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音樂大廳的後臺,江游看着手裏這把陪他闖過兩輪比賽的小提琴,怔怔的有些出神。兩輪的合作,江游明顯感覺到這把琴和自己之間似乎有了一種羁絆。

它就像是他的靈魂伴侶一樣,在無盡的演奏中,二者配合的相當默契,一路名列前茅的殺進了最後一輪比賽,而他也成了今年比賽冠軍的熱門人選。

眼下,馬上就該他登場了,江游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琴身上撫過,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濃得快要溢出的溫柔和缱绻。

“如果你再這麽看着它,我會吃醋的。”就在江游神色癡迷的看着自己的老夥計時,一道清冷低沉的男聲自他身後響起,随後江游就感到自己被擁入了一個溫熱的懷中。

即便不轉身,江游都知道身後是誰,伸手拍開男人結實的手臂,轉過身去,像是哄孩子一樣拍了拍男人的頭:“多大的人了,還跟一把琴吃醋,琴還是你送的。”

對于那只在自己腦袋上作亂的手,祁牧選擇了縱容,還有些享受似的在江游的掌心蹭了蹭:“快要開始了,緊張嗎?”

江游笑着點了點頭:“有點,但是更多的還是期待和興奮。這次的選手們水準很高,發揮的也都非常穩定,讓我有了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

“不用緊張,你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相信我。”祁牧的聲音有幾分懶散,但是江游卻從中聽到了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恰在這時,江游聽到臺上曲子已經接近尾聲,在工作人員的示意下站起身來,準備上臺。

随着臺上演奏者最後一個琴音落下,短暫的寂靜後跟随而來的還有如潮水般的掌聲一并響起。

臨上臺前,江游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給拉住了,回頭就對上了祁牧那雙深邃的眸子,男人将他的手拉到唇邊,印下一吻:“別緊張。”

江游輕笑着點了點頭,深呼吸後邁步向臺上走去。

待江游向觀衆和指揮鞠躬行禮後,四周的燈光逐次熄滅,漆黑中只留了正中一束冷藍色調籠罩在他的全身。

江游一身黑色正裝勾勒出了他修長的身形,筆直的雙腿站在臺上,他的面容和手指仿佛在散發着淡淡的輝光。

将小提琴架在頸側,江游的目光沉靜,微微閉上眼眸,掩住了裏面星星點點的碎芒。

這次的自選曲目,江游選擇了《貝斯狂想曲》,這首曲子的難度系數非常之高,在知道江游選擇這首曲目的時候,他的老師費瑞斯再三勸說,就連吉諾大師在得知後都發來了郵件詢問,可是江游仍然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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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首曲目,就不得不得提起這首曲子的作者帕特裏斯和貝斯。這個人在小提琴界并不算出名,在二十五歲前他甚至連小提琴曲都沒有摸過,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寫出了這養一首震動小提琴界的高難度名曲。

剎那間,江游的腦子裏面宛如過幻燈片一般将整首曲子的創作背景回放了一遍。

帕特裏斯本是一個鞋匠的兒子,後來父親死後繼承了父親的手藝,靠着給人修鞋為生,直到有天,戰火燒到了他所在的那個小鎮,長達兩年的戰争就此拉開了序幕,帕特裏斯被強行征兵,他不得不放下了修鞋的工具,走上了戰場。

從剛開始的驚恐和慌張,漸漸地變成了漠然與麻木,帕特裏斯适應了槍聲和鮮血。如果沒有遇到貝斯的話,帕特裏斯大概會死在某場戰役中,或是活着從戰場上走下來,回到家鄉繼續當個鞋匠。

然而命運總是難以預料,在一次戰鬥中,帕特裏斯所在的部隊大獲全勝,俘虜了一批敵軍。在那一群俘虜中,帕特裏斯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那個纖細瘦弱的少年。

命運的軌跡在他遇上少年貝斯後就不知不覺中發生的改變,帕特裏斯為了有機會多看貝斯一眼,千方百計散盡為數不多的家財總算被派去看管這批俘虜。

大概是被帕特裏斯所釋放的善意給打動了,又驚又怕的貝斯就這樣和帕特裏斯成為了朋友。

在兩人的交談中,帕特裏斯得知,貝斯曾經是個天才小提琴演奏者,本應前途無限,可是在戰争來臨的時候卻不得不放下提琴扛起槍上了戰場。

許是貝斯說起小提琴時眼神裏濃烈的幾乎快要溢出來的喜愛,讓帕特裏斯這個從沒見過小提琴的鞋匠第一次對小提琴有所憧憬。

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帕特裏斯和貝斯的感情也逐漸加深,更讓人驚喜的是,聽說交戰雙方的國家已經在進行交涉,并且初步達成了協議,這意味着,這場戰争終于要伴随着寒冬落下帷幕了。

帕特裏斯滿心歡喜的想要将這個消息告訴貝斯,卻被同行的士兵告知,這批俘虜将會在撤離前全部處決。

就在帕特裏斯心中仍有一絲幻想的時候,上級的命令下來了,處決這批俘虜,由他和另外幾個看守士兵一起執行。

一邊是上級的命令,一邊是深愛的愛人,帕特裏斯最終還是選擇了貝斯,他将這一命令告訴貝斯,并且決定幫他逃跑。

兩人在一個下着大雪的夜晚,避開巡邏的士兵,在冰天雪地裏足足跑了兩天兩夜,才總算逃離了軍隊駐紮的地方。

兩人逃到一處小村莊隐居下來,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地方發展,可是長時間在極冷的雪地裏逃命,再加上缺少糧食和禦寒的衣物,原本就瘦弱的貝斯元氣大傷,在剛剛安頓下來後,貝斯就倒下了。

