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章節
撼動。遠遠望見劫雷厲閃、陰陽五行、血氣沖霄。李雲茅與高雲篆兩個精曉玄術,早是驚得肝膽俱裂,豁了命的發足狂奔。舒廣袖和徐北雁雖不明所以,但見兩人連解釋都來不及的模樣,也知定是非同小可,緊緊随上。四人一路各展神通,蹿房折樹,一頭紮入了梅林。異光怪氣、雷鳴電繞的亭閣就在前方,甚至已能分辨出內中站立行為諸人。偏這瞬間,眼看沖天劍氣,驀然嘯叫而生,磅礴氣勢,瞬間吞沒了謝碧潭。
十六 梅花落
第一個闖入亭閣的李雲茅剎那眼前一白,竟不知是烈烈劍光還是驚悸沖心,腳下連收勢都沒得理會了,眼看着也要一頭紮入白光中去。
好在高雲篆雖是術法修為難能比他,武學上到底占了師兄的名頭,總不至于被他甩下多少。這時猛的伸手,臂膀用力,硬生生扯住了李雲茅,兩人去勢盡數擰亂,狼狽不堪在地上滾了個灰頭土臉,但好歹沒真叫他不知死活的闖入劍光之中。
只是高雲篆猶然不放心,一看李雲茅掙紮着擡起頭,忙死死壓住他,連聲叫道:“雲茅,慢動!慢動!莫亂了陣腳!”
李雲茅此刻心中大駭,卻顧不得高雲篆八爪魚樣壓着自己,勉力起身。一眼望向前方,瞬間竟是愣住了,成了個泥塑木雕,沒得動彈。
高雲篆察覺不對,也連忙扭頭。就見那大片戮目劍光盛極反弱,開始漸漸隐沒,雖說仍有明燦劍光吞吐,卻收斂了那股駭人的吞噬之威,而光幕之下,影影綽綽,隐現人形。
高雲篆适才也正是目睹了謝碧潭被劍芒吞噬的一幕,心中大叫不好。如今看到劍下竟有人現身,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謝碧潭死裏逃生,忙喜不自勝的睜大了眼睛也去看。只是這變化來得突然,一時間叫他忘了,若當真是謝碧潭留命出現,李雲茅怎會成了個目瞪口呆的樣子,而不是立刻上前救人。
而此時呆愣在原地的李雲茅,心中驚濤駭浪,遠非高雲篆所能猜度。
那劍下明光中,一點點清晰起來的身影,當真個十二年中,不得思量不得忘。甚至就在今夜,不久之前,還曾夢中一見……李雲茅眼角發澀,看着逐漸分明可辨的黑布道袍,清瘦身形,啞着嗓子叫了一聲:“道長……”
劍下現身的明河一身上下甚至仍有劍光明爍,映得他的身軀也恍惚幾分透明,亦虛亦實。只是他足底高地三尺,虛踏在赤霄紅蓮之上,懷中卻真真切切的,抱了個全須全尾的謝碧潭。謝碧潭臉色透白、雙目緊閉,但胸口可見明顯起伏,全身不見他傷,大約只是昏厥過去。明河就這樣抱了他,淩步踏虛,一步一步踩上實地,才将人平放下來。
李雲茅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一眼看到明河,一眼看到昏迷的謝碧潭,宛如大夢之中。倒是明河神色空靈,只垂眼看了看謝碧潭,淡淡開口:“此子無大恙,修養即成。”
一句話定奪了謝碧潭的安危,倒叫幾人都松了口氣。只是李雲茅緩過這一口氣來,反而更難鎮定,明河對自己視若無睹,比之先前在夢中察覺被哄騙更叫他難以自持,他不知因何如此,更不知明河為何能在此時此地現身。索性将牙一咬,就要上前。
然而意方動步未開,忽見明河對着側旁打了個稽首,道一聲:“孤山狼王,久見了。”
幾人齊齊扭頭,就見原本跌落赤霄紅蓮劍的那一處,憑空透出隐隐波紋,豔豔紅光。驀然紅光一長,凝而成形,踏出一位紅袍銀甲、器宇軒昂的男子,背負一杆赤焰長槍,煞氣難以逼視。這人李雲茅卻是認得,一驚脫口:“英淇?”
英淇仍是那副不茍言笑的神态,淡淡瞥了明河一眼:“不過一縷殘存的神識,何以言‘見’。明河,你昔年仗劍行道,何等威名,然而一逆天命,到底也淪落成了這慘淡的模樣。”
明河也不在意他口中奚落之詞,倒露出一絲微笑來:“吾命吾行,俯仰天地,豈是恨事?唯有一憾,如今也籍狼王之力,得以成全了。明河此去,便再無牽挂。”
“某非是要成全你,不過巧合之下,順水推舟罷了。”英淇環看了一眼全然各自呆愣的幾人,最終将目光落在李雲茅身上,“赤霄紅蓮五行歸位,你的夙願也了了。塵歸塵,土歸土,這一道殘識,便該去了。”
明河“哈”的笑了一聲:“狼王還是如此快人快語!”
