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游烨自認活得潇灑,從小到大雖也不算完全一帆風順,但鮮少有吃虧的時候……唯一一次跌倒就是摔在虞冰這個坑裏,以至于這麽多年過去,仍然念念不忘。

但其實真要說起來,也不過是青春期時少年人之間的摩擦,稱不上大事,更沒有到血海深仇的地步……可游烨就是忘不掉,忘不掉當時的難堪和尴尬——他向來驕傲,極少去放低姿态的對一個人好,結果對方壓根沒把他當成朋友。

以至于多年不見後,不經意間看見這個名字,仍會恨得牙癢癢。

只是那都是高中時候的事情了,湛明自是不知的,倒是虞冰這個名字他有所耳聞……最近瀕臨破産的某大型房地産公司,創始人就姓虞。虞家這幾年發展不順是出了名的,前段時間又因為天災原因耽誤了工程,離關門大吉就差一根稻草了。

思及至此,湛明試探道:“虞冰是……是那個虞家?”

“嗯。”游烨揉了揉眉心,有氣無力的開口:“老爺子開出了很好的條件……足以幫他們渡過這次危機,前提條件是,虞冰必須和我結婚……”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強搶民女的暴發戶?”

湛明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嘆了口氣:“那虞冰……他願意嗎?”

“自然是不願的。”游烨冷哼一聲,“那小子一身矯情病,仗着自身是S級不受信息素影響,打心底裏覺得系統匹配跟配種沒啥區別……真他娘的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他越講越氣,牽扯到了脖子上的傷,疼得嘶了一聲。

湛明看着那一圈繃帶,皺了皺眉:“這是他咬的?”

“不然呢?”游烨道:“難不成你真以為我們還能有洞房花燭夜啊?反正我也沒興趣跟他上床,定期打個标記也算完了。”

他說着說着,愈發覺得人怎麽能這麽倒黴,換做別個他還能同情一下,可輪到自己身上,卻只剩下荒唐得想笑了。

游烨用力揉了揉臉,擡頭對上湛明那充滿關懷的目光,心下一軟……反而安慰道:“算啦,你也別用那種奔喪的眼神看我……老子還沒死呢,不但沒死,還信息素還進化到了S……S級Omega,那可是比熊貓還稀缺的資源,看一眼熊貓還收費呢,鑒于你加了這麽多天班的份上,我就不收你錢了……”

眼見他又開始滿嘴跑火車,湛明心裏的那點難過也被無奈替代了,他嘆了口氣,剛想把手裏的喜糖放回桌上,卻又突然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勁。”

“什麽?”

“按照你的性格,如果真的跟仇人結婚,一定不會告訴我。”湛明看了眼手裏五顏六色的糖果:“還有……你根本不會把戒指帶出來。”

“我這不是忘了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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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多問幾句,你怕是現在也還戴着吧?”看着那枚安靜放在桌上的指環,湛明摸了摸下巴:“你老實說……你是真的,很讨厭他嗎?”

游烨擡起手作發誓狀:“讨厭極了,讨厭到快十年沒見我還記得他名字呢……”

“只是讨厭?”

“……反正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跟他扯上關系。”短暫的停頓了一下,那只發誓的手轉而玩起了自己的長發:“每次碰到這小子準沒好事!”

湛明定定看了他片刻,嘆了口氣:“行吧,我不問了……總之你自己想清楚,雖然……”雖然他也沒辦法幫到什麽,但至少有個可以傾訴的場所。

做了這麽些年朋友,游烨向來是風流潇灑的,卻不想因為二次分化早早進了婚姻的墳墓……湛明的目光落在了那厚厚的繃帶上,饒是隔了這麽多層,他仍然能嗅到一點點虞冰的味道……那是混在苦澀藥粉之下的、檀木的香氣。

很濃郁,透着一股木質的冷意……這就是S級Alpha的信息素嗎?

湛明沒有再想了,因為口袋裏的對講機亮了起來,外面有人找他。

“我先去忙了,”猶豫片刻,終于還是将那喜糖放進口袋裏,湛明開玩笑道:“回頭有機會見一見那位,看看是什麽樣的佛祖才能鎮住你這妖孽。”

游烨被“你家那位”這四個字惡心出一身雞皮疙瘩,“快滾吧,就你話多……”

随着休息室的門輕輕合上,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游烨維持着先前的姿勢坐了一會兒,待到腳步聲走遠之後,才斜了口氣似的放松下來。

後頸的傷處剮蹭到皮椅的頸枕,鈍痛傳來,他嘶了一聲,捂着脖子将虞冰罵了百八十遍……他知道那小子不樂意,但也不至于這麽狠,像是恨不得咬掉他一塊肉。

真是一點……一點也不敬業!

