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打路秦從和平飯店出來,喬楚生就隐約覺得哪兒不對勁。直到把三土和幼寧送回家,他才忍不住問出口。

“沒什麽,就是覺得心累。”路秦敷衍地閉上眼。

喬楚生皺眉,踩下剎車,“說實話。”

路秦扭頭看了他一眼,無力的笑笑,“剛才三土扯着我傷口了。”

“裂開了?!”眉心皺得更緊,下一秒,喬楚生換擋,一腳油門踩到底。

看着周圍的景致,路秦有些許詫異,“這不是去醫院的路。”

“我倒是想送你去醫院。”喬楚生瞥了她一眼,反問,“你肯去嗎?”

“可以啊,喬探長,越來越了解我了。”如果不是左肩傷痛,路秦很想拍他肩來着。

喬楚生目光狡黠,勾起唇角,“那……就沒什麽獎勵?”

“去。”路秦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好好開車。”

誰承想……

車開到喬家,喬楚生愣是不許她下車走路,非要抱着她上樓。這也就算了……

正當路秦準備處理傷口,喬楚生“啪”的一下,推門而入——

“喬楚生!!!”路秦氣急敗壞的扔過枕頭,用手臂擋着胸前的抹胸布料。

幾乎是在同時,喬楚生即刻背過身,乖乖立正挨打,“那個……我就是怕你一個人不方便。”

“滾!”路秦又扔了個枕頭,可能力氣使大了,扯到傷口的“嘶”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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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楚生下意識的轉身,不管不顧的朝她走去,捉住她下劈的手,眉眼間滿是擔憂,“別亂動,讓我看看。”小心翼翼的揭開紗布,果然是傷口裂了。話不多說,喬楚生直接替她處理起來,期間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弄疼了她。直至重新包紮完,才如釋重負的長籲一口氣。

見他這般擔心重視,路秦心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啊。”

“不生我氣了?”喬楚生勾起一抹熟悉的壞笑。

“你——”剛說一個字,路秦就被他抱進了懷裏——當然,動作十分輕柔。

“我會負責的。”喬楚生淡淡笑着,淡淡說着,卻仿佛用盡了畢生的溫柔,“小曼,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就結婚。”

整個房間都安靜了。

安靜的,能聽到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安靜的,能聽到樹葉和微風的聲音。

夜裏的風有些涼,但那聲“好”,卻一直暖到了喬楚生心底。

過了幾天,在工部局的辦公室裏,路淼見到了安德森。

客套的寒暄後,路淼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安德森,再怎麽說,路垚也是我弟弟。他的事,我不希望別人插手。”

“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安德森佯裝不解。

“誤會嗎?”路淼反客為主的霸氣一笑,“那好,那麽作為他的姐姐,我現在明确答複你,路垚不會去蘇格蘭。”

“Why?”安德森不能理解的聳肩,“讓路垚去蘇格蘭培訓,是工部局的決定,對他百利無害。”

路淼抿唇一笑,說出了讓他無法反駁的理由。“經過前段時間的槍擊事件,家父實在不放心讓他出國。”頓了頓,語帶威脅地輕笑道,“如果路垚在上海灘,連路秦和巡捕房也罩不住他,那要兵也好、要槍也罷,都是我一句話的事。”

安德森抿起唇,她話裏的含義已經很明顯了。“Ok,我會和工部局其他董事反應的。”

“那就好。”路淼滿意地起身,走到門口,警告般回眸淺笑,“安德森,告訴你背後那個人,雖然利益很重要,但他要再敢動我路家的人,那我會讓他知道,什麽比利益更重要。”

扔下這句話,路淼頭也不回的潇灑離開。沒過多久,司機又将她送到了路垚的合租房樓下。

客廳門被敲響時,路垚和白幼寧正在吃早午飯。但當三土拉開門,瞬間,整個人都呆住了。

“姐、姐?你怎麽來了??”路垚下意識的摸了下嘴四周,以防有什麽食物渣渣。

“不歡迎嗎?”路淼環視四周地勾起紅唇,輕輕一笑便已魅力非凡。

“怎麽會呢……”路垚立馬堆起笑,拼命朝身後的白幼寧打手勢,“就是太突然了,我都來不及整理一下……”

“我就是想看看你真實的居住情況。”路淼輕揮指尖,司機便将事前準備好的大包小包搬進了客廳,搬完又立刻撤了出去。

白幼寧覺得自己一句話不說挺沒禮貌的,只好硬着頭皮上了,“您就是三土的大姐吧?您好,我是白幼寧,新月日報的記者。”

“你好,白小姐。”路淼看着她伸出的手,遲疑了半晌,才勉為其難的握了握。随即,牽起一抹不失禮儀的淺笑,“我想和三土單獨聊聊,方便嗎?”

