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紙鶴尋人

所謂紙鶴尋人之法,便是從遺留之物中獲取失蹤者的氣息,使紙鶴經法術指引一路前行,在一定範圍內根據氣息搜尋目标——确實如黎子淵所言,限制太多,不怎麽好用,但卻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試一試總是有必要的,萬一成功了呢?

秦老爺從當初楚河所住屋中,找到了一件楚河穿過的舊衣,黎雲笙将舊衣同兩張符紙一起點燃,半晌,見那搖曳的火光中有灰燼回旋飛舞而起,直至在他掌心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灰色紙鶴。

黎雲笙将手一擡,紙鶴當即輕盈淩空飛起,随風環繞庭院數圈,複又向東飛去。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啓程吧。”雪色說完朝秦老爺投去一瞥,見他欲言又止,悠然開口,“你可還有什麽話要對鳳兒講?”

杜鳳兒聞言轉身看向秦老爺,秦老爺也怔然地注視着她,然後他略顯無奈地笑了笑,搖頭輕聲道:“沒有什麽,願你們一路順利。”

他本想說,自己從此将吃齋念佛,日夜誦經以贖罪過,然而想一想,講這些全無意義,自己終究是對不住她,這份虧欠是償還不清的。

只能祈禱她來世投生好人家,不要再受世間無謂的苦楚了。

秦家宅院的大門被重新關上,像是把所有往事都留在了過去,杜鳳兒跟随那只紙鶴堅定前行,她很清楚,紙鶴最終停留的地方,有愛人楚河在等着自己。

三人一鬼連夜趕路,畢竟黎明到來,杜鳳兒便無法在陽光下多作停留,最後為了節省時間,雪色直接變身帶上黎雲笙和祁陌,又讓黎雲笙把杜鳳兒的靈魂暫時收進紅葉手钏中,寬大雙翼撕裂夜幕,就此呼嘯着破風而去。

“笙笙啊。”她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你說實話,這次找人有多少把握?”

黎雲笙嘆了口氣:“不足三成吧。”

“這大概還是保守估計。”祁陌道,“如果楚河已經去了太遙遠的地方,憑借紙鶴尋人的力量,難于登天——到時候,難道我們要一直把杜鳳兒帶在身邊?”

“走一步算一步吧,萬一運氣好呢?”

像是為了印證黎雲笙的這句話,約莫兩個時辰之後,紙鶴突然在一座荒山處放慢了速度,且開始不住于山頂盤旋,停滞不前。雪色見狀連忙落地察看,很是好奇。

“笙笙,你法術出差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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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沒道理的。”黎雲笙疑惑地環顧四周,“莫非這座荒山有什麽玄機?看起來并不像會有人經過的樣子啊。”

祁陌沉默片刻,他沉聲開口:“不對,你看。”

紙鶴周身忽而亮起微弱銀光,随即向崖底俯沖而下,很快便消失在一片雲霧缭繞間。雪色頗覺蹊跷,幹脆帶着兩人前去一探究竟,結果就在那裏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崖頂陰暗泥濘,錯落的碎石間伏着一具屍體,大約死去很久,血肉都已被風化,只餘裹着破爛衣衫的森森白骨,一雙黑漆漆的眼洞對着天空的方向,在月光照映下,顯出幾分死不瞑目的絕望感。

而紙鶴就安靜停在白骨身上,不久後重新化為灰燼,飄散不見了。

尋人的過程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漫長,可惜留下的卻只有楚河的遺骸,這大約是造化使然了。

黎雲笙遲疑良久,最終還是選擇把杜鳳兒從紅葉手钏中放出來,讓她親自辨認屍體。

“找是找到了,然而……我很抱歉。”

杜鳳兒愣怔着站在原地,神情還有些難以置信的恍惚感,她顫抖地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擡手撫上那具白骨,一寸一寸細致無比。

白骨的腕間還戴着一串玉珠子,紅線不知何故斷裂,珠子只剩下了三顆,但哪怕只有這三顆,也足以證明死者身份了。

那曾是她的貼身之物,後來當作定情信物贈予了他,他一直戴着,從未取下。

“是他。”淚水應聲而落,她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抑制不住地哽咽起來,“他死了,楚河死了,為什麽?”

為什麽她等了那麽久的愛人,原來竟已在這等荒僻之地,孤獨地失了性命,甚至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祁陌那雙溫柔的眼睛,似乎永遠都含着悲憫之情,可當他開口的時候,卻總是顯得沉靜冷漠,正符合他旁觀者的角色。

“你想知道楚河為了什麽而死?”

杜鳳兒凄苦地點點頭:“我想知道。”

“那雲笙,就帶她回到過去看一看,也算了了這樁心願。”

黎雲笙同意了,盡管他覺得事實真相不一定是杜鳳兒能夠接受的,但總該尊重她的意願,更何況她有權利知曉曾經楚河所經歷過的一切,那畢竟是楚河在這世上存留的最後的痕跡,也該成為她的記憶。

“好。”

紅蓮手钏的光芒将杜鳳兒完全籠罩在內,令她和他們一起消失在原地,穿越到了楚河出事的當天夜裏。

她再一次站在了懸崖邊,經那棵古樹遮掩身形,親眼目睹了背負行李匆匆趕路的楚河,被一群兇惡的強盜攔住了去路。

那群強盜要他交出所有的錢財,便可放他一條生路,誰知被他果斷拒絕了。

他說:“這是我給心上人贖身的錢,我能再攢三年,她卻未必等得起三年了。”

強盜頭子自然懶得聽他說些什麽,也不在乎他有何苦衷,幹這一行手上沾的血太多了,殺人謀財輕而易舉,連眼都不會眨一下。

長刀下一刻就深深刺入楚河腹部,拔.出後又紮在了他的心口,鮮血瞬間染透了粗布的衣衫。楚河無力倒地,仍試圖用僅存的一點力氣抓住包裹——那裏面裝的,是他和鳳兒的希望,是他三年前對她的承諾,怎麽能放手呢?

強盜們硬生生折斷了他的手指,搶走了他視作生命的包裹,強盜頭子掃了眼他腕間的玉珠子,嘟囔一句“不值錢”,轉頭示意喽啰們将他推下懸崖,免得屍體橫在這裏招惹麻煩。

杜鳳兒藏于樹後,被黎雲笙用符紙定住身形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楚河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從這個角度她能清晰辨認出,在彌留之際,楚河的雙唇緩緩翕動着,分明是在喚着“鳳兒”。

是的,他從未忘記她,他至死都念着她。

熟悉的身影墜入懸崖,衣襟上未幹的血,成為了她眼底最豔烈的一抹顏色,她小聲嗚咽着,終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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