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家有個規矩，平日裏大家各忙各的，不聚在一起沒關系，可是每個月的月末必須要回到家中，全家人在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這日又是月末，臨近晚飯飯點的時候，全家人都已經坐在席邊，包括一家之主周振榮。除了席末尾的一個空位，在此刻特別的顯眼突兀。
“阿遠呢？”周振榮清了清嗓子問道，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三少爺在路上了。”周家的管家在一旁輕聲回道。
周振榮略皺了皺眉，沒說什麽，周太太一如既往的眼觀鼻，倒是二姊周愛玲尋了個時機笑眯眯的說道：“我們家遠仔現在可紅了，我的幾個日本朋友提到他都是滿面激動。他憑自己走到如今這樣的地步，實在是不容易。”
“哼，沒有周家，誰會給他這麽個毛頭小子兩分面子。”周振榮骨子裏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去當什麽勞什子明星，在他看來，再紅，也不過是一個戲子。放着好好的正經家業不做，偏偏要去做那低人三等的職業，怎麽，都讓他看不慣。
“爸，您還是算了吧，平日裏除了哥哥姊姊們，就數您最寵三哥了，既然寵，那也要尊重他的人生愛好，更何況三哥做得那麽好！”這時候還敢這樣沒大沒小的開口的，除了家裏最小最受寵的、太太生的周嬌玲外，沒旁人了。
大姊周玉玲輕輕斥了她一句，卻還是寵愛多過于責怪的。
言談間，門鈴響了，門一開，周懷遠一身正裝，筆工筆挺，從外面踏進門來。外頭在下着綿綿細雨，帶得他一身的潮氣，連睫毛上都密密凝結着小水珠。
“爸，大媽。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他微微躬身。
“坐吧。”周振榮道。
周懷遠依言坐下。這餐飯吃得并不平靜，卻不是因他的緣故，而是周家，正預備轉型，當周振榮問到家裏兩個大兒子怎麽想的時候，産生了分歧。
周家到了這代，男丁泛遠字輩。大哥周世遠熱衷于最近愈來愈紅火的股市，而二哥周敬遠則認為房市更值得投資，兩人各執一詞，一來一往間，飯席上的氣氛愈來愈僵，周振榮也不發一語，看不出喜怒，而席上的女人們此刻都垂下了頭，閉緊嘴巴，這種時候，沒有她們插言的份，連周嬌玲都安安分分的。
然而周懷遠的沉默，誰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在家裏其他男丁們眼裏，他還是被寵着的幺子、弟弟，而被寵的代價就是沒什麽話語權。在正事上，他從來就不是什麽要緊的人。
一場團圓飯，就在這充斥着微妙的火藥味的氛圍中度過了，散席的時候周振榮也不過說了句：“你們再好好想想，都想清楚了，到時候再來和我說。”
這件事攪得大家都沒什麽心思好好的聊天，散席後的用茶時間，大哥二哥不過過來象征性的問了下周懷遠最近如何，如果有什麽需要的就和哥哥說。幾個姊姊妹妹也都比平時收斂了不少。
Advertisement
沒有人想起，或者沒有人感興趣，今天，他為何遲到。
今天，他拿到了人生中首個港都十佳金曲的金獎。
他是很開心的想要回家和家人們分享的，為此連頒獎儀式都沒有出席，可是回來了後呢？周懷遠不欲再想。
于是他站起身來，“如果沒有什麽事了的話，我先走了。”
周振榮聞言一擰眉，“你有什麽事情要這麽忙？難得吃個飯遲到，現在還要急着早退？”
“今晚公司裏有慶功酒會。”周懷遠淡淡道。
晚餐後一直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周嬌玲聞言恍然，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啊！我想起來了！三哥！你今晚不是有那什麽金曲的頒獎典禮麽？？你怎麽沒去？！”
周振榮依舊擰着眉，面色卻緩下來了，只口氣還不耐煩，“去去去！省的在面前礙眼。”
“那我先走了。”周懷遠再微微躬身打過招呼後，出了門。
出門後，坐上家裏司機的車，他還有點茫然，現在該去哪裏？頒獎儀式應該還沒結束，而他再趕過去已經不合适了，而離慶功會卻還早呢。他其實可以不那麽早從家裏出來的，只是他受不了。具體受不了什麽呢？他也說不清楚。
