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最後溫宛還是帶着宋銳一起去了拳場。他今晚準備速戰速決。這裏的風水不好,宋銳不宜久留。

比賽前他把宋銳一個人留在休息室裏,往他手裏塞了那個焖燒壺,裏面是熱乎的桃膠炖奶,并囑咐他自己沒有回來之前先不要出來。

“能做到嗎?”

雖然說不上來,但是宋銳覺得溫宛對他的态度不太對。好像下一秒就要掏出玩具好讓他一個人在這裏玩一會,讓他随便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他點了點頭。

溫宛這才離開。一路上他聽見有人叫他,是阿飛從後面追了上來。

“哥!宋銳的藥。”阿飛追上來,手裏拿着藥遞給他,笑呵呵地解釋:“昨天沒給你,宋銳不打比賽的時候,兩天打一次針。”

溫宛看到這個藥心裏就不快。他還是接了過來,疑問道:“兩天一次?”

“哎,是這樣。”

阿飛說過這些針是給宋銳“放松用的”,溫宛之前試着搜索了一下這個藥,網上沒找到,但是他找到了那行外文的意思,“增穩,止痛,鎮靜”。

并他想象中那種會成瘾的藥物,這是他現在還沒帶宋銳去醫院的原因。但是這藥說起來也并不是什麽好東西,宋銳的情況可能比他想象的還重一點。

“這幾天還真是多虧了哥您,”阿飛嘿嘿笑着,娴熟地拍着馬屁:“不是我說啊,你看宋銳那小子被拿捏得死死的,還得是我哥這魄力”

溫宛讓他把藥收着,等他下場了再給。

上一場比賽還在清場結算中,前面亂哄哄的,溫宛在候場那裏等了一下。他問阿飛:“這個藥他用了多久了?”

阿飛樂呵呵的,不知道溫宛內心的疙瘩:“一直在用着呢。”

他也答不上來多久。溫宛繼續問他:“宋銳他也同意了嗎?”

其實不用問,溫宛也大概知道怎麽回事了。什麽同意不同意的,他弟弟為人這麽老實,又不能開口說話,在這裏還不是這些血蛭說了算?

“同意啊!”阿飛振振有詞。

溫宛脾氣再好,每每提到這事也都會替宋銳忿忿不平。如果他能說話就好了。

看場的過來趕人了。他繼續笑呵呵的:“哥啊,那我在下面等你。”

溫宛卻沒有馬上上臺。他其實在之前就已經想過了這個問題,只是礙于宋銳而遲遲沒有問出口。

但是如今他和宋銳一起住,或許這會是個解決問題的好時機。

這個問題他狠不下心來直接宋銳面前提,到現在也只能旁敲側擊地打聽。溫宛斟酌着用詞,問阿飛:“宋銳他……之前有沒有學手語?”

他太想要宋銳好了。之前只是吃飽穿暖,但是現在,溫宛希望他的人生也要好好的。

阿飛驚恐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瘋狂搖頭,搖得那顆腦袋都快掉下來了。

他以為呢?為什麽從一開始這裏就沒有人提過“啞巴”“啞子”這種詞,難道居然覺得有可能是什麽善良和同情嗎?不,一切只因為曾經說過這個詞的全部都滅絕光了。

講真,他覺得這位哥的想法天真過頭了。又不是什麽慈善機構,還學手語?提都不敢提一個字,別說還要學什麽手語。

小助手見他越陷越深,如今居然想替宋銳做主了,這時候也不滿地出來發聲:“你也別整天弟弟弟弟的,你老公呢?男主呢?有空就聯系一下男主,多接觸接觸,別到時候連人家什麽樣子都記不起來了。”

溫宛已經得到了答案。他翻身上了賽臺,說:“知道了。”

今天溫宛對面的是一個花臂選手。比賽之前,對面正在進行誇張的繞場小跑,做賽前示威,圍在臺下的粉絲紛紛開始起哄。

“說起來,男主該不會已經忘記你是誰了吧?”小助手還在添柴加火。

溫宛其實自己都不太确定:“不能吧?”但是他又确實快把男主忘了。

裁判清場完畢,将兩人拉至賽臺中央。

兩邊的人被裁判的手隔開。對面朝溫宛兇狠一龇牙,在氣勢上壓了一頭。相比起來,溫宛這邊一點水花也沒有,冷靜得不像是來比賽的。

不僅如此,花臂選手看到,對面真誠的眼神中甚至帶着一點歉意。

那是什麽新型的挑釁嗎?他一頭霧水。随着臺下一聲鐘響,裁判火速從兩人中間退開。

畫筆選手跳步拉開了距離,找準機會虛晃地出了一拳。

下一秒他眼前天旋地轉,同時心下重重一沉。連對面什麽時候絆他的也沒看見,接下來全程就被劈頭蓋臉的拳頭給招呼上了。對方出拳密集,又快又恨,慘無人道。自己的臉都快不是臉了,他沒能撐到裁判把人拉開的那一刻,受不了地舉手認輸。

