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寵,何來恃寵而驕

陽光慢慢穿過暗紅木漆的窗棱,投射在冷清的顯得毫無生機的殿裏,一個素衣的女子,慵懶地靠在貴妃榻上沖着照入的陽光微微眯了眯眼。她身邊只有一個宮女低頭伺候着,桌上是膳食坊剛剛送來的晚膳。女子餘光掃過桌上的兩個小菜,莫說是後宮嫔妃,恐怕就是高位妃子飼養的寵物也不會多看一眼這種菜色。并不明顯地輕輕皺了下眉頭,對着身邊的宮女問道:“雲溪,這兩天可盯好了那些個奴才?”

“回小主,奴婢都已經記下了。”雲溪恭敬地回道,眼光偷偷觀察眼前的主子,後宮都說沈貴人過分刁蠻,不識時務。原本自己伺候着,也覺得主子是因為這般才沒得了帝寵的,可最近兩日,主子似乎明顯不一樣了。

看到雲溪的神色,沈夕瑤滿意地翹起嘴角,然後擡起手扶正自己發髻上斜插着的金步搖,起身走到窗前,初秋的肅殺,寒沁入骨。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來天了,也早已弄清了原身的境遇。原身沈夕瑤是這屆新入宮的秀女,因着沈家是新帝要提拔的家族,謹宣帝封拓最先寵幸了她,又提了她的位份。但到底沒能真的入了帝王的眼,加上在後宮無多依仗,到後來入宮不到半月就再不見君恩。這般想來,除了面上寵幸過自己幾分,自己卻是從來不曾有恃寵而驕的資本,就是不知為何會被皇後以持寵而嬌的罪名斥責。

“小主。”剛讓雲溪起身,就看到身邊貼身宮女聽竹捧着剛剛從中省殿取回的份例,匆匆走了進來。

聽竹是沈夕瑤從家裏帶進了的侍女,自小被沈家老太太請的嬷嬷親自教導,在後宮倒是穩重的多,所以沈夕瑤還是很倚重她的。畢竟雲溪再得用也不是自小跟在她身邊的人,而後宮衆人心思難辨,難保雲溪沒有別的心思,何況沈夕瑤再自信也不會認為自己能在短短時間內收服一個曾經侍候過已逝惠妃的宮女。

緩緩地做到小桌前準備進食。想到剛被皇帝厭棄時,膳食坊送來這種剩菜涼飯時,原身不僅辱罵小太監更是連着幾頓砸了飯菜碗盤,最後導致膳食坊沒人願意來給她送飯,迫不得已送的時候多半是能拖就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收了心思,挑了挑眼眉,示意聽竹說話。

“白選侍晉為常在了。”聽竹将手裏的東西交給雲溪,然後幫沈夕瑤淨手。

雙眸眼光流轉,說實在的沈夕瑤一直很慶幸自己是沈家的嫡女,自小也是被嬌寵養大,容貌皮膚養護的極好。更重要的是一入宮就能晉封貴人,不像白氏,雖然也是清貴之家卻因了庶女的身份,卻只能從最底層選侍封起,不得不說皇家規矩嫡庶有別還是挺不錯的。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想來皇上老大是因為看不上自己了,只能轉身去扶持另一個清貴家的女子。想了想又開口說:“我記得私庫裏也沒什麽好東西了,現在正值秋季美人蕉随處可見。況且美人蕉又名紅焦,被稱為百日紅,想來也是應景。”

見主子動了動筷子,然後沒有吃下去的意思了,聽竹才上前開始收拾,如今連粗使掃地的小宮女也不好使喚了,那起子偷奸耍滑的,見新跟的主子不得勢,早就竄到別的宮裏幫忙混臉熟去了,以盼着得寵的主子把她們要過去。

見雲溪放了東西又回來,聽竹沒有再多嘴說別的,只是低下頭答道:“是,小主,奴婢稍後給常在主子送去。”

沈夕瑤入宮就不得寵,位份又不高,只住在偏僻的揚子宮樂成殿的春暖閣。好在揚子宮并沒有主位娘娘,所住的人也都是跟她相當身份的人,不用日日請安。而且原身脾氣性格并不好,周圍也不曾有誰跟她有特別的交往,所以她倒是得了清淨。

坐在軟椅上,沈夕瑤接過聽竹遞來的茶水,嘬了一口,也不說嫌棄是陳年舊茶。眯眯眼,示意聽竹門外守着,說:“雲溪,十來天的功夫了,考慮好了嗎?”

一聽沈夕瑤開口,雲溪趕緊跪下,額頭恭敬地扣到了地上,戰戰兢兢地回道:“主子,奴婢從來沒有做過背主的事。”

冷笑一聲,将手裏的茶杯丢在桌上,任由茶水濺出杯子:“不做背主的事,但也不做忠主的事,你倒是好打算,難不成還以為你主子我有一天倒黴了你還能安安生生做你的大宮女?”