“哦、哦!當然。”白幼寧正尴尬呢,順着這個機會就開溜了,“你們聊你們聊。”

“喂!白幼寧!”路垚低嚷着,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地抓向白幼寧,可惜……沒抓着。

路淼不以為意地笑着,自行坐上沙發,“我要離開上海了,你考慮的怎麽樣?”

“姐……”路垚垂頭喪氣般坐到她身旁,又一次抱起靠枕,“我是真不想離開,你就別逼我了……”

“不是我想逼你。”路淼斂起笑,眉心難得的皺了起來,“上海灘龍蛇混雜,各方勢力明争暗鬥,不出十年一定會爆發內亂。”

“那就到時候再走嘛……”路垚不想聽的別過身子。

“三土,未雨綢缪好過亡羊補牢,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路淼拽過他,對他這副不當回事的模樣實在是又無奈又來氣。“現在情勢還算平和,只要你願意,巴黎、倫敦、紐約,你想去哪裏都可以。”

“我走了,那小曼呢?”路垚皺起眉,索性坐直了和她理論,“照你的說法,上海一亂,小曼和白虎幫肯定會受到牽連——”

“你可以帶她一起走。”路淼蹙了下眉,淡然打斷。

路垚愣了愣,不敢相信地反問,“姐,你說什麽?”

“我說,你可以帶小曼一起離開上海。”路淼直直的看着他。

“不、不是。”路垚覺得腦子有點短路,“姐,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小曼嗎?”

“我不喜歡的,是路秦。”路淼糾正般抿了下唇,“我們路家就算不是達官顯貴,也不該和黑道混為一談,而且……”停頓了數秒,坦誠布公地緩緩道,“實話和你說吧,三土。小曼并不是以養女的身份,被接進家門的。”

“什麽??”

“娘生完你以後,身體就一直不怎麽好,爹想着找人給你定門娃娃親,沖沖喜。但既要門當戶對,又要年齡相仿,一時間也不容易找。直到有一天,娘去完醫院,突然想去孤兒院瞧瞧,才機緣巧合的收養了小曼。”回憶起往事,路淼的神情柔和了許多,“爹當時想着替娘積福,自然就沒有反對。你和小曼也确實投緣,一有好吃的、好玩的,你都想着她;她呢,也和你親近。那年冬天,爹罰你跪雪地,她哭着求了好久,最後還陪你一起跪。娘瞧着不忍心,爹這才作罷。”

路垚的思緒仿佛被她帶回了7歲那年——漫天的大雪,他凍得四肢麻木,他漸漸體力不支,而在這時,那個小小的身影就成了他的依靠。

“原本爹娘是想等你再長大些,在正式定親。只可惜……”路淼憂愁的嘆了口氣,“娘最終是沒熬過來。”垂下眼眸,整理着情緒,“但如果不是秦家突然出現,小曼根本不會接觸黑幫,更不會做什麽秦少,也許……你們早就結婚了。”

路垚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許久,抿了抿唇,“不會。”

“什麽不會?”路淼疑惑地看向他。

路垚笑了,笑得雲淡風輕,“就算沒有秦叔,我和小曼也不會在一起。”

“為什麽?”路淼很确定,三土對小曼絕不只是兄妹之情。

“因為……”想了想,路垚垂下頭,掰弄起好看的手指,“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只把小曼當成妹妹,當然不可能想什麽結婚。現在……”嘆了口氣,路垚癱在沙發上,嘴角挂着苦笑,“她有心上人了。”

“一個巡捕房的探長而已。”

她的語氣讓路垚感到危險,“姐,你可別動老喬的主意!他是我兄弟,救了我好多次,要是沒有他,我估計早完蛋了。”

路淼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半晌才妥協般輕嘆,“真的不走?”

