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遭一片寂靜，蕭潇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在撲通、撲通、撲通，速度越來越快，比她在學校裏跑步後的速度還要快。
她咽了口唾沫，小聲道，“你想做什麽？”
“蕭，潇。”那人看了眼她床頭的病歷單，輕笑，“原來你叫蕭潇啊。”
對方語氣略有些輕佻，還一下子就戳穿了她的僞裝，卻不讓她讨厭。
“你好。”對方伸出手，細白柔嫩的皮膚在暖黃的燈光下微微發亮，“我叫鞠婧祎，以後，請多關照。”
蕭潇心頭一跳，連忙扭過小腦袋，故意裝作不在意，“誰說我答應你了。”
“哈哈。”
鞠婧祎笑了聲，也不去捉弄小姑娘那淺顯易懂的小心思，只是緩緩道，“你總是纏着姜素素賣乖，就是想逃出去。但你有沒有想過，逃出去以後呢？醫院發現你失蹤肯定會報警，樓道裏的監控實時開着，無論你跑去哪裏，警察都能找到你。你父母健在，警察找到你勢必要将你交到監護人手中，到最後你還是要回到這裏。”
到底還是小姑娘，蕭潇再聰明，聽到她這麽說，也不由愣住。
畢竟她對于這個世界的規則并沒有那麽了解，很多事情，還是太想當然了。
但很快，她便明白過來，鞠婧祎所謂的交易。
“你要做什麽？”
“你幫我一個忙，我幫你離開這裏。”
蕭潇眼中閃過警惕，“什麽忙。”
見到小姑娘明顯對她不夠信任，鞠婧祎也不焦急，慢悠悠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這個給你，每天拍下你的病歷單以及醫生手上關于你的所有單子，都發給我。”
說着，她打開手機中的相冊，朝小姑娘眼前晃了晃，“當然，你要是能把這幾個人的也拍下來，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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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簡單？”蕭潇面露狐疑，“你不是騙我？”
“除了相信我，你沒有別的選擇。”
像是沒了耐心，鞠婧祎的眸子驟然變得陰沉，身上陰冷的氣息散發出來，惹得小姑娘忍不住後退，驚恐萬分，“你。”
“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可以讓你現在就變成潘多拉計劃的殉葬品。”
潘多拉計劃，就是被醫院用來實驗ATPX-1502的志願者計劃。
“我不管你是怎麽知道這藥有問題，我只希望你知道，現在只有我才能救你出去。”
如果蕭潇不知道這藥有問題，何必逃跑。
聽着鞠婧祎的話，蕭潇低下了小腦袋，“我不知道這藥有沒有問題，我只知道，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醫生跟我爸爸媽媽說，只要答應這個志願者計劃，全部的錢都是醫院替她們付。”
“怎麽可能呢？”蕭潇哽咽了聲，“我爺爺跟我說過，這世上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對你好，對你好，肯定是對她有利，我實在想不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害怕。”
鞠婧祎盯着她看了半晌，久的蕭潇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麽謊話被鞠婧祎拆穿了。
收回視線，鞠婧祎起身，将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沉默着将地上的水果撿了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裏。
“手機你拿着，願意的話就把我要的東西發給我，不願意的話，拿着玩吧。”
說完，她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等她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蕭潇才扶着床沿上了床，乖乖地躺好。
但她翻了個身，睜着眼，看着床頭櫃上的手機，不知在想些什麽。
鞠婧祎反手關門，走了幾步，卻像是累了，再也走不動，随便在一旁坐下。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向前傾着上半身，低頭看着腳尖，眼中情緒複雜。
身邊響起一陣腳步聲，椅子另一頭壓了下去，有人坐在她的身邊，但她沒有心思去看那人是誰，也不想知道是誰。
“心疼了？”
鞠婧祎一怔，猛地轉頭看向那人。
“你怎麽在這？”
趙嘉敏右腿搭在左腿上，兩條胳膊都搭在椅背上，右手就放在她背後。且不說她這般豪放的坐姿實在是少見，就連向來緊遵規則全部扣上的白大褂也一反常态的大敞開，露出了裏面的圓領t，精致的鎖骨就這麽大咧咧的暴露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
她正扭頭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十分平靜，又帶着少見的溫柔。
