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大夏王朝。
皇宮。
蔔兇昏迷了一個月, 跟着蔔兇一起來京城的李大夫與原本就在宮裏的太醫們都用盡了畢生所學,卻沒有讓他有一點醒來的跡象,甚至因為昏迷着, 不能進食, 身體也開始肉眼可見的衰落。
華懷允此時正坐在蔔兇旁邊,他抓着蔔兇的手, 眼周圍有一片青黑,眼底布滿血絲, 原本挺直的脊背也被連日的打擊與勞累被折彎了些。
吳常侍在旁邊想勸,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陛下……”
“嗯, 時間到了嗎,那走吧,等會再來看他。”華懷允說罷便不舍地放開了蔔兇的手, 站起身去處理推擠如山的奏章。
這一段時間,他每天除了批改奏章,其餘時間都陪伴在蔔兇的身體旁邊。
他的精神與身體因為長時間的緊繃,已經處在很危險的邊緣, 随時都有可能垮掉——若不是為了最後與蔔兇說的那個承諾,他可能早就垮了。
他想,一定是因為蔔兇再等他完成改革才會原諒他, 原諒了之後才會醒過來。
所以在蔔兇醒來之前,他一定要好好的做大夏的皇帝,一定要把這一切都做好。
至少,還有一點希望。
晚上, 華懷允拖着疲憊的身軀,又回到蔔兇躺着的地方。
他驅退了所有的仆人,關上房門,脫下外衫後便走向床前,他爬上床的裏側,小心翼翼拉開被子側躺下,臉對着蔔兇的這邊。
他就這麽看着蔔兇,像是被抛棄的小狗,拉攏着耳朵哀求道:請別丢下我。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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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來,不要放我一個人,好不好。”
“一個人,好寂寞,好累。”
“我很害怕……”
夜間的低語,很快被黑暗吞噬,直到天明,他都沒有收到任何一點回複,一如既往。
好累。
華懷允漸漸的閉上了眼睛,平穩的呼吸告訴其他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第二日吳常侍在門外等了許久,卻沒有想往常那樣等來華懷允。
以往的這個時候,他肯定已經梳洗好了一切,然後在上朝之前出現在他的面前,可是如今早朝就快要開始了,裏面卻沒有一絲動靜。
莫非……
吳常侍想到這段時間華懷允拼命的樣子,身形一日日消瘦的樣子,如果哪天倒下了,也絲毫不會讓人感到意外。他壓制住自己擔憂的心,握緊了手上的拂塵,示意其他人在外等着,他親自進去叫陛下。
半個時辰後。
吳常侍命人宣布,陛下微恙,今日暫不早朝,下朝之後,湯逸與李澤同時受到了陛下的召見。
“趙小公公,陛下的病情如何?”
行走見李澤問了句,然而趙果卻是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湯李二人覺得事情恐怕有些不對勁,這趙果是蔔兇的心腹之一,同時也是陛下近身伺候的人,怎麽說來召見大臣這種事情也不應該輪到他。
二人到了平日華懷允與大臣商讨論國事的書房,卻只看到吳常侍。
“陛下呢。”湯逸看到四周伺候的人都被遣散出去,便也沒有避諱,直接開口問了。
李澤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前不久,他才知道原來蔔兇的貪污一事全都是陛下為了改革的計策,心裏這個枷鎖才放下來,另一個更艱巨的任務就扛到了他的身上。
隐瞞大臣們真相并在三個月內讓新晉朝臣們在朝廷中立足,削弱舊大臣們的勢力。
在這種緊要的關頭,蔔兇暈過去就算了,若是現在陛下也倒下了,他們他們可就完了。
吳常侍面色蒼白,迎着湯逸與李澤二人的目光,最後他長嘆一聲:“昨天陛下還好好的,可是今早上我去叫陛下的時候,卻怎麽也沒能把他叫醒,已經讓太醫和李大夫去看過了,說是……恐怕得了和蔔兇一樣的病。”
湯逸與李澤對視一眼,二人均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慌。
湯逸低頭,心下有幾分了然,畢竟對陛下來說,蔔兇的暈倒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只是這嗜睡之症來得實在奇怪,怎麽平白無故就得了這樣的病?
