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29
清晨露濃,淡淡薄霧看不清遠山, 門前垂柳楚楚動人。
李宛瑤身穿蝶戲水仙群衫, 柔軟的烏發挽了個垂雲髻,斜斜帶着金蝶欲飛的釵環。
倒是十分應景。
三月花市, 多是午前集市,夜晚偶有集會。
湊的都是花期最好的時間。
此時帶着露珠的花朵, 更是惹人憐愛。
花市上已經有不少戴花的女子,抱着花枝在街上賞玩。
李宛瑤跟李宛環道不同, 沒有同行, 兩人各帶着丫鬟婆子去逛。
到底是又來了別院, 柳氏則被接到別的地方,母親沒有多說, 總歸很難再見到。
李宛環跟李宛孟再怎麽憤怒也無盡于事,想再見柳氏, 也只有李宛環跟李宛孟婚事嫁娶, 柳氏才會作為他們的生母出現。
李宛瑤明白, 父親更多生氣的是, 就算是她真的做了什麽醜事,柳氏那樣大張旗鼓的揭露出來, 也是該罰。
更別說,她還很無辜。
“小姐你看,好多賣象生花的小郎君,咱們買一支戴戴吧。”碧雁驚喜道。
碧雁口中的象生花,是假花的雅稱, 多是紙花,絹花制成。
不少游人戴在頭上,也算應景。
李宛瑤笑道:“咱們去瞧瞧。”
她剛剛還在想柳氏的事,怎麽都覺得好像有什麽遺漏了。
被碧雁這一打岔,倒是忘記剛剛在想什麽。
李宛瑤挑了枝桃花模樣的絹花,捏在手裏。
“小姐,我幫你戴上?”碧雁戴了小朵迎春花,看着也是清新。
李宛瑤微微搖頭:“我就拿着吧。”
這是花市的第一天,各種集會還未開,多是些七八歲的小郎君跑着賣花。
逛了半個時辰,李宛瑤便道:“回去吧,正好瞧瞧大姐姐給我的花。明天便是丹陽郡主的花市集,不能出差錯。”
這不過是頭一天,花市便這麽多人。可想而知,明日花市集該有多熱鬧。
大姐姐送來的花名叫萱草,原本花色應為橙黃。六皇子府裏的匠人巧思,養出鵝黃色的花朵,比之以前的更顯得嬌豔。
萱草花的花柄很長,李宛瑤瞧着,花型有些像西域來的百合,只是比之百合要更嬌氣,鮮豔些。
李宛瑤也養花,卻未養過這麽嬌氣的花朵。總覺得一時看不見,便會變個模樣。
六皇子府的花匠特意跟來,小心伺候。
“小姐,你這盆花已經夠漂亮了,我還真想不到別家小姐,能有什麽漂亮的花。”碧雁驚嘆道。
此時的萱草花正抱在院子裏曬太陽。
曬太陽的角度跟時間也有技巧。
李宛瑤看了一會道:“明日去了便知道,咱們又不争什麽頭名,這時候出風頭未必是好事。”
話音落下,李宛環走進院子,冷笑道:“現在知道出風頭未必是好事,四妹妹之前引得滿城風雨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呢。”
剛剛一出去,李宛環見到相熟的貴女。所有人明裏暗裏,都問李宛瑤在哪,可否能引薦。
問的李宛環心煩,直接別院。
李宛瑤不想搭理李宛環,對花匠道:“雖辛苦些,但還請日日不離花枝。這事結束必會有厚賞。”
花匠曉得,花市集前總會有些麻煩産生,就看李家二小姐跟四小姐不對付的樣。若是二小姐起了歹心,毀掉這要拿出去的萱草花,那花匠哭都沒地哭,當然要好好照料。
這話明擺着就是說給李宛環聽,李宛瑤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宛環,其中的意思非常明顯。
“李宛瑤你什麽意思?!”李宛環确實動過這個心思,但還沒下手,就被李宛瑤看穿,自然惱羞成怒。
“字面的意思,二姐做事小心些,若是萱草花出了什麽問題,明日丢人的,可是咱們姐妹兩個。”李宛瑤說完,直接回了廂房。
話都說的這麽明白,李宛環應該明白是何種意思。
丹陽郡主的花市集,不光有各家貴女,京城諸家公子哥兒們也會到場。
若是花市集出事,人家只會說李家姐妹丢人。畢竟鬥花是以李家的名義參加,李宛環只要不想被牽連,就該老老實實的。
“碧雁,把明天穿的衣裳拿出來,熨燙好。”
李宛瑤少有這樣的要求,碧雁奇怪道:“小姐以前不都是說要低調,明日是要好好打扮嗎?”