“嗯,不走了。”路垚淡淡的笑着,“就算我把小曼和老喬帶走,還有白老大和白幼寧,還有青龍幫、白虎幫和巡捕房的一票人,這一環扣一環的,解不了。”

“你還真是和娘一個脾氣。”路淼摸着他的頭發,眼裏流露出慈愛,“認死理,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有嗎?”路垚讪笑地摸了摸鼻子。

“不過,事先聲明。”路淼收回手,又擺出了最初的氣勢,“将來上海一旦內亂,就算是動用軍方力量,我也一定會帶你走。”

溫情不過三秒,路垚尴尬地扯扯嘴角。

“那行,我走了。”路淼輕笑了聲,離開之際,随手指向茶幾上的大小包裹,“小曼到底受了槍傷,給她好好補補。”

路淼一走,白幼寧就跑回了客廳,面對路垚的白眼,絲毫不為所動。

“還天不怕地不怕呢,沒義氣!”路垚不屑的瞪了她一眼。

白幼寧義正言辭的反駁,“我這叫留給你們單獨談話的空間。”微頓,好奇地扒拉着沙發把手,“三土,你姐真能調動軍隊啊??”

路垚一愣,直接跳腳,“白幼寧!你偷聽我們說話!?”

“也……也沒有啦……”白幼寧心虛的眼神亂飄。

“你!”路垚扯着嗓子想罵人,“你從哪裏開始聽的!!”

“就跪……跪雪地什麽的。”白幼寧說完,立刻發誓般的豎起手指,“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透露半個字,不然我出門就被車撞!”

“不用你出門,我現在就殺了你!!”路垚真是氣瘋了。難得發了狠,追着白幼寧滿屋子跑。

可到底,一個是金貴少爺,一個是黑幫千金。

十分鐘後,局勢發生了預料中的逆轉。

“還殺我?你殺一個我看看!”白幼寧把路垚死死壓在沙發上,掄起抱枕一砸一個準。

“姐,我錯了,姐……”路垚抱着頭,連連求饒。

“這還差不多。”白幼寧解氣了的松開他,難得正兒八經一回,“三土,我們是朋友,我明知道你現在心裏不好受,我還到處亂說?你當我白幼寧是什麽人啊!?”

“那你發誓……”路垚委屈巴巴地蜷縮着身體。

“行行行!我發誓!”白幼寧又一次豎起手指,“我白幼寧要是亂說一個字,不僅出門被車撞死,而且全家都不得好死!這樣可以了吧?”

“這、這不行……”路垚一聽,連忙勸阻,“老喬是你哥,你這一發誓,連小曼也牽扯進去了……換一個,換一個……”

“路三土,你還沒完了是吧?!”白幼寧的耐心告終。

路垚害怕被揍的用抱枕擋着臉,“好吧,我就信你一回。”

白幼寧一臉“還算識相”的雙手環胸,想了想,又問,“三土,你還沒回答我呢,要是上海灘真亂了,你姐真會動用軍方力量把你帶走?”

路垚放下手裏的抱枕,整理着亂了的頭發,“我姐這個人,說得出就做的到。”

“那你呢?”

“到時候再看呗。”路垚又變回了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樣子,起身走向餐桌,繼續他的早午餐。

“我說……”白幼寧跟着坐下,興致勃勃的建議,“要不,我倆結婚吧。”

“什咳——咳咳咳咳——”路垚被嗆到的猛咳起來,“白幼寧,你腦子沒壞吧?!”

“不是。”白幼寧揮了揮手,一本正經的解釋,“你聽我給你分析啊,如果咱倆結了婚,那你就是上海合法公民,到時候就算是你姐動用軍方力量,只要你不想走,作為上海公民,你就可以留在上海。”

路垚像是看鬼一樣的看着白幼寧,“白幼寧,你該不會喜歡我吧?”

“你少自戀了。”白幼寧白了他一眼,“喜歡你,還不如喜歡小曼呢……我這麽做,是為了擺脫我爸的控制,做一個徹徹底底的獨立女性!再說了,誰規定女人就一定要靠男人了?我這一招,兩全其美,多好啊!”

這主意倒是可行,就是損了點。但……路垚最終搖頭拒絕,“白幼寧,雖然你蠢了點、笨了點,但總體來說,還是個好姑娘。你現在不喜歡我,萬一嫁給我以後,抵擋不了我的魅力,愛上我了,那我該怎麽辦?退一萬步講,你沒愛上我,那到時候如果你的真愛出現了,又該怎麽辦?”

白幼寧握拳的手咯咯作響,面目猙獰地咬着後槽牙,“路三土!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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