溫宛馬上禮貌地停手,退開了。

這次情況特殊,他其實還挺抱歉的。實在是很對不起人家,今天下班還要帶孩子,實在沒空,改天一定約。

“小助手?”它已經一段時間沒有聲音了,讓人感覺不太對勁。溫宛喘勻了氣,擦擦汗,叫它出來。

意料之外的沒有回應。

小助手消失了。

小助手一般是不能丢下他行動的。這種感覺很奇怪——又奇怪,又不太妙。反而像是某種不好的事情來臨之前的預兆。

溫宛擦了擦汗。他腳步加快,走到休息室一看,裏面空無一人。

宋銳不見了。

溫宛心下一沉。能在這個地方出的事都不會是好事,宋銳昨天才打架負傷,萬一有人要尋仇呢?有人要趁虛而入呢?他臉色都變了。

昨天宋銳那一身的傷還歷歷在目。溫宛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找宋銳。

溫宛急得忘了方向。就在他無頭蒼蠅一樣亂找的時候,小助手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了。

“實習生!我回來啦哈哈哈……你幹什麽呢?”

溫宛自己一口氣都還沒喘上來,先焦急地抓着它問:“你能幫我找一下宋銳嗎?他不見了。”

“看你沒出息的,”小助手雖然不滿他對宋銳這麽緊張兮兮的,但此時它心情頗好,還是好心解釋道:“放心吧,什麽事也沒有。”

“剛才商老爺子的人又來找他了。”

溫宛剛才跑得急了,現在又驀地剎住腳步,在原地呆住。

它開心地補充道:“不枉我蹲了他這麽久,當場抓包!哈哈哈哈哈……”

小助手說的每個字他都能明白,但是他可能需要消化一下。

溫宛也不清楚這種失落感是怎麽來的。他應該感到自責,才多久呢,他就有點忘乎所以,想把宋銳據為己有了。

他對于宋銳來說可不算什麽好人。

溫宛剛才一緊張過頭,人都已經跑到了拳場的後門那了。他這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過了一會,他問小助手:“那你去做什麽了?”

小助手:“還能幹嘛,男主失蹤,實習生不頂用,劇情線一塌糊塗,我再不親自出馬,男主和別人的孩子都會叫你叔叔了。”

溫宛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他此時不在狀态,像是在走神。

“我去錄音了。”小助手自顧自地美滋滋道:“聽我的,今晚你就找個時間把錄音發給男主。好好表現,多聊點,聊久點……”

“哎你聽到沒!”

溫宛被它一叫,這才回道:“我知道了。”

他剛才是在想着,小助手肯定回來得比宋銳早。于是溫宛先掉頭去了個廁所,在廁所裏又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才出來。

他算着時間,等宋銳差不多回到休息室了,溫宛才走回去。否則,待會在外面撞見宋銳難免會不好說話。

這件事選擇回避是最好的,這樣對他們兩人都好。

或許小助手是對的,他性子軟,優柔寡斷,又随便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會有現在的落差。溫宛是失望,他在對自己失望。

他一邊往回走一邊胡思亂想。全然不見剛才百米沖刺跑出去救宋銳的精神頭。

溫宛快走到了,一眼看到了休息室門口居然站了一個人。

身高很高,但是站沒站相,一臉生人回避的不耐表情,那個酷哥得不行的家夥——不是他的宋銳還能是誰?

溫宛本來還在懷疑,走近幾步後就确定是他了。

不遠處的宋銳看到是他,這才站直了身體。

溫宛還是疑惑。他都給宋銳留了時間,宋銳還站在門口幹什麽?

“宋銳?”溫宛走了過去,他組織着自己的語言,問:“你怎麽在這裏站着,是我剛才出去的時候不小心鎖門了嗎?”

宋銳略一歪頭,比他更加不明所以。不是他叫自己不要亂跑的嗎?

如果他不站在這裏,那麽溫宛回來的時候怎麽知道他亂跑了啊。

因為月亮說不能亂跑。所以這個休息室就只能待一次。

溫宛當然沒有鎖門。他不知道,自己對宋銳說過的話永遠比鎖還管用。

“也沒有鎖呀……”溫宛開了門,招呼宋銳進來:“進來吧,你是在外面等我嗎?”

宋銳表示肯定地點頭。溫宛對他一笑:“等久了吧?”

