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的孩子?呵?”蔔兇有些嘲諷地想到, 他早已将心和人給了他,這一生怎麽可能還會有孩子?
他這般表現,在華懷允眼中卻是确認了的意思。
華懷允胸膛劇烈起伏, 而後忽地站起身, 狠狠地将面前的空酒壇摔碎在地,帶着些許委屈道:“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為什麽給了我希望,卻又将他親手破滅?”
蔔兇一時不明白, 他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該委屈的人, 明明應該是自己啊。背叛的人難道不是他華懷允嗎!他怎麽可以露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到底有哪裏不對?
“為什……”忽然他覺得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頭腦一陣眩暈,還來不及多想, 只看到倉促往自己這邊走過來的華懷允,便失去了意識。
華懷允看到他的後腦勺即将要和地面接觸,下意識就沖過去拖住了蔔兇的頸部,用自己當肉墊護住了蔔兇。
他恨及了蔔兇對他的背叛, 但是依然不舍得他受一點傷。
這一切行動仿佛早就準備好了一般。然而事實上蔔兇就是被他下了蒙汗藥。
他早就決定,若是蔔兇和他只是誤會,那麽蔔兇頂多睡一覺, 醒來後他認錯,兩人商議從長計議。然而,事與願違。
他抱着蔔兇呆怔了一會兒,随後決絕地站起身, 叫來了早就準備好的宮人。
他是皇帝,是大夏的天子,這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他這麽做,沒有什麽不對。
“是的,朕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他堅定的眼神中帶着令人恐懼的風暴:“來人,速召禦史大夫來見朕。”
宮人領命,輕快退出,走出宮門與另一位宮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他低說了句話,像是自言自語:
“陛下命速召禦史大夫來宮中。”
與他擦身而過的宮人頓了一下,便立馬加快腳步往吳常侍那邊趕去,迅速将此事告訴了吳常侍。吳常侍正等呆在離華懷允不遠的地方坐着,手中端着一杯茶,卻也不喝,整個人高度緊張地看着外面,等着人來給他消息。此時聽到這個命令,他手一抖,原本端着的茶杯兀地翻倒,溫熱的茶水全數倒在了他的腿上,緊接着就是瓷器滾落在地,發出破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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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常顫巍巍地站起身,雙手不停地發抖,整個人呈現出了一種不知所措的迷茫:“完了……完了……陛下,怎麽辦……陛下若是徹底惹惱了蔔兇,這江山和這天下,就真的守不住了啊!”絕望之際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對了湯先生……來人!快去請湯先生進宮!”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人進來禀告,湯丞相前來求見。
吳常侍像是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讓人請湯逸進來。看到湯逸的那瞬間,他膝蓋一軟,便生生跪在了地面碎裂的瓷器上,膝蓋被刺破,鮮紅的血不停流出,他卻仿若沒有感受到疼痛一般。
湯逸慌上前扶起他:“吳常侍,你……你別這樣,事情興許還有轉機,陛下和太尉之間總是有感情在的,說什麽他們也不可能将事情做絕。”
吳常侍哭道:“怎麽沒做絕?陛下做的那些布置你還沒看出來嗎,那是要直接鏟除蔔兇的所有勢力啊,這若是不能成功,蔔兇絕對要反啊!你知道的,軍中的人都之聽蔔兇的號令,這分明就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
湯逸沉默了,現在的他心裏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原本他故意讓蔔兇家接受賄賂,便只是想留個蔔兇的把柄,順便也用那些錢去讨好蔔家,然而華懷允不僅早早就看出了他這個打算,甚至還在後面短短數月內做出了一個更可怕的計劃,計劃龐大到令他這個老師感到恐懼的計劃。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突然多出來的孩子!
蔔兇啊蔔兇,你好好和陛下在一起不就好了嗎,你上哪兒去弄了這麽個孩子啊!一切都被這個孩子給壞事了!
“唉!剩下的,就只能看天命了,若這天真要亡我大夏,那縱使我們做再多努力,到頭來恐怕也只是一場空。”湯逸重重地嘆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吳常侍胸口起伏,喘着粗氣,整個人有些虛脫地往後倒,宮人們頓時焦急地去找太醫,而湯逸則擔憂地大聲喊着他的名字。
一個時辰後。
宮外。
今日文武百官本是休假之日,他們各個正在想着如何去讨好蔔兇之時,卻突然被宮中急召打斷了思路,大臣們不明所以,一個個只好穿上朝服往宮裏趕,天色暗沉沉的,帶着一絲陰冷。
有些人看到街道上身着金甲的士兵,正殺氣騰騰地往一個地方前進,這種時候是個人都能意識到肯定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原本還算熱鬧的街市,在這群從頭看不到尾的官兵出現之後,霎時安靜了下來,人人自危,連東西都來不及收,便都四散躲回家中,門窗緊閉,孩童不敢啼哭。
一位大臣坐在馬車裏,掀着簾子,不解地盯着這些士兵看了許久。
這些人難道受到了太尉的召集令?可是身為太尉的蔔兇現在不應該在皇宮中面見聖上嗎!這些士兵絕對不可能是他召集來的。
忽然地,他驚恐地瞪大眼睛,腦中閃現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猜測。
他們是不是要去查抄蔔兇家?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這天下的兵權都掌握在他的手中,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調動這些殺人兵器?
一定是我想多了,一定是太尉大人在調兵了。
可是……可是那些士兵身上的殺氣,分明是沖着蔔兇家的方向去的啊!