貝斯卧病在床的日子裏,帕特裏斯費勁千辛萬苦終于在一個破落的音樂家手裏買到了一把半新不舊的小提琴。

自那之後,貝斯只要精神一好,就會拉小提琴給帕特裏斯聽,那段時間是帕特裏斯過的最幸福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長,貝斯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那個冬天。貝斯走了,留給帕特裏斯的只有一首還未譜完的曲子。

帕特裏斯埋葬了貝斯,帶着那首未譜寫完的曲子和那把小提琴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将自己完全的投入到了小提琴的學習和譜曲中。

終于,在帕特裏斯三十六歲那年,将那首貝斯譜了一半的曲子譜完,并将其命名為《貝斯狂想曲》,憑借着這首曲子在當時的小提琴界掀起了軒然大波,一曲揚名。

但是帕特裏斯在此時,卻選擇了飲彈自盡,留下的遺書上只有一句話:春天來了,我卻要走了。

由于首曲子感情過于濃烈與沉重,演奏難度上更是遠超當時的最難炫技曲譜,被稱為世界最難的神級小提琴曲譜。

當今世界上能夠将這首曲子完整演奏下來的本身就已屈指可數,更別說還要融入感情與之産生共鳴,能将兩者合二為一的更是只有三個人。

第一聲響起,仿佛置身之地已經鬥轉星移,世界一片茫白,腳下踩着的是冰雪,遠遠一望,千裏流素。

在江游的手指下,寒風歇斯底裏的呼嘯着,宛若有人徒步走在這荒無人煙的冰天雪地裏。

琴聲緩慢而低沉,如同水中的冰塊在碰撞,流淌在整個大廳中,臺下的觀衆們滞下動作,暫停了思緒,他們的所有的想法都跟随着琴聲卷入那片荒蕪裏。

那旋律越來越無助,越來越絕望,仿佛孤身而行的那個人再也無法支撐,冰雪已經将他掩埋,希望逐漸泯滅,只留下無邊無際的沉寂。

小提琴的餘音伶仃得快要消失不見,宛若一切都被埋葬,呼吸聲在鼻間彌留,幾乎就要散去的那刻,空靈的琴聲陡然一變!

像是毀滅之時最後的瘋狂,江游撥弦的左手到了一個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臺下的觀衆們頓時背脊發寒,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腦袋裏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是小提琴在尖叫,絕望瘋癫而高昂的尖叫聲,如同地獄裏的魔鬼一般,刺激着人們的每一次心跳。

到了頂點時,江游的手一頓,那琴聲驟然一停,觀衆的心髒仿佛才重新胸腔裏。

他睜開眼眸,望着臺下,重綻的旋律才響起,每一聲隔了數秒,直到漸漸和緩,徐徐流淌而出。

在那短暫的停頓裏,冰雪消融,游魚重現,甚至觸手的海水都是溫暖的,希望在水底再度被喚醒,在一切萌動時,演奏結束。

江游站在臺上,長時間快速的撥動琴弦使他的手不自覺的輕輕顫抖着,他的思緒還沉浸在曲子裏,久久不能平靜。

臺下的觀衆在短暫的安靜後,如雷般的掌聲響徹整個音樂大廳,幾個評委更是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些失态的拍手鼓着掌。

祁牧的目光緊緊地盯在燈光下那個耀眼的青年身上,久久無法挪開視線,這個人,這麽耀眼奪目的人,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觀衆席角落,魏可然一臉怨毒的盯着臺上,眼神像是猝了毒一樣緊緊地鎖在江游的身上,而坐在他旁邊的祁錦桓看向舞臺的眼神寫滿了癡迷和興奮,在不經意間回頭時,看到了魏可然的目光,心下了然的同時也有些不耐和厭惡。

“音樂學院那邊,我已經找人幫你寫了推薦信,一個月後就是面試和筆

試,至于究竟能不能進去,還要看你自己有幾分能耐了。”說完,起身再也不看魏可然一眼,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了。

被祁錦桓嘲諷不屑的話說的心下一涼,魏可然獨自一人坐在原地,看向舞臺上鞠躬致謝的青年,眼裏的怨毒更甚。

再給他一點時間,只要能夠進入音樂學院,他就會讓唐西看看,他能做到的東西,他魏可然一樣可以,甚至還會比唐西做得更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輩子唐西突然性情大變,比上輩子難對付了很多,可是,只要他能夠順利的進入音樂學院,那麽他就一定會徹底的翻盤,祁錦桓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到時候,唐西永遠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這麽想着,魏可然的心情總算好了起來,就連被獨自留下的那點怨氣都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要說一下的是,真正的柴可夫斯基國際音樂大賽第三輪是要求一首柴的協奏曲,一首自選協奏曲的,不過因為篇幅和劇情需要,所以我給改成了一首獨奏,望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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