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陰影
“你也知道你爸是個警惕心非常高的一個人,但這次據說他是被他的得力助手給出賣了。”江彬說,“那個人将覃氏的幾件見不得人的勾當都捅了出來,并且還自了首,擺明了不想讓你爸翻身。”
覃飛揚握着手機,輕聲說,“他現在在美國?”
“是的。據說他卷款潛逃了。”江彬嘆了口氣,“他很有可能會去找你,阿揚,你可要小心點。”
小心點?覃飛揚挂上電話之後,情緒一直很低落。他努力了這麽久,為的就是向父親證明自己。父親卻在自己獲得成功之前倒下了。其實他并不覺得開心。
而且,為什麽他的危險總是來源于自己的父親。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許拓晚上回到公寓的時候,很明顯地察覺到覃飛揚的不開心。
直到他們躺在床上,許拓像哄孩子一般輕撫他的背脊,似乎在無聲地安慰他,覃飛揚這時才慢慢地開口。
“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和我父親的事情。”他說。
許拓嗯了一聲,然後輕輕吻了覃飛揚一下,說,“如果你不願意說就不要說,不要緊的。”
“我父親來美國了。”覃飛揚只說了這麽一句。
許拓感覺到懷裏的那個身軀十分緊繃,仿佛極度壓抑。
他想起自己對覃飛揚那個父親的印象。小時候通過社會新聞所知道的,覃父是會将覃飛揚扔在古宅裏不管不顧的那種人。然後是覃飛揚被送到美國之後,他去找過很多次的那個高深莫測的集團公司。覃飛揚的父親和他們之間,似乎隔了一道鴻溝,永遠也跨不過去。
“如果他去找你,你不要聽信他任何話,也不要跟他去任何地方。”覃飛揚沉默了一陣,然後說。
“他會來找我嗎?”許拓有些意外。
覃飛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許拓平常除了練球就是回家陪着覃飛揚,別的地方也并不愛去。他的行動路徑單一得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地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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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這些天留了個心眼。雖然他并不害怕面對覃飛揚的父親,但是如果那個人會對覃飛揚造成傷害,他必須要有所防備。他故意在回家的路上四處閑逛,留意着周圍的人。
一開始他覺得是覃飛揚和他都多疑了。因為他的生活一切如常,并沒有任何改變。
但是後來有一天,他明顯地察覺到身後有一部車在緊随着他。他停下腳步的時候,車子就停在十米開外。他開始移動步子,那部車也跟着動了起來。
許拓走了一段路,後來幹脆回過身去,直直地朝着那部車子走過去。
這部車子被深色的車窗玻璃擋住,從外往裏看,什麽也看不到。
許拓就站在駕駛座旁邊的車窗外,朝裏靜靜地看着。
而這部車的主人竟也一直耐着性子坐在車子裏接受許拓審視的目光,既不開車離開,也不肯将車窗搖下來。
許拓敢确定,裏面坐着的那個人也在以同樣的目光打量着他。
覃飛揚曾說過,他的父親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為了達到一個目的,可以數十年堅持做同一件事情。
僵持了一會兒,許拓轉開身繼續朝前走。這時候,那部車子已經沒有再跟過來。
再嚴密的玻璃也會出現裂痕,不久的将來,覃飛揚的父親一定會露出他的面目,展現在自己面前。許拓這麽想着。
他沒有将自己被人跟蹤的事情說給覃飛揚聽,因為不想徒添覃飛揚的煩惱。
但是,該來的還是來了。
那天覃飛揚接了個電話。當時他的神色明顯地變得緊張。許拓也馬上察覺到,朝他走了過去。
覃飛揚沒有說一個字,只是靜靜地聽着電話裏的那個人将話說完,然後挂斷了電話。
許拓握住了覃飛揚的手,輕聲問,“怎麽了,是誰的電話?”
覃飛揚低頭想了想,才回答他,“我父親說要見我。”
“去哪裏見你?”許拓有點着急地連聲問,“離這裏遠不遠?他還有沒有說別的什麽?”