這三人之中,最不解的還屬李澤了:“這太尉得了嗜睡症就算了,怎麽陛下也得上了?會不會陛下因為今日操勞過多,所以才睡死過去了?”
吳常侍想想覺得也有些道理,便帶着二人去陛下睡覺的大殿中見陛下。
“陛下怎會與太尉大人睡在一處?”李澤一進來就看到與蔔兇并排躺在一張床上的華懷允,面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咳咳咳!”湯逸猛地咳嗽幾聲,吳常侍面色也有些別扭,這時候他們才想起來,對于陛下與蔔兇的真正關系,李澤還是一無所知的。
湯逸對吳常侍使了一個眼色,吳常侍立馬領會,他一臉正色地對李澤解釋道:“畢竟這個計劃對太尉的傷害太大,陛下原先從來沒有對太尉大人說過,結果此次難免傷了太尉大人的心,太尉得了嗜睡之症後,陛下因為愧疚,便将太尉大人接進宮裏來,每天晚上會過來與太尉大人說些話,有時太累了就在這裏歇息了。”
李澤心裏覺得好像哪裏有些不對,但是吳常侍這話說好像的也沒什麽問題,于是他就略過了這件小事,轉而将關注點放到怎麽叫醒陛下上來。
他與湯逸輪流使用各種方式,一開始是溫和地叫華懷允起床,後面就開始用上冷水,冰塊等,結果毫無意外,華懷允根本就沒有反應。
李大夫在旁邊看了,也是無奈地搖搖頭:“你們這些方法我何曾沒有用過,但是根本就沒有用,沒辦法了,現在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他們兩個自己醒了。”
“可是,朝廷中的事情該怎麽辦!”李澤急了,現在朝廷正處在關鍵時期,一刻都少不了華懷允來主持大局啊。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湯逸沉思一會兒,低聲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瞞。”
“瞞?這能怎麽瞞?”李澤在華懷允的床前來回踱步,說話也語氣也有些焦躁。
“瞞不了也得瞞!吳常侍,你命人去叫現在暫時掌管軍政的江寧過來,我們有要事與他相商。”
江寧很快過來,同時他的哥哥江安也來了。
掌管宮廷內事的吳常侍,暫時代替蔔兇掌管軍政江寧江安二兄弟,丞相湯逸,禦史大夫李澤,這五人齊聚一堂,前所未有的挑戰讓他們的面色一個比一個深沉。
江寧冷哼一聲:“若不是你們聯合陛下算計我們大人,今日怎麽會落得這樣的下場?這都是你們活該的,想要聯合我們,沒門。”
湯逸笑了笑:“二位,那些事情都是陛下與太尉大人的恩怨,尚且輪不到我們來評判,若真要追究,那等将軍醒來自己來追究陛下也不遲,現在放在我們眼前的問題,便是怎麽保住大夏,你們也是大夏子民,難道要眼睜睜看着這個國家亡在你們手中不成?”
“事情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江寧覺得他在危言聳聽,剛要開口堅決拒絕他的請求,卻被自己稍微穩重的哥哥抓住了手臂,哥哥對他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二兄弟都是蔔兇的親信,弟弟江寧忠義,但性格有些暴躁,哥哥江安穩重想事周全,相比較起來,江安更加适合委以重任,江寧也是服氣自己哥哥的,所以在蔔兇昏過去之後,二人在保管兵符方面,十分默契地沒有争搶,那另一半的兵符,正是掌管在哥哥江安的手中,所以在這裏,他說話才能作數。
江安對面前的三人抱拳,語氣也在高傲着的同時,也不失恭敬,沒有方才江寧那橫眉冷對的模樣:“幾位,我們能明白你們的意思,确實在國家大事面前,我們大人與陛下的恩怨應該暫時放到腦後,但是不知道幾位打算如何與我們合作?況且,我們又怎麽敢保證,你們不會再設計對付我們這大人?現在我們大人現在還背上個謀反的罪名,指不定我們這些人在你們眼中,也被當做反賊了吧?我們大人征戰回來居然被當做反賊,我等将士實在心寒,若不是有大人一聲不可輕舉妄的命令在,這江山姓什麽還不一定呢!”