游烨越想越煩,傷口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經,偏偏又無處發洩,只得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轉了幾圈……等調整好狀态了,才走出去。

走前倒沒忘記拿丢在桌上的戒指——不為別的,只因為那老頭子對這樁強買強賣的婚事十分看好,要是他結婚第一天就把戒指弄丢了,把長輩氣進醫院未免太不劃算……

說起來,前幾天二次分化那事,對方受得刺激比他還大,要不是自己搶先一步進了急診,恐怕那ICU病房裏躺着的,就是他爸了。

游家最先是靠非法行當起得家,後來經歷了幾代人,直到他爺爺開始逐漸洗白上岸,起先自然有困難的時候,低落了一段時間,直到由他爹游文星接手開始,靠着些許運氣撈到了第一桶金,再後來越做越大,逐漸發展到了當下這個規模,頗有點暴發戶的意思。

富是富起來了,底子卻還沒全洗幹淨,內部還沿用着道上的稱呼……眼看游文星的身體越來越差,估計這個位置再坐不了幾年就得讓賢,到了那時候,游烨便是下一任當家。

離開了賭場之後,游烨回到公司總部——坐落于市中心的一座寫字樓,從頂樓往下,可以俯覽大半城市……包括一旁虞家暫時停工的那塊地。

但下個月初,這裏就會重新動工,建立成新的娛樂中心……這其實是個雙贏的事情,但放眼整個A市,也只有游家能擔得下這個風險。

游烨在公司磨蹭到了最後才走,按照以往他可能會去附近的酒吧嗨一下,可二次分化給身體帶來的負荷還是很大,其中包括嗜睡、無食欲、頭暈等等負面症狀,游烨在車上時便已經睡着了一次,被司機叫醒的時候看着窗外有點陌生的高級小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後來等清醒了,才記起根據父親的意思,他們在婚後立刻搬入新房同居……從昨天起算,今天是第二天了。

下了車,游烨走了幾步,突然反應過來這裏是游家曾經的住址……那個時候,虞冰就住在他隔壁。

那小子比他差了三歲,白白嫩嫩的臉上帶着嬰兒肥,像個軟乎乎的糯米丸子,性格還特別害羞,說沒兩句就往家長身後躲……卻也會懂禮貌的叫人,簡直是又乖又可愛。

那年游烨的母親因病去世,所以第一次見面是在葬禮上……虞冰給坐在角落裏的忍着淚水的他拿了一顆巧克力。

牛奶味的——甜得要命,他才吃一口就給齁出了眼淚,以至于到現在都還印象深刻。

游烨一邊想着,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門口……門鎖是指紋的,一按就開了,二次密碼還沒來得及設定,一切都嶄新到不那麽真實。

在玄關處脫鞋的時候,游烨看見了挂在門口衣架上的汗巾……虞冰有運動的習慣,這一點他還是今天早上知道的,那會兒對方換上運動服正準備出門,被自己叫住。

然後就留下了這麽一個仿佛狗啃的标記,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游烨一個人不方便處理傷口,只好去了趟醫院……

婚後同居的第二天就鬧出這種“血案”,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誰,才能狼狽成這樣。

客廳裏的電視開着,正播放着財經頻道的新聞;游烨看見虞冰坐在沙發裏,柔軟的皮墊給他坐成了老虎凳,連脊背都跟軍訓似的,挺地筆直。也不知道是回來多久了,他居然還穿着正式的西裝,手裏捏着鋼筆,正垂着頭在膝頭的文件上寫寫畫畫,桌子上還整整齊齊的放着幾摞。

聽到動靜,Alpha擡起頭來,明滅的光線投進他灰藍色的虹膜裏,亮得攝人。

他的父親是風靡一時的混血模特,而虞冰,也從他那裏繼承了這雙驚豔了無數人的眼。

游烨覺得自己仿佛被某種大型貓科動物盯上似的,脊背莫名有些發冷,他不甘示弱的回瞪過去——電視閃爍的光影投在二人臉上,勾勒着那多年未見的面龐變得愈發陌生……好似從未認識過彼此。

奈何命運總是如此荒唐,在他們之間強行牽起了一根搖搖欲墜的紅線,線的兩頭,纏繞的不是心心相印的尾指,而是性命和家族的未來……

所以哪怕這根線比發絲還要脆弱,他們都必須小心翼翼對待,以防它不小心斷了,兩敗俱傷。

所以游烨先笑了出來,他一字未說,甩頭就往樓上走。

虞冰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人飛揚的馬尾,以及後頸之上層層纏繞着的繃帶……英氣的眉死死擰着,薄唇微抿,堪稱完美的俊臉上寫滿了不情願的糾結,但最終趨于某種現實之下,他還是強迫自己開口叫住了對方:“……等一下。”

虞冰的聲音很好聽,一如他的名字,有着碎冰敲杯的清脆感,卻也是那麽的冷。

所以游烨的腳步只頓了一下,又邁上了一截樓梯。

虞冰握着筆的手越捏越緊,他深呼吸了好幾下,“你下來……我給你看看傷。”

話說到這個份上,似乎已經到了Alpha的極限,檀木的味道悄然彌漫了整個房間,熏得游烨腳一軟,差點跪在臺階上。

S級的Omega對信息素非常敏感,何況又是命定之人……按理來說,只要虞冰稍稍放出一點兒味道,就能把他迷得雲裏霧裏。

可惜游烨從來不是什麽按常理出牌的家夥,當機立斷一掐胳膊,借着疼痛帶來的短暫清醒,長腿一邁越過了最後幾個臺階,一巴掌拍在樓道上的空氣清潔劑上。

三個動作一氣呵成,伴随着熟悉的消毒味充斥着鼻腔,游烨長吐一口氣,擡手撥開汗濕了的長發,露出泛着紅潮的臉頰。

體內的熱潮尚未褪去,好在腦子卻還算清醒,他揉着自己被掐疼的手臂,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站在一樓客廳的Alpha,嗤笑了一聲。

“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樣子,就這點誠意的話,您還是自己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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