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是越擔心什麽越來什麽,燕恣眼睛一眨,四兩撥千斤,把自己撇了個一幹二淨:“我和兩位皇兄相處時日不多,但他們看起來都很好很厲害,比我強多了。”
燕伯弘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洞穿了她心中所想。
燕恣心中愧疚,難道真的是環境逼人嗎?她居然也學會了左右逢源,明哲保身。
燕伯弘重新看向了朝臣,示意站在最末尾的衛予墨,讓他也發表意見。
衛予墨恭謹地道:“大殿下寬仁聰慧,相比二殿下起來成熟穩重,的确有陛下的風範,只不過……”
他頓了頓,前面的幾名大臣都朝着他看了過來。
“只不過大殿下有些事情上稍過急躁了些,想必年歲日長,必能更有建樹。至于分封事宜,陛下想必早有腹稿,臣就不多置喙了。”衛予墨不疾不徐地道。
燕伯弘的眼中不易察覺地露出了一絲贊賞,點頭道:“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朕對成璋太苛刻了?今年都二十有三了,連個封號都還沒有。”
安國公連忙否認:“臣萬萬沒有此意,陛下對大殿下寄予厚望,多加磨砺的确是應該的。”
燕伯弘嘆了一口氣道:“成璋自幼聰慧,處事果斷,但心緒上的确如予墨所言,貪功急進,不夠沉穩,識人上也容易一葉障目,以偏概全。朕對他的期望甚高,俞卿你是他的外祖,還需多加提點督促。”
安國公立刻應聲點頭。
“至于允彧,他的年歲尚輕,行為跳脫,還需些時日打磨,小恣。”燕伯弘又點了燕恣的名字。
燕恣正聽得津津有味,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楞了一下:“你和他是雙生兄妹,應當心有靈犀,叫他要認真習武從文,早日到朝中來減輕朕和你大皇兄的負擔。”
這怎麽心有靈犀啊?
燕恣真想揪着燕伯弘問一問。
“着禮部行封王一事吧,”燕伯弘淡淡地道,“你們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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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衛予墨走出了屋子,還沒等燕伯弘出聲呢,燕恣便哧溜一下出了門,留下一句便沒了影:“父皇你先批奏折,我找予墨有點事情,去去就來。”
衛予墨走得很慢,燕恣沒幾步便追上了,拽着他在一棵老槐樹下,一五一十地和他說起了自己和曲寧的計劃。
“你可欠我一回,沒當成我的夫子,讓你免費辛苦個一兩天總成吧?”燕恣期盼地看着她。
衛予墨聽得十分高興:“你的想法真是太妙了,如果能成,對那些流民不亞于再生父母。我能為之盡綿薄之力,不勝榮幸。”
“你也覺得這個主意好?”燕恣努力抿緊嘴唇,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麽得意,“我還有個主意,你聽聽怎麽樣。”
燕恣把洛安山莊中的佃戶正在試驗種雙季稻、忙農活、開渠蓄水的事情一一道來:“曲寧請了兩個農活的高手,我琢磨着,光口耳相傳太可惜了,你們讀書人有沒有法子,派個人一起去跟着記錄一下,到時候編撰成冊,豈不是一件大好事?”
衛予墨呆了呆,眼中忽然跳動起攝人的光芒來。
彼時士農工商,農戶的地位很是微妙,歷朝歷代,但凡明君,都以農為本,注重民生,農業發展好了,社稷便穩定富足。燕恣此舉,便意在把各地農事的妙招都收集起來,可以讓農戶們揚長避短、對症下藥。
“不光是你們洛安山莊的,還可以廣傳天下,讓大梁各地的農活高手都把自己的經驗上報收集,然後驗證,最後作為一本全大梁農林漁耕的百科全書。”衛予墨喃喃地道。
“對,予墨你的主意更妙。”燕恣不得不佩服了起來,衛予墨的主意,覆蓋面更廣更大。
“小恣,”衛予墨忘形地叫了起來,“我得好好琢磨一下,去和工部、翰林院商議後給陛下上個折子,這事做好了能惠澤萬民、流芳百世啊!你的點子真是太妙了。”
燕恣不好意思了起來:“喂,真的假的,再誇下去我要飄起來了。”
“小恣……不……公主殿下……臣沒有半句虛言。”衛予墨清醒了過來,恭謹地道。
燕恣一聽就惱了:“現在沒人你還和我這麽生分?我問你,你打算這輩子都叫我公主殿下了不成?有空去春香樓和人卿卿我我居然也不來瞧我一眼,予墨你這樣重色輕友可不行。”
衛予墨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急急地辯解:“什麽春香樓……小恣你別冤枉我。”
燕恣逗弄之心頓起:“人家都唱了你的曲子啦,什麽小桃初落二三花,纏綿悱恻得很。”
衛予墨的臉更紅了,目光熾烈地落在她的身上:“那是她們買了我的詩稿拿去譜的,我和春香樓半點關系都沒有,小恣你信我。”