“江安兄言重了,”李澤說道:“陛下早與我等人說過,這不過是改革的計策而已,等事成之後,我等一定會讓太尉大人清清白白地站在朝堂上。”
“我們可不信,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們的又一個陰謀?”弟弟江寧嘲諷道。
湯逸道:“我知江兄方才說的一定是氣話,陛下與太尉之間可是過命的交情,如此情義,縱使當年鮑賊威逼利誘也沒有改變半分,你們陪着你們大人這麽多年,恐怕比我等還要清楚吧。陛下待蔔兇也是極好的,蔔兇也一向欣賞陛下才德,二人聯手,這才讓大夏變得越來越好,你們是親眼看到的,難道你們就忍心讓你們大人這麽久的努力都付諸東流?而且陛下這次做的事情,你們扪心自問,除了蔔家被抄家之外,你們可有受到一點損害?況且這抄家也只是做給其他人看的而已,陛下早就想到了辦法讓蔔家所有人都無罪釋放。”
二人的面色漸漸有被說動的跡象,直到他說出最後一句話,二人都忍不住了。
“什麽辦法?”二人異口同聲問道。
看到二人總算有被說動的跡象,吳湯李三人暗中松了口氣。
幾人達成共識,湊在一堆。
“我們先如此如此……然後再……”
且說北方。
上次鄭元青放虎歸山,這讓原本許多嫉恨他的人終于找到了機會,被他落了面子的江得陽更是到張淄真面前打了小報告。
張淄真聽到鄭元青本可以抓到蔔兇,卻又親手放了他,還在與蔔兇對峙時說過會交出寫那首詩的人,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這一番挑撥之後,張淄怒火沖天,卻在轉頭就将大小報告的江德陽斬殺,笑容滿面地迎接回來的鄭元青。
在宴席間,i張淄真裝作不經意間提到此事的模樣問鄭元青:“元青,聽說你此次抓到了大夏三軍統領蔔兇,今日風景正好,不如将人帶上來給我看看?”
鄭元青旁邊跟着的人當場冷汗就下來了,鄭元青卻混不在意地飲了一杯酒,道:“微臣手下用了不義手段,确實曾抓到過,但是我鄭元青豈是使這種見不得光的小手段的人,那豈不是向天下承認我正面打不過他?以我此次所見,大夏聲名遠揚的蔔兇也不過如此,主公暫且不要着急,下次我将親自在戰場上活捉他,将他帶來跪在主公面前,讓他親眼見見主公的風采。”
張淄真皮笑肉不笑,最後也沒有落了鄭元青的面子,而是意味深長地說道:“愛卿自然是比那大夏蔔兇好千百倍的,只是希望愛卿記住一句話,輕敵是要不得的。”
“微臣知道了。”鄭元青看出張淄真對他已經有些不滿,不過他并沒有放在眼中,畢竟在北方,能打仗的,除了他,還真就找不出幾個人來,張淄真以後打天下還要靠着他的,現在絕對不敢對付他。
宴會後,張淄真的侄兒張少東又對他進言:“這鄭元青還真是仗着久久寵他,就肆無忌憚了,舅舅,這次邊關,江德陽不過略施小計就抓到了蔔兇,我看那蔔兇其實也不過如此,讓我去我也能活捉他。”
張淄真面上雖然不贊同,但心裏也有幾分被說動。
又過了一段時間,蔔兇以謀反之罪被抄家入獄的消息傳到了北方,張淄真聽後大喜,蔔兇絕不會這麽輕易任命,那麽大夏內部肯定會亂起來,他覺得這是個絕佳的好機會,便立馬召見了鄭元青,命令他立馬帶領大軍出征,現在可是個絕好的機會,他們完全可以趁虛而入。
鄭元青面上卻有幾分擔憂:“主公,這件事來的蹊跷,萬一是大夏的陰謀該怎麽辦,臣以為不該輕舉妄動,應該觀察一段時間。”
張淄真面色不愉,臉上的笑容也失去了幾分:“愛卿,若這消息是真的,你卻按兵不動,導致失去這個千古良機,你該如何請罪?”
