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強扭的瓜果然不甜

到了夜間,大雨下得更狠,猶如銅錢掉落一般拍打在石牆上,啪啪地響徹雨夜。

程清讓半靠窗沿傾聽外頭的雨聲,身姿颀長,背影寥落,他的心思不比這雨聲煩亂。郁勒斯讓自己留下必定有他的想法,不管是什麽他都不畏懼。

不知疏兒此時是否還在店裏忙活。

“嘭”,郁勒斯一腳踹開了房門,他這次沒帶侍衛,只身前來,華貴的外衣被大雨淋濕了一半,雨水順着他的帽檐往面頰上流。

他随手關上門,大搖大擺地在屋子裏坐下,嫌棄地扔了頭上的布帽。

程請讓開口道:“有什麽條件?”

正在攪袖子的郁勒斯一愣,一臉錯愕地對上程清讓,“你這話什麽意思?”

程清讓哼了聲,優雅地坐在桌前,擡手給自己倒水,“你不放我走,必然有所決定。若是疏兒已傾心于你,那你大可不必來這兒,更別說只身前來。以你的性子,只會帶着她一起來看我的笑話。白日你明明有機會殺我卻放我走,中途又喊我留下。以此推斷,你來這兒只有一個解釋,她并沒有傾心于你。你心中苦悶,思前想後又覺自己強留她也無望,所以來找我,但你又覺得這麽放我們倆離去不甘心?”

郁勒斯張了半天的嘴,反應過來後将自己的下巴合上,他拍拍自己的臉道:“你怎麽跟小王印象裏的翩翩公子不一樣,但小王不否認,你說對了,而且是全對。”

“所以你要如何才會放我們離開?”程清讓幽幽喝了半杯茶,動作不緊不慢,看似淡定,其實他心裏慌得很。

郁勒斯在懷裏掏了許久才掏出一個土瓶,他小心翼翼擦拭着土瓶,随後倒出一顆黑色丹藥,“吃下去,能熬三天三夜,小王就放你們走。”

程清讓二話不說快速拿過他手裏的丹藥吞下。

郁勒斯忍不住道:“你就不怕這是毒藥?”

程請讓反問道:“那這是毒藥麽?”

“不算是,只會讓你承受極致的痛苦。”郁勒斯收起瓶子,沒好氣地加了一句,“沒有副作用。”

程請讓迫不及待道:“我何時能帶她走?”

Advertisement

“看小王心情,你想從小王手裏帶走她,總得讓小王舒坦些吧?”

“……”

程清讓此時已是忍着藥力發作的劇痛在跟郁勒斯說話,郁勒斯的給的毒藥藥效很快,疼是真疼,像是有把鋼刀在骨頭上刮過,又像是有綿密的細針插進血肉裏,更像是有魂魄從身體裏抽出的窒息之痛。

郁勒斯看着程清讓冷然的模樣,不免覺得無趣,他要是跪下在地上打滾,又或許痛苦地喊幾聲,他估計也就沒什麽不甘心,但他這幅面無表情的模樣,真是叫他不過瘾。

“喂,小王給你下毒是想看你太痛苦,你這麽忍下去,小王看什麽?小王不開心不開懷,怎麽放你們走?”

程清讓蹙眉,簡單地說了一字,“疼。”

郁勒斯咬牙道:“你這是在敷衍小王?”

“不是。”程請讓扶着心口,緩緩道:“痛徹心扉,不過如此。”

“可小王看你依舊能忍。”

程請讓不動聲色道:“還好。”

“那你便在這兒忍着,等小王暢快了,小王便放你們走。”郁勒斯用一只手指提起自己濕透的帽子邊甩邊走,每一步都相當沉重。

他一走,程清讓這才松了口,似乎有點點血漬從他嘴裏透出。

他想起自己與陳疏允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痛疼瞬間席卷全身,血脈裏都是徹骨的痛意,痛地他無法思考。

但他一想只要自己忍過去,便會與她有以後,那這點痛也不算什麽,疼痛往每個毛細血管裏鑽入,他起身時眼前一黑,直直跌在地上。

盡管日爾國王城的子民都認為陳疏允是郁勒斯的王妃,但陳疏允卻不這麽認為,郁勒斯救了自己,她就用賺的錢來回報他,至于感情,不可能。

窗外的雨一開始下得很大,到了半夜又逐漸小了下去,陳疏允抱着雙臂靠在窗邊。白日她看到的那個側臉到底是不是他,如果是他,他為什麽不見自己,還要躲着自己。

是自己看錯了麽。她是思念他思念得緊,可現實就是現實,怎麽可能看錯。

翌日,陳疏允照常去奶茶店裏做小吃,然而從早上到夜裏,她連程清讓的半個人影都沒見着,莫非昨日真是自己眼花了。

不對,那天他不是跟人打架了麽。

陳疏允擡眼,精準找到了那個被打讓人看笑話的男人,她起身朝他走去。

男人見陳疏允朝他走來,滿臉疑惑,眼睛瞪得老大,面上神情憨憨的,“王妃?你找我?”