一奴不侍二主,沈夕瑤是明明确切地逼她下賭注。像雲溪這種宮女,但凡認主了,有二心的一般都得不了好下場,況且主子畢竟是主子,若有什麽不好,還是能把自己拖下水的。

雲溪眼中閃過沉思,當年教導她的姑姑曾說過,跟着高位卻張揚的主子還不如賭一賭低位有心思的主子,若是現在跟定沈貴人,日後貴人風光了自己也算有了體面。況且看主子近來的處事風格不僅不焦躁反而有種胸有成竹的氣勢,比當年沖冠後宮的惠妃娘娘氣度也不差多少。當下,更加恭敬,頭低的更低,趕忙說:“奴婢自是知道的,咱們殿裏誰都可能背主,唯有大宮女就算背主也不可能得到第二個主子的重用,反倒容易被猜忌。所以奴婢甘願跟在主子身後,服侍主子。”

點點頭,讓雲溪起身收拾茶杯,似乎突然起了興致問:“聽說咱們後院有一荷花池?”

“回主子,揚子宮西南皇宮的角有一片荒廢的荷花池,不過這個時候荷花都敗了呢,又因為在偏處,所以沒人打理一直荒廢着呢。”一邊說一邊打量着沈夕瑤的神色,見她沒有怪自己多嘴,接着說,:“主子想去看看嗎?”

“在家的時候,每到這個時候祖母都會讓人挖了荷藕給我們做荷藕糕,卻不想有一日我會進宮。”語氣中有些懷念,若非當今要提攜清貴之族,又有心以寒門壓制世族,想來有祖母扶持定會給她尋一門好親事,加上嬷嬷和聽竹在旁幫襯,一家主母的位子必定牢不可破,嘆口氣,誰說後宮不幹政事?

聽主子說起自己的喜好,雲溪心中暗喜,忐忑的心情也放松不少,在宮裏主子願意說喜好就表示這個主子有重用自己的意思。

起身坐到梳妝臺前,對着鏡子摘掉頭上的頭飾,只用一支木簪子紮起頭發,然後讓聽竹進來幫着自己換了一身利落的衣服,倒不是說原本華麗的衣服不好,只是宮裏的衣服大多重在美觀複雜,尤其是秋天,天氣變涼,衣服也多厚重不便,并不是散步時候的好選擇。

走在偏僻的路上,直到看到滿目枯殘的荷花,聽竹才忍不住打趣到:“這回主子可有口福了。”

沈夕瑤斜眼笑着指指聽竹,故意裝作不滿地說:“難道在你心裏,你家主子我就只知道吃食,不知留得殘荷聽雨聲?”

“我看主子不是不知文人意境,只是更貪愛吃荷藕做出的美味罷了。”跟着沈夕瑤另一側的雲溪有些摸準了主子的脾氣,平日裏開些無關大雅的玩笑主子也是高興的,況且自己剛剛表了忠心,總不能太疏遠了。

“好你個丫頭,居然敢調笑主子了。”說着轉身手指就戳戳雲溪的腦門,眼珠子溜溜的轉動了幾下,然後說,“不過荷藕做出的東西真的很好吃,看似落入污泥,但若真做好了,哪個還記得她曾是被人瞧不起的東西。”

這話說的意味深長,至于是指荷藕還是在說她自己,也許只有她心裏明白了。

天色其實有些晚了,但并不妨礙沈夕瑤的好心情。十幾天的準備,她差的就是一個契機了。

說是荷花池,其實這個時節,也淺了不少。讓跟在後面的小太監幫自己拔幾塊藕出來:“今日咱們拔的若是多了,主子我就請了膳食坊給咱們暖春閣做全藕宴,人人有份。”一邊說一邊親自上手接了小太監嬉笑着遞上來的藕塊。

聽竹一邊打開另一張帕子,一邊調笑:“我的主子哎,瞧這藕塊也不大,你可确定能輪到的奴婢們吃?”

“聽竹姐姐,荷花池的荷藕向來沒人挖,主子愛吃就多挖一些。”說着遞給沈夕瑤一塊手絹兒子,讓主子擦手。

“好雲溪,你可是想差了。咱們家主子最愛吃甜食,有一回府裏的荷藕少,廚房也沒買一些,就做了幾盤糕點,主子沒吃過瘾,晚上睡覺後居然半夜哭醒了,你知道為什麽嗎?”聽竹嬉笑着看了看紅了臉的主子,然後看向雲溪,也不吊着雲溪的胃口,接着說,“主子啊,是半夜夢到自己的荷藕糕吃完了,結果迷迷糊糊醒了一看小桌子上就剩了空盤子,以為她的糕點被人吃了。”

“死丫頭,主子也敢打趣,再說了我這只是遵循老祖宗的教誨,民以食為天。可不是為了那幾塊點心。”雖然沈夕瑤現在可不僅僅是臉紅了,氣鼓鼓的包子臉倒是多了幾份俏麗,開口的話有些牽強,但并不妨礙她說出來的時候底氣十足。于是三個人又笑作一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