鄭元青心中一凝,再不敢争辯,立馬領命退下。
他回去之後召集下屬商讨此事:“主公近來似乎對我有幾分不喜,今日竟然連我的進言也聽不進去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下面有人道:“想必是那小人江德陽提前回來後,去找主公說了您的小話,主公雖然殺了他,但是卻将他的話聽了進去。”
鄭元青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只是這事他也沒有辦法化解,便轉而商讨起出征事宜:“你們認為蔔兇被抓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衆人商讨一番,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現如今大夏內政未穩,又有傳言帝王與将領不合,南方之地也沒有完全安定下來,怎麽看現在都是個進攻大夏的絕佳機會,今日将軍在主公面前,實在不該說那樣的話的,畢竟主公對将軍放了蔔兇之事就已經十分不悅了,您再這樣說,主公肯定誤會您了。”
鄭元青心裏其實也有些後悔。那時他剛聽到蔔兇被抓的消息,心裏震驚,覺得替蔔兇不值,他與蔔兇同樣是掌管三軍的将領,蔔兇得到那樣的結果,難免讓他産生了兔死走狗烹的感覺,所以在出征這件事上,他便表現的不那麽主動。
張淄真今日對他的态度,讓他心裏漸漸長出了懷疑的種子。
他現在的情況,和蔔兇是那麽相似,等他為主公打完天下之後,他真的不會因為功高震主而被殺掉嗎。
回到大夏。
陛下病倒在床的消息第二天就傳遍了京城,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不少大臣蠢蠢欲動,有人上書請命,希望能夠為陛下效勞,然而這個請求很快就被湯逸和李澤拒絕了,湯逸身為丞相,是有權利駁回大臣的奏章的,這樣做确實沒毛病,不過那些得到消息的大臣就有些不滿了。
那些舊大臣們眼看着陛下不知道從哪裏招來的這麽多新人來代替他們,自己又被困在家中,那火都要燒到祖墳了,要是再不做點什麽,他們覺得自己這世襲的官位恐怕是保不住了。
湯逸不給他們一個機會,焦急的大臣們只好每天都盯着朝廷,就盼着朝廷出什麽亂子,然後他們出馬解決。
黃天不負有心人,這回可總算給他們找到一個機會了。
那些大臣們紛紛奔走相告:聽說蔔兇的親信江家的兄弟在朝堂上和湯逸那孫子正面剛上了!
這說明什麽朋友們!這就是說一直在背後什麽也不做的太尉大人總算決定要出手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他們總算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一點下來,他們暗中派人去找江家二兄弟說好話。
他們對江家二兄弟說話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咱們堅決支持你們,太尉大人是無辜的,之前全怪我們,只要在朝廷上不要讓湯逸和李澤那兩個王八蛋得逞,我們就幫助大人重獲清白,不僅謀反的罪名沒了,我們也能重新回朝廷,這樣豈不是完美。
江家二兄弟果然很好說話,大臣們總算才能高枕無憂地在家中休養了。
每日他們聽着外面傳來江安江寧天天與湯逸互相怼的消息,他們聽得可開心了,甚至還産生了坐山觀虎鬥,螳螂捕蟬,他們是在後的黃雀的感覺。
他們現在就希望蔔兇和陛下兩邊的人鬥得兩敗俱傷,他們漁翁得利!