這兩人間言來語往,聽得在場衆人混沌難明。只是說到最後,分明是兆明河神識消散之意。李雲茅悚然一驚,搶上一步,大叫了一聲:“道長!”
叫聲尾音尚在,已見到明河一身裹在飒飒劍光之中,漸薄漸淡。
他神色大變,顧不得其他,縱身向前,伸手一抓。只是明明看到明河能将謝碧潭救下安置,自己的手指卻無論如何碰觸不到實體,眼睜睜看着手臂從明河身上穿透了過去。
明河這時的目光到底落在了李雲茅身上,縱然身影淡化,眉目間神色仍宛然可見。忽的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極為柔和的笑容。李雲茅一撲不中,整個人都透身而過,将将握到了明河身後的赤霄紅蓮劍柄之上,便聽得耳邊溫和聲音,一如記憶中那般,向自己道:“雲茅,能見你長大成人,貧道甚是歡喜。”
李雲茅全身為之一顫,握緊了劍柄,一時竟不能回頭。膝下一軟,持着寶劍跪了下去。身後再沒第二句熟悉話語傳來,北風夜飒,吹散舊夢,轉眼已是再不能察,唯有眼前手中劍,光芒猶燦,宛如脫胎換骨,重煥金鋒。
只是李雲茅這邊幾人或靜或愣,全然無話,破入陣中搶了白梅枝在手的葉楓骨卻不在此列。從赤霄紅蓮劍五行歸位,到明河最後一絲系在劍中神識消散,也不過片刻的光景。這片刻中,他已取了白梅,趁亂要退。
他退得巧妙迅速,卻有另一道身影更快。眼前忽覺紅影一閃,手中頓時空了。再擡頭,英淇仍還站在現身出來的原地,手中多了一枝怒放白梅,暗香幽幽。
葉楓骨瞠目咬牙,但他心思缜透,一見英淇身後長槍,便明白适才借謝碧潭軀體一擊敗退唐子翎的定是此人無異。他心知自己絕非對手,勉強壓了怒意沉聲道:“你是何人?壞某之事,又奪某要物,到底是為何故?”
英淇冷笑一聲,并不看他,只是把玩手中白梅。然那白梅枝便如同葉楓骨的死穴一般,掐在英淇之手,葉楓骨咬牙切齒,卻也不能就此甩手離開。更不要說因他這一出聲,早引來了另幾人視線,各按兵刃,盯緊了他的動作,亭閣中的氣氛,一時僵硬詭異之極。
打破這僵局的,乃是舒廣袖一聲驚呼。
她到底與另幾人不同,一片心思全系在舒心身上。雖說有明河作別、英淇現身種種匪夷所思之事,連徐北雁都被拴住了視線,她卻仍是在那片刻的驚詫後,又匆匆四下找尋舒心蹤跡。因明河最後一道神識消散,赤霄紅蓮劍光亦斂,陣勢大破,障目之法皆去,一眼便看到了直挺挺躺在氈席一角的舒心。舒心仍在昏迷之中,此刻更是血陽之氣潰散了大半,簡直如同半個死人。舒廣袖一把過去,撲住弟弟,摸到的盡是冰涼身體、一手血腥,連胸口的起伏都難察覺了。她只當到底來晚一步,心魂俱裂,抱着舒心慘叫一聲,雙眼緊閉向後一翻,竟是也厥死了過去。
這一下驚動四方,高雲篆第一個跳起來,沖到那一動不動的姊弟倆身邊。好在他到底行走江湖時日多些,縱然驚慌,也未亂了陣腳,先一探舒廣袖情形,乃是怒極攻心暈厥,并非大礙,便松了半口氣,又去查看舒心情況。但這一看,頓時三魂七魄也飛了大半,托着小孩子冰涼涼的身體,連動都沒得法子動了,只能連聲道:“這……這……是誰下這般毒手!”
他這邊連聲音都變了調子,李雲茅和徐北雁豈有還明白不過來的道理,一時顧不得英淇與葉楓骨莫名其妙的僵持,紛紛圍上。這一來看清了舒心傷勢,登時也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到底是高雲篆緩過念頭來,他手上不敢動彈,急匆匆沖着李雲茅道:“某懷裏,黑色的那個玉瓶,倒一顆出來。”
李雲茅立刻一伸手,摸了瓶子取藥,一顆異香撲鼻的碧綠藥丸塞進舒心嘴裏,遇涎即化,下了肚腹,卻也依然不見什麽起色。徐北雁最是與舒心投緣要好,眼看着他一息尚要不存,高高大大個少年眼圈頓時紅了,抹了把臉跳起身,怒道:“到底是哪個下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