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仞當然不可能理會這厲鬼胡鬧的說法,他身為殺手本就擅長追蹤,此時掏出一根引路香點上,一道袅袅青煙便追尋出那鳥的蹤跡飄散而去,瞧着正是朱家集方向。

諸葛青天雖不怎麽正常,到底也是個厲鬼,他的屍體本身就含有極大煞氣,所以做出的花轎才會令身體健壯的山賊觸之即亡。若是凡鳥接觸到他的頭,定是立刻被煞氣沖撞而死,這鳥之所以無事,只因它并非活物。

先前千仞也瞥了一眼,那鳥通體血羽,背生四翼,腹生四足,前足短後足長,叫聲令人聞之哀恸,應當是古籍中記載的傷魂鳥。傷魂鳥由冤魂而生,對活物無害,只日日徘徊在死去之地哀鳴,因此江湖修士皆知,有此鳥之地必有冤情。

如今玄門風頭正盛,魔修們全都在漠北夾着尾巴做人,按理說正是天下太平的時候,此鳥在外界也早已絕跡,千仞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地方看見一只,心道:朱家集明明只是個不起眼的山中小城卻聚集了如此多的鬼魂,倒也難怪師父要特意委托他前來調查。

心中記挂着任務,千仞身軀悄無聲息地融于夜色,這便使出遁術追着青煙方向而去。

千仞之所以能成為天下第一殺手,這一手随時可與四周環境融為一體日行千裏的身法功不可沒,往日只要他一運功便再無人可發現蹤跡,然而今日這諸葛青天竟是毫不費力地追了上來,還在他身邊憂慮道:“娘子你說那鳥該不會把我的頭吃了吧?”

“傷魂鳥也是鬼魂,每日不飲不食,除了哀鳴什麽都不做。”

随口應付了他一句,千仞看向厲鬼的眼神卻又深邃了起來。到了元嬰期多少已能估量出對手實力,他先前分明從此鬼身上感受到了可以一戰的兇煞之氣,結果這貨一睜眼氣勢卻又沒了,讓他不禁懷疑這只厲鬼到底是怎麽回事?

鬼和人不同,死去時産生的怨恨決定了其實力,不論過去多久只要怨恨不解就不會改變,除非被魔修抓走煉成奴仆,否則無法進階。雖是如此,鬼根據自己死法産生的能力又有所不同,目前修士們也只根據大部分鬼魂的特點将其劃分為游魂、厲鬼和鬼神三個階段。

其中游魂為沒什麽害人能力的孤魂野鬼,只需由修士點化便可再入輪回,通常正道修士遇見了都會順手送他們上路積點陰德;厲鬼則是心含怨恨時刻等着複仇的兇煞鬼魂,這一類鬼一般都有其獨特的害人手段,對修士而言也極具威脅,各個門派都會警告年輕弟子需有長輩陪伴才可前去收服;至于如今鬼域的三位鬼神,他的師父何歡只說了一句話——未及元嬰,見之即死。

千仞聽聞過去曾有幾個專司禦鬼之道的魔修門派打過鬼神的主意,下場是滿門盡滅無一存活,其兇煞程度可見一斑。所以,對這朱家集有鬼神的傳言他是不信的,只是覺着這群山野鄉民還真是無知者無畏,連鬼神之名都敢擅用。

鬼魂能發揮出多少實力全看其心中的負面情緒,就諸葛青天這性子,千仞估摸着他最多也就威脅一下男人的貞操,要主動害人倒也沒那出息。雖然,作為被威脅的那個男人,他時不時就想滅了這煩人的鬼魂。

仿佛驗證他的猜測一般,諸葛青天此時對傷魂鳥的評價也只有一句,“我要是長它那醜樣肯定也天天哭。娘子你成功安慰我了,就算沒了頭我也比鳥好看啊。”

不,根本沒人安慰你,你不要擅自把別人的話扭曲出莫名其妙的深意。

斜視着這總是迷之樂觀的鬼魂,千仞終是忍不住懷疑道:“你真的是舉人?朝廷現在用人這麽不講究了?”

他本是随便一問,誰知這一路上諸葛青天被各種懷疑都是笑呵呵地當沒聽見,聽到這話卻是瞬間不滿了起來,只叫道:“娘子你可以懷疑我的人格但不能懷疑我的才學,我現在就背一遍聖人訓世賦給你聽!”

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麽大,千仞自然是沒興趣真去讨論這些聖人典籍,只道:“免了吧,玄門正宗教化世人的玩意我聽着就頭疼。”

玄門在二十年前便被立為國教,其傳出的訓誡之語也是科考必備的典籍,諸葛青天雖不知修行之事,對玄門卻也有些認識,終于尋到了一個兩人都知道的共同話題又哪肯放棄,忙問:“娘子,你看上去就是個只知舞刀弄劍的武夫,原來竟知道聖人教誨的嗎?”

