公主府就交給你了。一角，你跟我離開，去邊城，天亮就出發。”
“不要啊，殿下。”一落姑娘打滾着賣萌，“把一角留下吧！上次你就沒帶我去，這次你怎麽也要抛下我啊？”
“別胡鬧了！若是我離去期間，公主府出了什麽問題，我唯你是問！”紀瑤墨鈴掃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一落姑娘知道沒戲了，可憐兮兮地爬起來，幫忙收拾去了。路過時順帶嫉妒地踩了一角好幾腳。
而第二天，等昏睡中的安風公子醒來時，他明顯感覺到公主府裏少了好些人。這種空落，讓他覺得心底裏缺了些什麽。
“鈴鈴呢？”他忍不住開口。
“安風公子，你醒了？呃，殿下去邊疆城了。”一落姑娘體貼地冒了出來回話。
“邊城？”很遠啊，竟然去那裏了。“她什麽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殿下沒有提到。”一落姑娘盡職地回答。
走了，也不會告訴他，真是無情的很啊……
（第一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就這麽結文了，會不會有人揍死我？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