覃飛揚輕輕搖了搖頭,“他說得很随意,他說我們很久沒有見面,是時候找個地方敘敘舊了。”
然而這句話本身就很嘲諷。他和父親有什麽舊可敘。在他剛來美國的這一年多的時間,父親幾乎将他當作一名犯人在看管。
“你會去麽?”許拓依舊緊張地追問。
覃飛揚垂下眼簾說,“我沒有想好。”
“如果你要去,一定要讓我陪着你。”許拓說着,語氣十分堅決,“要記住哦。”
覃飛揚擡眼看了看他緊繃的表情,笑了笑,答應了一聲,“好。”
覃飛揚最終還是去了。
覃父選擇的是華盛頓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館。這家餐館使用的玻璃和他的車子一樣,也是從外看不到裏面的鍍膜玻璃。覃父做事考慮缜密,似乎本就不打算讓任何人發現他的行蹤。
許拓看到這家餐館的外表時,摟着覃飛揚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你父親不會在裏面埋伏着什麽吧?”他說。
覃飛揚有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又看那些無聊的電視劇了。”
覃飛揚走進餐館後,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裏的那個身影。然後他低聲和許拓說,“你坐在另一個地方等着我就好。”
“為什麽……”許拓睜大眼,“不行,我要和你一起過去。”
覃飛揚卻比他還要固執,“你在場并沒有多大作用,如果你擔心,坐得離我近一點就好。”
許拓只得點頭了。
覃父擡起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他們在争論。覃父的目光一動也不動地停留在許拓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
許拓也不躲避,迎着覃父的目光回視着他。
許拓發現,這個和覃飛揚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卻從眼神就和覃飛揚完全不一樣。這致使了他沒辦法獲得其他人絕對的信任,也不能讓他足夠信任別人。因為他的眼神裏看不到一絲感情。
許拓選了離覃父最近的一張桌子坐下,看着覃飛揚向那個人走過去,他的手指不由得有些焦慮地扣着桌邊。
覃飛揚和覃父的談話聲他完全聽不到,只能一直盯着覃飛揚稍顯瘦削的那個背影。只要覃飛揚的背影有一絲緊張,他都能立即看出來。
覃飛揚已經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和覃父對視,他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毫無勝算的小孩。
覃飛揚在不住的自我提醒裏終于冷靜了下來。他不會再畏懼父親了。他現在有自己的事業,以及自己最在乎的人。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覃父慢悠悠地說。
覃飛揚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平靜地看着他,“聽說你最近過得并不好。”
覃父似乎有些意外,勾起了唇角,露出一個并不算笑容的表情,“是的,我被人貼上了通緝犯的标簽。你現在跑去警察局,可能就能馬上叫人來逮捕我。”
覃飛揚沉默了一下,父親是知道自己不會那麽忍心下狠手的,所以才會這麽說。
“那天媒體對你的采訪我也看了。”覃父繼續說,“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們,你已經打算和我斷絕關系?”
覃飛揚滞了一滞,這個想法他的确有,只是他一直埋在心裏,不願意說出來。
“我知道你在發展你的事業,并且發展得很不錯。”覃父又說。
這是父親第一次誇獎他。覃飛揚深吸了一口氣,找回了他的冷靜。他不能一直被父親牽着鼻子走。
“你打算怎麽做?”覃飛揚問,“你找我來,不是讓我聽你說這些的吧?”
覃父無聲地笑了笑,拿下巴微微往上一擡,朝着許拓的方向,“我是想知道我兒子和另一個男孩的愛情究竟到了哪一種境界,所以才來。”
“什麽意思?”覃飛揚微皺起眉頭。
“做父母的,不都會擔心自己小孩的感情是否順利麽。”覃父收回了冰冷的笑意,面無表情地說,“雖然我已經給了你們一次考驗,但是那似乎并沒有成功阻攔到你們。”
覃飛揚握了握拳頭,“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如果你那個籃球小子男朋友,遇到了什麽不可抗力,再也不能打球……”覃父慢吞吞地說,“你覺得這個情節怎麽樣?”
覃飛揚聽到前半句就已經快要将嘴唇咬破,他有些驚懼地回頭看了一眼許拓。他很害怕在父親的話音落下的同時,許拓就遭遇到危險。
而許拓也立即看出來覃飛揚在害怕,他馬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覃飛揚看到許拓在乎的表情,關切的眼神,他似乎又獲得了一點能量。見許拓想要往這邊靠近,他朝許拓搖了搖頭,然後重新轉身面對自己的父親。
這時候,他的眼神已經變得堅定。
“你盡管來試。”他說,“我一定不會饒過你。”
“哦?”覃父有些意外。
“走出這裏,我會把你的行蹤告訴警察。”覃飛揚說,“如果這樣還不能讓你伏法,我會親手解決你。”
覃父挑了挑眉,“你要怎麽解決?”
“你讓他受多大的傷害,我也會讓你受到同等對待。”覃飛揚握緊拳低聲說,“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如果父親真要對許拓下手,他不會原諒父親。絕不。
覃父張開嘴,這回是真的笑了。
他笑了一陣,然後饒有興味地盯着覃飛揚的臉,又慢慢收起了笑容。
“你果然是長大了啊,孩子。”
覃父說完,慢慢地站了起來。
“小孩子的把戲。”他走過覃飛揚身側,輕嗤了一聲。
許拓看到覃父走過來,也趕緊朝覃飛揚迎了過去。
覃父走過許拓身側,又嗤笑一般說,“幼稚的感情。”
說完這一句,覃父徑直走出了餐館。
覃飛揚站起身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心滿是汗水。
許拓立即抱住了他,輕聲安撫,“沒事了,他已經走了。沒事了。”
覃飛揚睜着一雙漆黑的眼睛看着許拓,然後微弱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