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窗外鐵灰色的天穹壓向地面，讓人格外壓抑，就像一張被墨汁渲染過的宣紙，上面布滿了烏雲，那烏雲如同面帶惆容的少女，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一陣陣略微帶着寒意的秋風吹過，還卷起幾片已經枯黃的梧桐樹葉在半空中盤旋。
終于，秋天還是來了。
杜思瑜站在窗邊，漫不經心照料着那盆風信子，昨天程頤纖走得那麽匆忙，今天還沒有來上班，家裏出了什麽事？為什麽程頤纖一離開，李墨辰就知道了自己在哪裏？
李墨辰只說他沒有女朋友，但并沒有說他不認得程頤纖，兩個人真的沒有關系嗎？
“杜思瑜，總經理有新任務給你，跟我來吧。”秦合的聲音拉回了杜思瑜的思緒。
“好，馬上就去。”
杜思瑜走進辦公室，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沈昱澤衣着十分講究，在工作時，幾乎都是穿着正裝，比如今天他穿的一襲灰黑色的西裝讓他更顯紳士儒雅，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樣，整個人顯得高大筆挺。而工作時，他那琥珀色眸子中所透出的淩厲，又讓他多了一份幹練。
杜思瑜默默感慨，果然是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尤其是穿西裝認真工作的男人更帥，無形中給人穩重踏實的好印象。
“總經理，你找我什麽事？”
“昨天公司接了一個項目，本來是應該你跟程頤纖一起做的，後來她家裏出了點事，所以這份工作你一個人完成。”
“她家出什麽事了？還有工作我一個人做，我能行嗎？”杜思瑜有點懷疑自己。
“她爸爸住院了，請假一個星期。”沈昱澤喝了一口咖啡：“至于你行不行……如果你願意，你就行。”
“是哪個公司的項目？”
杜思瑜雖然在分部那一年的工作表現不俗，但現在畢竟到了總部，這裏是個藏龍卧虎的地方，多多少少對自己不太自信，而且上次鎂亞的策劃案還做得不太好。
“銀大飲料公司。”
“這個……交給我做不太好吧。畢竟我沒有什麽資歷和經驗，銀大又是飲料制造商的龍頭。如果不小心做砸了……”杜思瑜沒有在說下去，小心地看着沈昱澤的臉色。
“杜思瑜，你也別忘了，我們環球也是廣告界的龍頭，你以為找我們做廣告的都是一些小企業嗎？”
沈昱澤語氣嚴厲，一臉嚴肅地繼續道：“如果你避重就輕，去做比你所能做到的更小的事情，那麽我告訴你，在你今後的日子裏，你将是很不幸的，因為你總是要會逃避那些能提升你能力的各種機會和可能性……而我們環球，也不需要你這種員工。”
杜思瑜有一瞬間惱怒，但沈昱澤的話猶如當頭棒喝，她下意識看他那琥珀色的眼眸，是啊，剛工作那會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去哪了？那種不怕失敗不怕辛苦的勁兒去哪了？
雖然任務很艱巨，但還沒有嘗試就說不，好像也不是自己的風格。
“謝謝你，總經理。我會盡力而為。”杜思瑜目光堅定，很明顯，她會接下這個工作。
“我要的是全力以赴。”
沈昱澤對她眼神裏的堅定十分滿意，孺子可教。
“是，我會的。”杜思瑜一腔熱血地回答，過了一會又問：“不知道程頤纖的父親住哪家醫院，我想去看看。”
“下班後我會去看他，如果你願意，一起吧。”沈昱澤絲毫沒有發覺自己已經把語氣放得輕柔。
今天的天空一直是那麽陰霾，那烏雲就像可以無限吸水的海綿，就是不下一滴雨，杜思瑜站在地下車庫門口擡頭仰望天空，情緒驀地變得低落。
“嘀嘀——”喇叭聲引起杜思瑜注意。
她回頭，看到一輛黑色的路虎，沈昱澤坐在駕駛室：“上車吧。”
杜思瑜上車系好安全帶，車子就向醫院的方向駛去。
“她爸爸很嚴重了嗎？”
“應該是，心髒病突發。”沈昱澤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杜思瑜又想起昨天晚上，程頤纖接到了一個電話就匆忙離開，接着李墨辰又知道她吃飯的地點，還有李墨辰臉上掩飾不了的深深倦意……
“杜小姐，剛才只是玩笑話，我有女朋友的，她在美國。”
“這是我男朋友給我設計的生日禮物，他是一個珠寶設計師。”
李墨辰和程頤纖這兩句話，算是相互承認嗎？
她忽然覺得這些事絕對是有聯系的，她有點隐隐不安，或許到了醫院可以知道答案。但是，她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一路上，杜思瑜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她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前方。
然而，沈昱澤卻用餘光捕捉到她所有的神情，這不是簡單的擔憂的神情，似乎還有些心煩意亂和不知所措……
他們一起去住院部八樓的重點監護病房，剛出電梯沒走幾步，她遠遠地就看到兩個人擁在一起。
那是極具唯美感的悲傷畫面，女子的妝容有些淩亂，眼睛也有些紅腫，即使這樣狼狽，卻依舊不損她甜美的氣質。她側着頭貼着年輕男子的胸膛，可能是因為啜泣，她的背有些微微起伏，年輕的男子用手輕撫她的背，嘴裏不斷的說些什麽，眼裏充滿着柔情與關懷。