他的語氣依然溫柔,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小助手在一邊嗑瓜子,一邊笑他:“我還以為你學乖了呢,結果還是那樣嘛。”

宋銳還要在他家住上幾天,就算兩人要分開,那也是之後的事。

那不是小孩子該擔心的事情。

溫宛之後會自己離開的。

溫宛很會照顧他人的情緒,特別是宋銳的。他自己幾分鐘之前的低沉被掩藏得很好,留給宋銳的還是柔軟的他。

溫宛頗為自然地換了話題:“給你的東西都喝完了嗎?”

宋銳看不出端倪,把空空如也的焖燒杯展示給他看。

溫宛誇獎了他,說:“稍等我一下哦,我去換個衣服就可以走了。”

宋銳不疑有他。兩人之後便如常地回了溫宛家。

溫宛到家後先去洗了個澡,把一身的臭汗沖掉。之後就把宋銳趕去洗了,溫宛特地囑咐了他不能用水沖,只能擦。

把他塞進浴室之後,屋子裏就只剩他一個人了。溫宛深吸一口氣,在安靜的屋子裏,一個人拿上手機去了陽臺。

小助手有點興奮:“服務态度好點哈,好好表現!”

溫宛應了一聲。

錄音他沒有聽,直接發了過去。既然是小助手的手筆,想必會是商昊想要的東西。他不想聽了。

一人一助手在陽臺站了一會,一分一秒地等過去。除了夜裏呼呼的涼風吹過之外,發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沒有動靜。

溫宛于是給對面打了個電話。

他握着手機等了一會,忙音響了有一會才接通了。隔着一通電話,男主的聲音有些微的失真,又可能是溫宛把他忘記太久了。對面禮貌又冷漠的聲音道:“你好。哪位?”

對面正在忙。溫宛聽見他一邊打電話還一邊嘩嘩翻文件的聲音。背景裏有個模糊的女聲正在說着什麽,後被無聲打斷。

“商先生,是我,”溫宛開口道:“今晚發了一點東西給你。”

翻文件的聲音還在繼續。直到對面的商昊把手裏看完的文件合上了,溫宛這邊才收到他緩聲的回應:“好的。”

電話裏低沉的男聲對他溫柔了下來:“做得很好。”

“第一筆錢會稍後給你打過去。”

聲音和之前說“你好”的時候相比明顯變了,對他來說,溫宛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溫宛卻安靜了下來。他能說什麽,說自己不想要錢嗎?

安靜持續了有幾秒鐘。商昊等了一會,拿開手機看了一眼,确認電話并沒有被挂斷。雖然不知道對面在幹嘛,但這樣晾着不講話是在浪費時間。

“那麽,”商昊自覺體貼地對溫宛說:“沒什麽事的話,你早點休息。”想了想,又盡量緩和地加上一句:“晚安。”

商昊看了一眼手邊黑下去的屏幕,又矜地收回了目光。心中微微不滿。印象裏,他不應該是這樣的,溫宛應該對自己更熱情一點才對。

結束通話後,溫宛一個人在陽臺站了有一會,心中悵然若失。

浴室的門砰的被打開,光着上身的宋銳出來了。他擦着頭發,溫宛從陽臺上進來,一眼看到他身上濕漉漉滲着血的紗布。

“宋銳。”他無奈地把人叫了過來:“你看看你。”

溫宛動作很輕地幫他把身上的濕紗布都撕掉了,換上了新的藥,順便給宋銳和自己都敷了張面膜。補水,保濕。

給宋銳貼面膜的時候,宋銳雖然眼神很抗拒,但是被溫宛一按就動不了了。

而且溫宛的手指在他臉上很舒服,只有溫宛才能做到的那種舒服。溫宛的手很軟,動起來也很靈巧,指腹輕柔地按在他側臉邊上,又按在他的鼻梁上……宋銳緊繃着身體,一動不動的,生怕驚動蝴蝶飛走。

溫宛幫他弄完,退開時看到了宋銳一雙眼睛在專注地盯着他看。

他都已經習慣宋銳時時追随着他轉的目光了,習慣了從眼神判斷他想表達的話。可是今天溫宛的心态又有點不同,他想起之前和阿飛的對話。

他吐出一口氣,同時下定了決心。

“宋銳,”他始終想不出一個合适的開場白,小心地說:“我跟你說件事哦。”

這句開場白就顯得多餘。只要他開口,宋銳一定是在安靜聽着的。

溫宛的聲音放得最輕,但是揭開傷疤這種事,再怎麽輕還是會疼的。就算宋銳不疼,他也要心疼。

溫宛斟酌地說:“……你學過手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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