同一時刻。
蔔府。
蔔原氏十分開心地抱着一個幼嬰逗弄着,場面充滿了溫馨,絲毫沒有意識到滅門災禍在向他們靠近。
蔔原氏對懷裏的孩子也是越看越喜歡:“什麽義子,我看分明就是我的親孫子,那臭小子,瞞着我在外面有了女人,怎麽也不帶回來讓我看看,難不成我這個當娘的還能反對還不成?你看,孩子娘都沒有帶回來,你們說這孩子怎麽能離了娘呢?我看早點去把孩子娘也接過來嗎,奶娘哪有親娘好。”
蔔吉也十分喜歡這個孩子,聽到自己母親的話便不住地附和道:“是啊,這個孩子的眼眉都長的很像哥哥,不過哥哥為什麽要這麽瞞着我們呢?”
奶娘在一邊看的有些尴尬,如若這個孩子不是她從李老五媳婦那裏接來的,她都要相信蔔原氏母子的話了。
她猶豫躊躇了許久,但終究不敢上去給這個看起來明顯不喜歡她的蔔原氏潑涼水,但若是什麽也不說,她擔憂以後蔔原氏知道真相之後會追究她。
“老夫人,小公子!不好了,外面的人說我們大人涉嫌謀反,要進來抄家!”外面仆人突然跑進來大聲喊道。
屋內所有人頓時大驚失色。
蔔原氏立馬将孩子放到奶娘手中,大聲對那個進來通知的下人道:“什麽?不可能,我看誰敢抄我家,我可是堂堂鎮國夫人,當朝太尉的親娘!誰敢在我面前放肆?”說完就氣勢洶洶地走出去。
蔔吉雙拳緊握,緊抿着嘴,這時奶娘抓到了這個空隙,她心想若是将這個消息告訴這個比較和藹的小公子應該沒事了,于是他趁機走到蔔吉旁邊,小聲地說出了實情。
可是這時候的蔔吉根本就不在乎這等“小事”了,他壓制不住心裏的浮躁,呵斥奶娘道:“不是便不是,你就不會看一下現在的情形嗎,現在是說這種事情的關頭?”之後便趕緊往外走出去,生怕蔔原氏出什麽意外。
奶娘瑟縮着,心裏有些委屈,抱着孩子的手緊了緊。
蔔吉一出去,就看到自己的母親被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給扣住了,竟是半點也掙紮不得,面對這一切,她只有破口大罵,但對這些鋼鐵般堅硬的士兵卻沒有起到一絲效果。
蔔吉看向那些人,眼神掃過,突然難以置信地指着站在所有士兵中間指揮抄家的人:“是你!你怎麽能背叛我哥哥!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問蝶有些心虛地避開他的直視,繼續指揮人搜查,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很快蔔吉也被人扣押起來,饒是他頗有功夫,也沒能多反抗幾分鐘。
他就這麽看着問蝶從一個個房間裏找出一個個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違規制品,緊接着又從府庫裏搬出了數量可怕的金銀財寶,是那麽亮,那麽閃啊,刺得他紅了眼睛,他将質問的眼神投向了蔔原氏。
看着蔔原氏不敢面對他的樣子,他哪裏還不明白。這些東西絕對和他娘有關系,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她瞞着所有人藏起來的。
他心裏還抱着幾絲幾乎看不見的希望,沖着蔔原氏喊道:“娘,你不是跟我說你從沒收別人的一分錢嗎,那這些東西是從哪裏來的?你告訴我,這些其實和你沒關系對不對?”
蔔原氏不敢看自己小兒子的眼睛,眼神閃爍地看其他地方,一個勁地盯着問蝶罵:“都是這個小賤人害的,就是她,全都怪她!”
她沒有直接回答自己兒子的問題,她下意識避開了,這已經間接說明了一切。
蔔吉回想這這段時間的自己究竟幹了什麽。
他明明和母親早早商量好絕對不收賄賂,但是他們可以向陛下推薦有才能之人,他只是想為這個國家做些好事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難道他錯了嗎,那些由祝兄推薦的有才之人,竟然全都是給他家送了巨額賄賂的人嗎?在他每日出去的短短幾個時辰之內,他的母親竟然能收受了這麽多的東西……
他看着蔔家專門用來練兵的庭院足足有兩千多平方米越來越滿,眼看着就要放不下了,但是那些金銀財寶卻依然源源不絕地從蔔家的府庫中搬出來。
很快問蝶又帶人找到了一處底下府庫的入口,士兵很快從裏面搬出黃金與白銀,然後一摞一摞地堆積在角落的地上,這裏的數量單位恐怕只能用噸來形容了!
蔔吉此時的心情已經不再是能用“震驚”這種簡單的詞語來形容的了。
這是幾輩子都揮霍不盡的東西啊,多少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巨額財富,簡直……簡直……
簡直富可敵國!
他平時連幾百兩銀子都不敢亂用,卻沒想到自己家中堆積着金山銀山,自己那個沒見過世面的母親,竟然敢瞞着他們所有人,竟然能夠瞞着他和哥哥,在家裏挖了這麽大一座底下府庫并私藏了這麽多金銀財寶進去。
蔔吉嘴皮在顫抖,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顫,他絕望地對蔔原氏道:“娘,你怎麽敢,你怎麽敢啊!哥哥的一切都被你毀了啊!”
哥哥真的要造反嗎?蔔吉不知道,他只能感受到,他被騙了,被自己的母親,和自己以為的好朋友,還有這京城中所有假裝自己有才的官員,聯合起來騙了,他就像一個傻子,還傻乎乎的幫着數錢。
他才是真正害了哥哥的罪魁禍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