兩個人眼裏只有你我，根本容不下外界的任何事物。
這樣的一對金童玉女，耀眼的叫人移不開視線，更加刺痛了杜思瑜的眼睛。
一直陰沉的天，突然打起了雷，雨聲頃刻間如同千軍萬馬過境一樣嘈雜，打破了病房的沉寂。
杜思瑜忽然有些看不清楚他們，但她的腳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一動也不能動。他欺騙了她，李墨辰分明有女朋友，而且他女朋友還是程頤纖……
杜思瑜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你去吧，我在停車場等你。”
沈昱澤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從杜思瑜在車裏的神情再到剛剛的呆滞，他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
沈昱澤走上前問道：“世伯還好吧？”
程頤纖離開李墨辰懷裏，啜泣地說：“醫生說，如果48小時內醒不來，我爸爸就……”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就算醒來，也最多只有兩年的壽命了。”
說完已經泣不成聲，這樣的一個可人哭成這樣，任何人都會有想保護她的沖動。
李墨辰依舊是安慰着她：“別那麽傷心了，離四十八小時候還有八小時，程叔他一定會醒的。”
沈昱澤打量李墨辰，他神情憔悴，但目光明亮，下巴上那長出的青色胡渣，又讓這個陽光的男人增加了一些男人味。
“不要太傷心了，你也保重身體，這是一點水果和保健品，等師伯醒了給他吃吧。”
“我會注意的，謝謝總經理。”程頤纖情緒稍稍好轉。
杜思瑜坐在車裏等沈昱澤，但沈昱澤在看到杜思瑜時，竟一點不見她臉上的悲傷，就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他發動車子後問：“想去哪裏吃飯？”
“不用了，我不太有胃口。”杜思瑜說的倒是事實。
他始終是放心不下，語氣也流露着關心：“是嗎？今天我請客，想吃什麽盡管提就好。”
她停頓幾秒：“那……那我要吃貴的！”
杜思瑜盯着車窗上的雨刷，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也不必客氣了，還用不着為一個跟自己玩暧昧的男人吃不下飯。
“好。”沈昱澤無奈笑笑。
雨已經下小了，他們來到一家餐館，這是最近新開的一家，價錢雖貴，但每晚來吃飯的人依舊爆滿，有時吃個飯甚至等上要三個小時。
“點自己喜歡吃的菜吧。”沈昱澤把菜單給杜思瑜。
杜思瑜沒有看菜單，直接點了一道滑藕片。
沈昱澤有些咋舌：“怎麽點滑藕片這麽家常的菜？”
“點它當然是喜歡吃。”杜思瑜白了沈昱澤一眼，好像在鄙夷堂堂環球的總經理竟然會問出這麽沒有水準的問題。
“你點吧，我有選擇困難症。”她草草翻了一下菜單就把它推給沈昱澤。
沈昱澤點了這家餐館的兩道招牌菜和一道湯。服務員帶着菜單離開後，氣氛又沉默了，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沈昱澤淡淡地看着杜思瑜，也不講話，她實在想打破那種詭異的沉悶，開始沒話找話：“銀大的廣告策劃我有多長時間做？”
“一個星期內做兩份策劃。”
杜思瑜聽完後偷偷做了個鬼臉，小聲嘆息：“那我可以拿兩份薪水嗎？唉，為什麽在這個物價飛漲的時代只有工資以不變應萬變……。”
沈昱澤一直注視着杜思瑜，她的劉海調皮的中分了，在秋季這個幹燥的季節，她嘴唇上也有些起皮，還有剛剛那個古靈精怪的鬼臉，沈昱澤突然覺得此時的杜思瑜很可愛。
“還沒有做事你就想着錢。”沈昱澤有些好笑：“下班時間還是不要說公事了。”
“不說公事？”
好像除了公事也沒有私事聊吧……杜思瑜低頭對着面前的茶杯發呆。
“我的風信子怎麽樣了？”
沈昱澤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呷了口茶，此時十分放松。
“你的風信子？”杜思瑜聽完身軀一震：“你不是說給我了嗎？”
“我說了給你嗎？只是把撫養權給你，一個月後還是要還的。”
沈昱澤眼裏的促狹一閃而過，欣賞着杜思瑜臉上變換的神情。
“一個月後風信子要死了怎麽還？”
杜思瑜簡直不敢相信沈昱澤會這麽無賴，尤其是那個撫養權，怎麽聽怎麽怪。
“那是你的事。不管怎麽樣，我都要活的。”
沈昱澤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仿佛這時幽閉的空間裏，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
杜思瑜回到家躺倒床上，已經很久沒有收到李墨辰的短信，畢竟人家是有正牌女友的，暧昧對象只是開胃小菜，現在那個人也不會再來攪亂自己內心平靜的湖水了……
馬上她的手機上來了一條短信：周六來我家小聚。
那不是李墨辰發來的，她苦笑，分不清是失落多一點還是釋然多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