這很不對勁，因為她從來都不會這麽看着她，居然沒有想象中該出現的嘲諷與煩躁。
雖然已經大概了解了自己的感情，但趙嘉敏早就習慣與她争鋒相對，一時半會的，根本沒法轉換成其它模式。
再說，突然變得太溫柔，鞠婧祎也會覺得她另有圖謀吧。
但是沒想到，此刻已經讓鞠婧祎感到異樣了。
趙嘉敏轉過頭，神色不變，“小姑娘有這麽個家長，能這麽聰慧，也很不錯了。”
“呵。”鞠婧祎只當剛剛是錯覺，松開扣住自己肩頭的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你不去查查海盛的賬務，跑這來跟我聊什麽天。”
“原來你都知道了啊。”
南宮逸最近被汪謙雅與趙嘉禾聯手擠兌，□□無力，露出好幾個空子，海盛的各種漏洞終于暴露，岌岌可危起來。大廈将傾，只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南宮逸一個人想對付他們兩個，阻止海盛這艘已經漏洞百出的大船沉沒，很難。
趙嘉敏一點都不驚訝鞠婧祎會知道這些，她只是驚訝。
鞠婧祎這是在擔心她嗎？
“你準備怎麽做？”
趙嘉敏下意識就想問清楚，“海盛倒了，對你也沒什麽壞處，怎麽開始關心這個了？”
她看向鞠婧祎，眼中隐隐有了期待。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鞠婧祎揉了揉眼睛，顯然誤會了趙嘉敏的意圖，“你放心好了，鑒于現在我們的同盟關系，我是不會給你媽找事的。”
報仇可以一個一個來，不一定是要急于一時。
再者，她也不喜歡落井下石。
“我不是想知道這個。”
“啊？”鞠婧祎沒有聽清趙嘉敏的話。
“沒什麽。”有些話說出口一次，就不會有第二次說出口的勇氣，趙嘉敏也不想再提，“下下個星期岳振興要出國參加一個國際上的研讨會，我會找機會拖延他的歸國日期，趁他不在，正好動手。”
“你就這麽放心我？”
鞠婧祎明明只是開玩笑的語氣，卻讓趙嘉敏心跳快了三拍。
“嗯，放心。”
以前的她，怎麽會那麽傻。
“啊，哦。”
聽着趙嘉敏這般信任的語調，鞠婧祎怔了幾秒，忍不住在想，這小丫頭片子是吃錯藥了嗎？
“行了，我記得你沒夜班，怎麽，還要跟着我一樣倒時差嗎？”
明白鞠婧祎這是要趕人了，趙嘉敏心中落下可惜的影子，但很快，她又笑道，“明早請你吃早飯吧。”
“啊。”
鞠婧祎基本可以确定，趙嘉敏今晚不止吃了假藥還喝了假酒。
盛夏到來，只要一出冷空調所占據的領地，便會被一團令人窒息的熱空氣包裹得嚴嚴實實，透不過氣來。
室內室外的溫度差太大，這幾日來醫院診斷的病人越發增多，門診部的人幾乎忙的人仰馬翻。可能是連番發生兩次傷人事件，醫院再不容許發生第三次，門口的保安多了幾個生面孔，視線似x光，不停打量着往來的人群。
鞠婧祎來找嚴雯，距離她的結婚喜宴，只有三天。
這次鞠婧祎的運氣不錯，恰巧是嚴雯換班，有充足的休息時間。
“你怎麽現在才來。”
鞠婧祎仔細打量了下嚴雯，雖然疲憊，可眼角眉梢抑制不住的喜悅。
她終于可以稍微放了心。
“前段時間一直在忙，也不敢來見你。”
嚴雯一愣，“不敢來見我？”
鞠婧祎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個，怕你把我當成老白那個混蛋的說客。”
聽她這麽說，嚴雯噗嗤一聲笑出來，“哈哈哈哈哈，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不過嚴雯心裏還是暖洋洋的，這個人啊，總是這麽替別人着想。
鞠婧祎松了口氣，笑道，“是是是，咱們嚴大美女怎麽會是小氣的人。”
“對了，那個人，對你怎麽樣？”她還是想聽嚴雯親口說出來。
嚴雯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害羞，“挺好的。”
怪不得白承澤不戰而敗。
鞠婧祎面上不顯，莞爾一笑，“既然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到時候給你包一個超大紅包。”
“只要你能來就可以了。”嚴雯還是很擔心她，“這幾天是不是又倒夜班了？趕緊回去休息吧，看你這大黑眼圈。”
“我和你一起走。”
“你特地等我到中午？”嚴雯的擔憂根本掩蓋不住，“趕緊回家，車鑰匙給我，我來開，你上了車就給我睡覺。”
說罷，就推着鞠婧祎朝外走。
“诶诶诶，用不着這麽大排場吧。”
嚴雯知道她是故意的，繃着臉正色，“怎麽用不着。”
“鞠醫生。”
兩人停止笑鬧，便看見姜素素站在門口。
她直勾勾看着鞠婧祎，對嚴雯視而不見，“鞠醫生，能和我聊一聊嗎？”
嚴雯剛要張嘴替鞠婧祎拒絕，卻被鞠婧祎拍了怕肩膀，“我和她聊聊，雯雯，你等我一會。”
“诶。”
她們之間，有什麽可聊的？
嚴雯下意識便想到了趙嘉敏。
“喂？”
“喂，趙醫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打擾你的。”嚴雯也知道現在趙嘉敏很忙，可是姜素素的神情，她總是覺得像是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剛剛姜素素來找阿時，我擔心，會出什麽問題。”
“姜，素素？”趙嘉敏想了會，才在腦海中把人對上號，“她為什麽去找鞠婧祎？”
“我也不知道，她也沒說是什麽事。”