“我師父喜歡這些東西,從小就念給我聽。”

提起自己那個明明是魔修偏要拯救天下以身殉道的師父千仞也是頭疼得很,只可惜,雖然師父自小就教他各種聖人典籍,他依然頑強地選擇了以殺入道,完美避開了所有高尚品德,生生成長為了一個非常純正的魔修。

就在千仞感嘆着自己果然是天生魔修的時候,諸葛青天打量着這人,想着如果自己有個徒弟天天教他聖人教誨長大後卻成了這個模樣,只怕吐血的心都有了,這就不禁嘆道:“那你可真是個逆徒。”

千仞是師父一手養大的,從小就把那人當作親爹看待,聽到這話也是瞬間不爽了起來,只是為了這事較真又覺着委實沒氣量。于是面無表情地停下腳步,随手從旁邊地裏摸了個西瓜按在這人脖子上,這就冷笑道:“我看你沒有腦袋在路上走着太過顯眼,就頂着這瓜裝作自己還有頭吧。”

就算諸葛青天的思維和正常人隔了八條街的距離,他也知道一個無頭厲鬼并不會因為頭上長了個瓜就和諧地融進人群,這絕對是娘子在拿他撒氣,雖然他不知道到底哪裏惹到對方,還是忍不住嘆道:“娘子你能不能用正常點的方式和我打情罵俏?我沒辦法對着個瓜賦詩一首回應你啊。”

對此,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打情罵俏也沒有對象可以打情罵俏的大殺手只是捏着拳頭回了一句,“如果你再說一句廢話,我就一拳打爆你的瓜。”

罷了,雖然是個西瓜,好歹也是娘子親手給他裝上去的,現在娘子還要替他把頭搶回來,比起過去那個收了他全部銀子做聘禮仍騙他去山賊營地送死的女人已經好上千百倍了。再說這瓜綠油油的不也挺醒目的嗎?他現在走在亂葬崗定會被萬衆矚目,再沒人能無視他的存在了。

憑借強大的內心諸葛青天只用了片刻就愉快了起來,然而還不待他努力為這瓜賦詩一首讓娘子見識一番自己的才學,一個熟悉的城鎮就出現在了眼前。看了看入口那刻着朱家集三字的木牌,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有些不情願地問:“娘子,這地方不好,咱們別進去了吧。”

見他如此千仞便知這鬼定和朱家集有關系,他此行就是為調查而來自然不會退卻,只問:“你不是要找頭嗎?”

“此瓜乃是你親手所贈,我決定日日頂着它感受你的繞指柔情,頭有沒有都不要緊。”

厲鬼原就是魂靈,只是舍不得自己生前身軀才會附在屍體內,沒有頭也不會有什麽影響。不過死無全屍終究不是什麽好事,諸葛青天原先對頭如此在意,一見了朱家集卻說出這言語,分明是有所顧忌。

想到這裏,千仞越發覺着蹊跷,這便自行向前走了進去,“那你就蹲瓜地裏去吧,我倒要看看這朱家集到底隐藏着何方神聖。”

見他瞬間就遁入了鎮內小巷,諸葛青天卻沒有立刻追上去,只是皺眉看着街道,似乎頗為顧忌。然而還不待他猶豫片刻小巷便傳來一聲慘叫,這聲音凄厲得很,他頓時心中就是一驚,趕緊飄了過去,當即大喝一聲:“娘子莫怕,我定會護你周全!”

然後,他就看見了某位殺手用腳把巡邏捕快踩在牆上,自己把玩着匕首尋思從哪下手的行兇現場。随意瞥了他一眼,千仞也沒在意有人圍觀,只是用匕首指着這人鼻尖,冷冷逼問道:“說,這裏為何進行鬼神獻祭?所祭鬼神又是誰?若有一句我不滿意,就先剝了你的皮。”

調查?取證?抱歉,那是正道俠士的調查手法,抓住對手挨個嚴刑逼供才是魔修們最擅長的手段,而千仞,偏巧就是個非常純正的魔修,不止無所謂江湖道義還對逼供技巧極為熟練。

于是,默默看着被他吓得腿肚子直哆嗦的捕快,諸葛青天扶了扶脖子上的瓜,瞬間安心下來,嗯,或許比起他兇悍的娘子,這裏的鄉民更需要被保護……

然而他似乎沒有考慮自己一襲紅衣脖子上又頂個瓜的形象有多麽駭人,千仞雖兇殘好歹也是個人樣,不認識魔修的捕快勉強還能保持神志,結果視野裏突然又冒出了個諸葛青天,頓時就穩不住了失聲叫道:“瓜……瓜……瓜成精了啊!”

“……”

眼看逮住的捕快白眼一翻就吓暈了過去,千仞終于确認了一個可怕的現實——他和這個鬼八字相沖,絕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 諸葛青天:我和娘子的親密度正在飛速提升,他還送了我一個綠油油的瓜。

千仞(冷漠):我感覺自己和他活在兩個世界。

無辜的種瓜老農:哪個天殺的賊偷了我家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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