陳疏允不悅地壓了眉頭,她不是王妃。她打着手勢問男人昨天打他的人是誰。

男人看懂了陳疏允的手勢,但他摸着自己的臉尴尬道:“沒有沒有,王妃你看錯了。”

陳疏允又打了幾個手勢。既然你不肯說實話,那我以後不做你的生意了。

男人搖着雙手急道:“別別別,王妃我說,昨日我跟一個中原姑娘起了沖突,不,是中原男人,長得像姑娘的中原男人。”

是他,他真的來了,就在這王城裏。

陳疏允繞過他走在街道上找人,漫無目的地找,手鏈和腰間的鈴铛響地清脆,長發在烈風中胡亂飄舞,她今日沒打發辮,而是自然地束着,跟馬尾差不多。

她如今喊不出他的名字,找起來自然費事。王城裏的街道小巷四通八達,她不曉得他會去哪兒,也不曉得他會躲在哪兒。

烈日當空,郁勒斯默然站在王宮頂端,視野極好,陳疏允的動作盡收眼底。

她還是忘不掉,他原本打算讓她在自己身邊呆久一點,讓她逐漸發現自己身上的優點,但她至始至終都沒看過自己,也不怎麽看自己。

算了,他也不是個喜歡強求的人。

不過程清讓搶了他喜歡的,疼個三天三夜不虧,而且他以後說不定還會感謝自己。

到了第四日夜晚,奶茶店收攤,店裏的姑娘們各自回家,陳疏允一人在算賬,郁勒斯在一旁看。

“小王原本想娶你做王妃,當然,小王并不會為你放棄整片森林,還記得小王說過的話麽,喜歡你跟喜歡其他女人并不沖突。”

陳疏允直起身,回身無語地看着郁勒斯,他是傻X麽,對着她說這些話是想傳達他的三觀?

“你了解小王嗎?有沒有想過了解?”

陳疏允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郁勒斯自嘲一笑道:“也是,你也不願了解。小王是個不吃虧的人,你想離開也可以,不過你必須把做這些小吃的手法交給小王,人小王得不到,錢總是要的,不然小王虧大發了。”

陳疏允一愣,他這是要放自己走?

“這麽看着小王,你是有多想離開小王。”郁勒斯搖頭嘆氣,自己做人真失敗,明明王城裏有那麽多姑娘喜歡他,怎麽陳疏允就另類呢,“美麗的公主,跟小王去個地方。”

“……”陳疏允繼續算賬并不搭理他。

“你不來可別後悔。”郁勒斯語畢快步走出奶茶店。

嗯?

陳疏允想,他好像從來沒用這語氣跟她說過話,不會是要去自殘吧?算了,畢竟他救過自己,自己還是攔一下比較妥當。

日爾國的晝夜溫差十分大,所以這兒的夜市不如中原,冷冷清清的。空曠的街道上,郁勒斯在前面走,陳疏允跟在後面。

兩人到了程請讓下榻的那家客棧,郁勒斯停住,陳疏允跟着停住。

他來這裏做什麽,見人?見人……

陳疏允腦中靈光一現,是清讓麽,郁勒斯來見他。

郁勒斯進了客棧徑自去往程清讓所在的房間走。“咚咚咚”。

“進來。”

清如泉水,溫如暖陽。是程清讓的聲音,細聽之下有些虛弱,陳疏允心頭一緊,他怎麽了。

郁勒斯推門而進。

随着光線移動,陳疏允的目光與程清讓撞上,便是這一眼,注定他們此生不會再錯過。

“疏兒……”程請讓正盤腿坐在榻上運功,見她進來,星眸一亮。

陳疏允快步上前抱住程清讓的肩頭,程清讓擡手想抱她,可渾身上下疼地不行,已經沒什麽力氣再抱她。

“小王覺得你現在不應該動他。”郁勒斯的聲音涼涼的,估計是氣傷了腎。

陳疏允猛然放開程清讓,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異常蒼白,仿佛是在忍受什麽極大的痛楚,她回頭看向郁勒斯。

你對他做了什麽?

郁勒斯挑眉,緩緩走到程清讓身前,伸手把了把他的脈象,随後嫌棄地扔開了他的手。“他沒事,忍過這一夜,藥效就沒了。”

陳疏允蹙眉,他竟然對他下毒,她擡手撫上程請讓消瘦的面龐,經過幾月的風沙洗禮,已經不複從前的光華如玉,眉骨處還有幾道疤痕。

他一路上都經歷了什麽。

郁勒斯踹着凳子惡狠狠道:“怎麽,在小王面前秀恩愛?考慮過小王的感受嗎?”

程請讓動了動幹澀的唇瓣,“沒有。”

“你……”郁勒斯随意坐上桌面,高傲道:“小王說了,你們倆欠了小王天大的恩情,想離開就要付出代價,他痛三天三夜,你留給小王做小吃的食譜,從此兩不相欠。”

程請讓按着陳疏允的手輕聲道:“疏兒,我沒事,別哭。”

“……”陳疏允看着程清讓隐忍的模樣,淚水一下子就模糊了視線。

“行了,你們要互訴衷情等小王走了再訴。”郁勒斯說罷跳下桌面,走得十分潇灑,堪稱平生之最,這個時候不潇灑什麽時候潇灑。

一行清淚從面頰上滑落,她看着他,用眼睛說。我啞了。

他笑了笑,捧着她的臉一點點吻幹她的淚痕,“我廢了,我們天造地設。”

她笑着哭,哭着笑,凄美而動人。

他擡手輕輕攬住她,不管她成了什麽樣子,他都喜歡。

她回抱他,不管他怎樣,她也都喜歡。

君心似玉,我心不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