而那些新進入朝廷大體大臣們做事的新官員,也各個叫苦不疊,紛紛四處宣揚:官場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事情多得要死,還天天生活在陛下和太尉兩邊人的炮火當中,兩邊都難讨好,簡直幹不下去啦,就盼着老臣們趕緊回來,他們實在是無法勝任這樣的重任。
最後他們甚至還聯名上書,請求陛下能夠提前讓那些受罰的大臣們回來幹活。陛下似乎也被說動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舊臣們膨脹了,他們心中閃現出“果然他們不行,最後小皇帝還是要求着他們去朝廷”這樣的想法。
這時陛下的诏書也“适時”發了下來,希望大臣們提前回去工作。
膨脹的舊臣當然沒有這麽輕易的答應,暗中發起了聯合“罷工”的活動,找各種各樣的借口,就是不去上朝,同時還暗中威脅,誰去上朝,就是不合群,以後搞死你。
這種集體暴政之下,沒有人敢違背,也在某些人的推波助瀾之下,他們終于得逞了。
他們不願意去,陛下的诏書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最後在朝廷還在生病的陛下,只好“無奈”地收回了成命,同時還在朝廷大臣們面前“大失顏面”。
江二兄弟每天還是和湯李二人在朝廷上怼來怼去,新大臣們每天回家還是到處叫苦,他們嘴上忙着宣揚自己什麽也做不了,但實際上他們處理朝政的手卻一刻也沒有停歇,過程确實有些艱難,但是他們想要把控一部分朝政的目的卻是一點點在達成。
舊大臣們的關注都集中到了如何讓蔔兇恢複清白上。
蔔原氏在牢獄中十分後悔,這一段時間的牢獄生活,因為蔔兇的面子,她并沒有受到什麽酷刑的折磨,但是以謀反罪名被關入天牢這點,對她來說震懾力已經完全足夠了,再這個世道,就算是沒有讀過書的莊稼漢都知道,謀反,那可是要千刀萬剮的罪名啊。
每日她承受的心裏折磨,一點都不比別人的小。
尤其是,他的兩個兒子一點音訊都沒有。
她真的後悔了,不該貪這麽多的,不該這麽連累自己兒子的。
她四處求人,想要找人收買,但是沒有人理她這個婦人。
直到,有人找到她,對她說,他們有辦法能夠幫助蔔兇脫罪,但是她要聽他們的吩咐。
蔔原氏不想死,更不想自己的兒子死,所以她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去找蔔原氏的人其實就是江家二兄弟的人,他們趁着大臣們松口的這個機會,迅速給蔔兇翻了案子,最後的結果是:蔔兇沒有謀反,不過貪污罪還是算的,畢竟貪污的人是他的母親,所以蔔兇被罷免了太尉一職,保留将軍之位。
事後蔔兇一言不發地回家休養了,據說誰也不想見。
外人猜測,估計是被陛下與家人這麽一弄,心還是寒了吧。
不得不說,蔔兇在民間的影響力還是很強的,他被關在天牢的這段時間,每天都有大量百姓在皇城外請求陛下收回成命,他們相信蔔兇絕對不是那種會謀反的人。這也是蔔兇能夠這麽快翻案的原因之一。
蔔兇在衆人眼中是回家了,不管事了,但江家二兄弟在朝廷中就等同于蔔兇在朝廷中。
他的威懾力依然沒有幾個人敢去挑戰,況且這麽大的罪名,到最後他竟然一點汗毛都沒有傷到就化解了,那些舊大臣想起他,還是覺得有些害怕的。
殊不知這場動亂針對的人其實就是那些大臣們,蔔兇當然不會傷到一根汗毛了,而且從蔔兇家抄家來的東西,都是從那些大臣家族裏薅來的,這樣既豐富了國庫,又削弱了大臣們的財力勢力,同時還讓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過程中也沒有出現任何傷亡和動亂。簡直一箭三雕。
“這場計謀,實在是妙啊!妙啊!太妙了!我之前怎麽就沒有想到還可以這樣!”看到這個結果的湯逸手舞足蹈地對自己這個學生發出了青出于藍的贊嘆。
他只想到了一步,而他的學生早就已經把局都布好了。果然聖人的那句“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士之才,亦有堅忍不拔之志”說得沒錯,陛下忍受着最愛之人的誤會,天下人的流言蜚語,最後終于獲得成功了。
此事成,必定流芳百世,千古留名,千古一帝之名聲不在話下。
“可惜,如果陛下與太尉大人沒有昏睡過去的話,那這個計策就真的是完美無缺了。”李澤跟着湯逸高興完之後,便開始憂郁起來。
湯逸原本臉上的喜悅在聽到他的話之後,也低落了下來。
是啊,一切都成功了,陛下,你一定要堅持到最後。若是在這成功前夕,一切毀于一旦,那未免也太過悲壯了。
“總之陛下和蔔兇已經昏迷了許久之事,能瞞多久是多久,現在唯一的路,就只有等陛下和蔔兇醒過來了,唉,若是他們兩個人之中有一個人醒着,這事情就不會這麽難辦了,現在人事已盡,只能靜侯天命了,陛下暫無後人,現在蔔兇與他二人又昏睡不醒,若是他們出事,大夏必将要亂,到那時……”湯逸說道這裏不敢再往後說了。
李澤在心裏補充道:到那時,我們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現代。
蔔兇被自己的父母叫醒:“起來吃晚飯了。”
“晚飯?”他記得才剛吃了中午飯的,結果一看時間,居然真的已經到了晚上了。
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睡了這麽久?