“開玩笑的啦,”燕恣愉快地道,“我當然知道予墨你潔身自好,不過你寫得真好,我很喜歡聽。”
衛予墨的心突突一跳,定定地看着她,這一瞬間,他喉中幹澀,呼吸緊張:“小恣……那首詞……是我寫給……”
身後傳來重重的咳嗽聲,兩人回頭一看,霍言祁正站在不遠處,臉色陰沉地看着他們。
燕恣剛想傲氣地瞪他一眼,那日做的春夢卻在腦子裏一閃而過,她的臉上頓時起了一抹緋紅,生硬地別開了臉去。
霍言祁的臉色更難看了,眼前兩個人,一個隽秀,一個俏麗,一個是才子,一個是公主,一個情意款款,一個滿面羞澀,怎麽看都好像郎有情妹有意。
他忍耐了半天才控制住想要把燕恣拖回家的沖動,沉聲道:“陛下在叫你了。”
燕恣一看,果然,榮公公正在殿門口沖着她笑呢。
燕恣急忙壓低聲音對衛予墨道:“予墨,我先走了,哪日有空了你到我府上來,我們再細聊。”
屋裏,燕伯弘正在看着奏折,一見她回來,佯作不快地道:“怎麽追着予墨就跑出去了,說什麽呢?把朕都丢下不要了。”
“不告訴你,你猜猜看。”燕恣一臉的俏皮,走到他桌旁,順手替他換了一杯熱茶。
“朕知道,朕的女兒仰慕大梁的第一才子,向他請教學問去了是不是?”燕伯弘取笑道。
燕恣可不打算把自己的計劃透露給燕伯弘,插科打诨道:“是啊,予墨才華橫溢,只怕不止是女兒,全京城的女子都仰慕得緊吧。”
“非也非也,”燕伯弘笑着道,“予墨只能奪走一半,另一半的目光可都在言祁身上呢。”
燕恣酸溜溜地道:“是啊,霍小将軍橫刀立馬,誰人不喜?”
燕伯弘仔細地打量起她來:“小恣,你怎麽一提到言祁便和平日裏有些不太一樣?難道還在生他的氣不成?這都不像你了。”
仿佛一道雷電在耳邊炸響,燕恣呆若木雞。
往事一樁樁在腦中浮現。
從一開始的全心信任,到後來的無故苛求,霍言祁在她的心中和另外幾個好友相比,完全就是個不一樣的存在。
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霍言祁把她的手珠交換了一顆,就真的成了一個不一樣的存在了?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霍言祁進來了。
他此來是為了燕伯弘曾交托他的任務,他在西北邊境安插了人手,一直監視着轶勒的動向。
最近轶勒有些異動,除了邊境的将領頻頻調動之外,還有探子來報,前些日子轶勒的大汗在那幕大會上被一個圖謀不軌的部落俟斤行刺,幸得神秘人相救。
“目前尚不能判斷那神秘人的身份,只是由種種跡象判斷,原本轶勒大王子一家獨大,坐擁轶勒三大部落的支持,現在看起來轶勒內部好像有了利益沖突,這對我們大梁來說大有裨益。”霍言祁道。
燕恣的心裏一跳,猛然想起了辛子洛。
這都快過去一年了,辛子洛還是音訊皆無,不知道霍言祁有沒有打聽過辛子洛的下落。
房間裏君臣二人談論起軍事來,一來一往好不熱烈,霍言祁甚至在桌上畫起了圖紙,以筆硯鎮紙作物,和燕伯弘演練起邊境兩座城池的攻略來。
末了燕伯弘哈哈大笑了起來,拍了拍霍言祁的肩膀道:“好啊,你小子有朕當年的風範,成璋就是少了你這種氣魄和胸襟……肥水不流外人田,朕可真想把你變成自家人啊。”
霍言祁的心如擂鼓,情不自禁地朝着燕恣看去。
“只可惜小恣看起來和你不太合得來,”燕伯弘遺憾地道,“倒是和予墨有說不完的話。”
霍言祁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燕恣怔怔地看着他,恍然驚醒,急急地辯解道:“父皇……其實我……”
“我知道,予墨很不錯,朕很看重他,小恣你的眼光不錯,言祁,你覺得呢?”燕伯弘微笑着問。
霍言祁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燕恣臉上,半晌才顫聲道:“挺……好。”
燕恣這才明白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口氣憋在胸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言祁你也要抓緊了,你父親都在朕面前提了好幾次了,含婧很不錯,對你也一往情深,你就別拖拖拉拉的了,不如朕就替你作主……”燕伯弘顯然是身負重托,想來個拉郎配。
“不,陛下!”霍言祁迅速地道,聲音有些嘶啞,“臣……轶勒不退,臣無意成家立業,望陛下成全。”
燕伯弘愕然:“莫不是你另有心上人?說出來朕替你作主就是。”
霍言祁跪倒在地:“是,臣有心上人,非常非常喜歡,這輩子非她莫娶,只是臣不願她有一絲一毫的勉強,所以不願說出她的名字,還請陛下見諒,臣……心緒不寧,只怕沖撞了陛下和……公主,臣請告退……”
說罷,他沖着燕伯弘磕了一個頭,狼狽地後退出了屋子。
燕伯弘目送着他的背影,良久,才意味深長地沖着燕恣笑了笑:“看起來,言祁用情頗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