“好，我知道了。”趙嘉敏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很快就過去。”
“對不起趙醫生，打擾你了。”
“沒事。”
姜素素找鞠婧祎能有什麽事？
趙嘉敏搖了搖頭，估計又是鞠婧祎惹得麻煩吧。
不。
她的動作頓住。
如果鞠婧祎告訴了姜素素關于ATPX-1502的消息，那麽零。
難道。
鞠婧祎跟着姜素素來到一間沒人的辦公室，倒是沒有嚴雯和趙嘉敏那麽緊張。
畢竟她相信，姜素素不會對她做什麽。
“這裏沒人，說吧，找我什麽事？”
姜素素擡眸看她，卻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鞠婧祎笑笑，努力讓氣氛輕松點，“什麽話，讓你這麽難以啓齒。”
“我。”姜素素深吸一口氣，“我去查了季零。”
鞠婧祎笑容一頓，卻也不生氣。
畢竟季零的存在是她告訴姜素素的，那時候只是為了堵住姜素素的好奇心，讓姜素素無暇顧及她與趙嘉敏現在所做的事情。
所以，她查到了什麽？
如果不是陸曉晴幫忙，姜素素只怕也差不到這麽多東西。
原來富二代的圈子都知道，季零接近趙嘉敏，是為了錢。
季家不止負債累累，作為唯一經濟來源的母親，還患有重症。
陸曉晴在一次采訪中偶然認識了一位曾在許家擔任過保镖的退伍軍人，據她所說，當時趙嘉敏的母親南宮逸察覺後，趁鞠婧祎不注意，派人偷偷把季零找了過去談話。
據說，還要給季零錢，只要她出國，離趙嘉敏遠遠的。
鞠婧祎的父親不擔心是他心大，南宮逸自從知道趙嘉敏與季零親近後便擔心壞了。
恰巧那時季零的母親支撐不住被送進醫院，治療無果後身亡，季零也因為騎車時沒有注意出了車禍身亡。
就在那不久之後，趙嘉敏被送出國留學，鞠婧祎轉校。
不知道為什麽。
再也沒人提起季零這兩個字。
那個漂亮的女孩，就如同流星般璀璨絢爛後便消失，一閃而過後，再無存在的痕跡。
姜素素很想知道，季零的事情，趙嘉敏到底知不知道。
鞠婧祎和趙嘉敏出現在這裏，是不是為了季零。
可面對鞠婧祎，她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畢竟從陸曉晴查到的過往可以知道，她很喜歡很喜歡季零。
以前同學說，只要有人說季零一句壞話，她就會把對方揍一頓，時間一久，身邊人自然是對季零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哪怕季零只是個沒錢的窮鬼。
“你知道嗎？”思前想後，姜素素還是決定托盤而出，“季零接近趙嘉敏，是為了錢。”
“呵。”鞠婧祎輕笑，不以為然，“鬼才信。”
姜素素早已想到她的反應，也不奇怪，忙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會信的，可是這是季零親口向趙嘉敏的媽媽承認的。”
“她見過南宮逸？”鞠婧祎心頭一跳，上前抓住了姜素素的肩頭，“她什麽時候見到南宮逸的？！你怎麽知道！”
門診大廳人很多，大多是等待付費和護士叫號的病患家屬，都在安靜的排隊，也沒有人大聲喧嘩，但就是有種莫名的緊張感與壓抑感。
正在朝這邊走來的趙嘉敏像是察覺到什麽，她伸手捂着胸口，怔忪地看向前方。
驀地，不祥的預感有了破土而出的欲望。
就好像，她一直埋藏的秘密，要被人挖出來了。
大門打開，身着黑西裝的人将季零領進屋，朝屋內略一點頭，便推出門外，關上大門。
客廳中央是巨大的水晶燈，奢華又不俗氣，能看得出屋主人的品位很好。
明亮的燈光下，季零看見了那個優雅的女人。
她很美。
可以說是季零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趙嘉敏繼承了她精致的五官，還有那身優雅的氣質，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親母女。
“您好，夫人。”
南宮逸并未理她，慢悠悠喝了口茶，才擡眼，将她打量了番。
季零也不緊張，而是擡頭任由她打量。
半晌，南宮逸才出聲，“你沒有喊我伯母，很明智的選擇。”
季零溫柔一笑，“我相信夫人，絕對不會願意從我口中聽見這麽親近的稱呼。”
“是啊。”南宮逸也是一笑，骨瓷杯搭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她的聲音驟然變冷，“你這麽聰明，也該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吧。”
“夫人放心。”季零垂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沉聲道，“我以後恐怕連學校都不會再去，更不會見趙嘉敏了。”
“不，你可以去學校。”
季零猛地擡起頭，滿臉驚愕。
“看在你這麽聰明的份上，我會為你辦理手續，到時候你和你母親一起出國，永遠都別回來。”
季零明白，她是不想再見到自己，要斷絕自己與趙嘉敏見面的任何機會。
“可是我。”季零眉心微皺，“我不想走。”
“不走？”南宮逸冷笑，“看來，你還是不夠聰明。”
季零擡頭看了她一眼，抿着唇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可她的回答已經觸怒了南宮逸。
“小姑娘，最好不要惹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