晚飯間,他總覺得自己爸媽好像有什麽事情要對自己說。
他放下筷子,正色道:“媽,如果想說什麽的話,就說吧。”他猜測估計還是因為自己在白天的時候跟他們出櫃的事情。
蔔媽媽立馬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搖頭道:“不是因為你……也算是因為你,不過是因為別的事情,爸爸媽媽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想要盡量争取你的同意,畢竟這是咱們家的事情。”
“到底是什麽事情。”
蔔媽媽看了一眼自己老公,也放下筷子,猶猶豫豫地說道:“就是以前,我們小時候的一個老朋友,前幾天,他們家出了事情,除了一個孩子,全死了,到現在那個孩子也沒有人照顧,他們家親戚因為那個孩子有病,一個也不願意管,我和你爸爸就想,收養那個孩子。”
“是什麽病?”
“抑郁症……和妄想症,之前好好的,就是出車禍之後,家人都去世了,所以受到打擊太大了才這樣的。”
那還真是很可憐,蔔兇也沒什麽意見:“我去看看那個孩子吧,多大?”
“聽說馬上就滿十八了?”蔔爸爸回答。兩人見到自己兒子同意了,心裏有幾分欣慰。
他們原本還擔心,他說不定會很反對。畢竟孩子對父母都有獨占欲,很少有人願意讓別人插足自家,奪取屬于自己的東西。
“兒子長大了。”媽媽欣慰道。
蔔兇無語:“媽,我都快26了。”
第二天,蔔兇一家開着車準備去精神病院帶那個孩子回家。
裏面的工作人員帶着他們去那個孩子的房間。
直到剛才,他才知道,自己父母原來根本就沒有看到過這個孩子,看來他們小時候的朋友,恐怕長大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了。不管怎麽樣,人他一定要親自看看,如果是個不好教的,那麽他就自己帶着,免得他傷了自己的父母。
帶領他們的中年女子手上拿着一些文件,走到一間房門前,她忽然停下腳步,用手扶了扶眼鏡框,最後将視線鎖定到蔔兇的身上:“你們知道他有精神方面不太正常吧。”
“我們知道的。”蔔媽媽說道。
蔔兇與站在旁邊的爸爸也點點頭。
“那就好,那想必他的自殺傾向于妄想症你們都知道了,你們把這些手續都填一下,今天人就可以帶走了。”她公事公辦的語氣讓人覺得有些冰冷。
填好之後,她拿出了一串鑰匙,找到其中一個,在打開之前,她對蔔兇說道:“你等下注意一點,他可能會發狂攻擊人,你個子大,防一個半大的孩子沒問題吧,不過我要提醒你,這個孩子有點拼命,”說到後面他看蔔兇也不是很理解的樣子,才說道,“算了,等下反正你就知道了,二位長輩還是稍稍遠一點。”
蔔兇的爸媽原本還是帶着欣喜來的,結果聽到這樣的話,兩人開始有些慌了。
蔔兇安撫道:“沒事,爸媽,等下一切交給我,我能夠搞定的。”戰場都上過了,區區一個孩子算什麽。
不過聽到這個女士對立面那個孩子的形容,随時會攻擊人,那還了得?他基本已經堅定了,要自己帶這個孩子的打算。
咔噠一聲,房門打開。
蔔兇有些警惕的走進去,昏暗的房間內只有一張簡陋的單人床,別的什麽也沒有,進來的第一時間,他還以為進了牢房當中。
床上靠牆的角落蜷縮着一個少年,後面進來的戴眼鏡中年女子打開了燈,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光給刺激,身形下意識地抖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抱緊了自己,頭深深地埋到膝蓋當中,雜亂的頭發看起來有些髒,一眼就看得出來許久沒有洗過澡了。
不知道為什麽,蔔兇看到少年這種模樣,覺得有些心疼。
也許只是憐憫。他遮掩告訴自己。
戴眼鏡的女子注意到了蔔兇詢問的眼神,無奈地回答道:“不是我們不給他洗,而是他根本不容許任何人接近他,更別提觸碰他了,唉你們別過去!”他立馬攔住了想要接近少年的蔔兇父母,“他不讓人接近,你們想想別的辦法,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那只有使用鎮定劑了。”
“不用鎮定劑。”蔔兇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會想辦法的。”
他向少年略微走進了幾步,彎腰溫和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沒有一點反應。
他突然想到了剛才填寫文件的時候,另一個工作人員對他說的話:
這個孩子的妄想症狀有些嚴重。他以為自己是個皇帝,你們到時候說話的時候,如果表現得尊敬一些,還叫他陛下的話,說不定他會理你們。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妄想自己是皇帝呢。那時候他的心裏是這樣想的,覺得有幾分可笑,也有幾分可憐。
然而現在,他卻又了另一種感覺,一種,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預感。
他說:“陛下,跟臣回家吧。”
這樣熟悉親昵的語氣,寵溺的嗓音,讓少年猛地擡頭。
“瑞之?”