“三少，去哪？”司機見他坐上車後久不出聲，忍不住開口問道。
周懷遠默了一會兒後道：“去HKTV吧。”
“好的。”
今晚HKTV的大樓，幾乎空無一人，所有人都去金曲獎的現場了，倒讓臺裏空曠清靜了起來。這種清靜，對于此時的周懷遠來說，求之不得。
他一個人晃到了公司的錄音室，本以為一個鬼影子都不會有的地方，竟然聽到了有人在哼歌。
是一個女聲，清清爽爽的，很好聽。連旋律，都是他聞所未聞的新奇，伴着幹淨的吉他聲，的确非常好聽！
周懷遠循着聲慢慢走近。歌詞漸漸清晰，只是那女孩好像沒記清楚，忘詞兒的部分都用“噠噠”代替，讓人啼笑皆非。
她唱到副歌部分了，周懷遠走得更近，透過透明的玻璃牆，看到了一個圓圓茸茸的後腦勺。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來不及噠噠道別，只剩下麻木的我沒有了當年的熱血…”吉他掃弦到了這裏變得濃烈，情緒激昂起來。
周懷遠一震，好…特別的歌詞。直擊人的心髒！
可這歌無論從歌曲的風格還是歌詞的風格，都不像是現有的…思索間，他的手無意識的扶上門板。
“誰？”
吉他聲和歌聲驟然停下。
女孩猛的扭過頭來。
周懷遠根本來不及躲閃，尴尬的立在門口…偷聽被抓包實在太有損形象了！更何況，這還是他認識的，還是他的粉絲……這感覺……
習雲看到他一下跳了起來，“咦？你怎麽在這兒？怎麽沒有去參加頒獎典禮？”今天是他和淩薇的那首《王者》獲金獎诶，他怎麽還在這？
發現對方的關注點不在偷聽這件事上，周懷遠暗暗籲了口氣，“嗯，有點事。你怎麽沒去？你不是Vicky的經紀人嗎？”
這問題真犀利…=_=…習雲打哈哈，“我也就，混個日子~”
周懷遠漸入佳境，偶像包袱上身，聞言微微笑，“我看你吉他彈得挺好。”
“有嗎？”習雲眼睛一亮，驚喜從眸中迸發出來，“你真的這麽覺得？”
“對啊。”
習雲興奮之餘靈光一閃，“我聽說，你有專門去學過弗朗明戈吉他？”
周懷遠颔首。
“那你來一段啊~”說着習雲就從角落裏抽出一把弗朗明戈吉他，像是變魔術一樣。
看着她臉上明晃晃的期待與隐隐的央求，平時從不應承歌迷這類要求的周懷遠不知怎的就不忍心拒絕了，于是有點無奈的接過她手中的吉他，擱在腿上，擡眼問她：“你想聽什麽？”
“卡農。”習雲手托着腮道。
卡農其實并非曲名，而是一種曲式，是複調音樂的一種表達形式。一個聲部的曲調至始至終的追随着另一個聲部，數個聲部的相同旋律依次出現，交叉進行，互相模仿，互相追逐又纏繞，直到最後一個和弦，它們會融合在一起，永不分離。
像是兩個纏綿至極的戀人，熱戀到難舍難分的境地，誓死生死追随。
漸漸地，習雲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不對勁…她的耳朵也好似被蠱惑了，眼睛更是，暈光的籠罩下，周懷遠的臉龐柔和俊美的不像話，她不該點卡農…她後悔了。
卡農的韻律平凡，卻此起彼伏，交纏着讓人迷醉…纏綿鑽到了她的心底，一顫一顫的…在周懷遠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她慌亂的別開了眼。
這感覺…太不對勁了…習雲暗暗心驚。
周懷遠是很好，她一直都知道。可是…這種超出一般情感範疇的喜悅和心跳是怎麽一回事？習雲有點激動也有點不安的意識到了。
心動…她對周懷遠心動了…
最後的音落下，周懷遠用手掌撫平吉他的弦，擡眼看向習雲，就見她雙眸異常的水亮，臉色緋紅，呼吸輕微而急促，連看着他的眼神都有點迷蒙。他不禁心一跳，也不知道哪裏不對，但就是感覺不對…
這種微妙的氣氛是會傳染的，而且會以光速擴散，習雲敏感的覺察到了，眼波流轉間竟然瞥見男神的耳根紅紅的…
一瞬間，所有的害羞和不安全部掃蕩一空，忽然想起此時的男神也不過是二十三歲，大男孩一個，她突然有了逗他的心思，這心思一起，就一發不可收拾…
“以後你千萬不能在小姑娘面前彈這個。”習雲鄭重其事的說。
“為何？”
“她們會巴着你的大腿求嫁的~”
語音剛落，就見周懷遠臉騰的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