蔔兇身形猛地一頓,他細細看過去,發現,這個少年竟然真的與華懷允有五六分相似。
“是我。”
聽到确認後,華懷允踉跄地爬起來撲到了他的懷裏,緊緊地抱着蔔兇哽咽了起來:“你終于來見我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麽能丢下我一個……我錯了,對不起你,我不該誤會你有孩子了的,我不該縱容湯逸他們算計你家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一切都和蔔兇記憶中的華懷允一樣,就連說的話也都能對得上,難道,他真的穿越過來了嗎?
心裏震驚過後,就是滿滿的驚喜,随後便是心疼,疼惜他在這裏受了這麽多的苦。竟然被當成瘋子對待了這麽久。
蔔兇小心翼翼地環上他的背,輕輕地拍着:“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有我在。”
真的是他。
老天果然待他蔔兇不薄,竟然連這種幾率幾乎為零的事情都能發生在他的身上,而且還發生過了兩次,一次是穿越,這次是一位永別了的華懷允,再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戴眼鏡的中年女子與蔔兇的父母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他們萬萬沒想到,蔔兇居然這麽快就将這個少年給制服得服服帖帖的。
看到蔔兇很會帶這個少年的樣子,蔔媽媽原本應該覺得很欣慰的內心,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絲絲擔憂。
蔔媽媽出聲說道:“兒子,咱們帶他回家吧。”她決定,這個孩子既然是他們老兩口決定收養的,那麽就由他們老兩口一起帶。畢竟蔔兇剛跟他們出櫃,說是不在意,可到底不想看到自己兒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而且在他們看來,這樣的苗頭是可以阻止的,只要讓蔔兇與這個少年少接觸就好了。
蔔兇聽到後點點頭,他低頭對華懷允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聽到別人的聲音,華懷允這才注意到別人的存在,在聽到一個婦女叫蔔兇兒子,蔔兇還答應之後,他面上露出驚疑的神情:“我記得你沒有父親,母親也不是這個樣子的,蔔原氏根本不是這樣的,你是不是再騙我?”
說着他猛地往後推,手上也推開了蔔兇的懷抱。
蔔兇懷裏一空,就突然想起來華懷允之前将他用鐵鏈鎖起來的事情,眼色驀然深沉,聲音暗啞:“既然你不願意跟我走,那就算了,如果你還不能認清楚現實的話,那就在這裏做你的皇帝夢好了。”
說着他轉身就要走,華懷允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不要走,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他。”
看着他纖瘦的身子,黯淡無光充滿死氣的眼神,抓着他的手根本就沒有多少力道,活動間病服滑下,露出一些傷痕。
蔔兇的心,驀地抽痛了一下。
本來他還想要多懲罰一下他的,但是現在就只剩下滿滿的心疼憐惜與自責。
他抓着華懷允的手,很輕,生怕弄疼他的傷處,他直視着對方,又是洩氣又是疼愛:“沒有騙你。”
他本來想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想到自己父母也也在旁邊,不好說話,于是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