說着碧雁從攏箱裏拿出李宛瑤特意讓帶上的衣裳。
是府裏新做的,李宛瑤拿到的時候還跟碧雁說衣服太出挑了,恐怕沒穿的機會。
現在主動拿出來,碧雁都覺得新奇。
李宛瑤想起她跟穆烨北的談話。
滿京城都在說,穆烨北為了李宛瑤不要侯爵的位置,是該多蠢多傻。
恨不得把穆烨北說成色令智昏的人。
既然如此,若是她不夠漂亮,那這個傳言就會不攻自破。
更多的人會想穆烨北到底為什麽拒絕侯爵位置,難道真的因為武順侯的名字?
這樣一來,難免讓人多想。
皇上若是知道,必然不會高興。
在皇上眼裏,只有聲名狼藉,不堪重用的穆烨北,才能在京城活下去。
李宛瑤攏起烏黑柔軟的頭發,在耳朵挽起發髻,将買回來的絹花別在發上。
軟綿的絹花貼在發上,顯得她嬌氣。
她明天一定要是極美,美的讓人覺得,穆烨北是真的為她才拒絕當什麽侯爺。
李宛瑤嘆氣,那天晚上,她眼裏含着淚光,小聲道:“你太看得起我。”
言語間都是不自信。
穆烨北坐在李宛瑤身邊,将她散下的頭發披在身後,冰涼的指尖,帶着絲絲酥麻放在她臉頰。
“你想幫我,只用這麽做就好。”
穆烨北的眼神閃過笑意:“近幾日,定然有人想方設法讓你出門。你想去便去,不想去在家就行。”
“那你剛剛不是說。我要是去了,還打扮的特別好看,就會讓人對你少些懷疑嗎。”
李宛瑤隐隐知道,穆烨北在争取去西北的機會。穆烨北越是纨绔,越能讓朝中某些人對他沒有戒心。
他做事也會方便些。
穆烨北随意道:“看你,這些都不關緊。”
李宛瑤有些拿不準穆烨北到底什麽意思,咬着唇道:“那我試試。”
等穆烨北走了,李宛瑤還在想穆烨北說的話。
那日事情發生的太多,李宛瑤坐在廂房裏一晚上,想明白所有事情。
她在皇上面前拒絕穆烨北,是賭氣為多。
總覺得穆烨北是拿她當棋子。
可穆烨北的态度又太奇怪。
像是惱她拒絕婚事。
等李宛瑤冷靜下來,已經決定,不管穆烨北是什麽樣的心思。自己都要嫁他。
上一世她記得非常清楚,穆烨北掌兵權之後,朝中無人能撼動他的位置。
自己要能做他的妻子,李家必然會平安無事。
有了這點保證,別的事,倒也不用糾結了。
所以來花市之前,李宛瑤已經準備好。
不拿什麽鬥花出風頭。
她安安靜靜的做個花瓶不就好了。
讓人們知道,穆烨北就是被她的臉迷住。
心裏剛想到這個,李宛瑤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但穆烨北還一本正經的說什麽。只要你出去,別人就會信,為什麽我要你,而不是選爵位。
那張冷峻的臉,是怎麽說出這麽羞人的話。
不可置否,李宛瑤心裏的氣被穆烨北哄好。
李宛瑤看看鏡中的自己,鏡子裏的人面帶羞色,她性格一向軟綿。
若不是重生一次,還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
碧雁一雙巧手之下,畫了個極精致的粉面桃花妝。
李宛瑤眉眼本就豔麗,眼神卻清亮無比。
頭發挽了飛仙髻,一顆碧色寶石戴在發髻中間,烏發用金絲釵環攏住,額前兩點碎發勾在面頰處。
身披妃色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
說不出的嬌美動人。
“小姐就該多打扮,奴婢若不是見過您,就不知道世上有這樣貌美的人兒。”碧雁激動的很。
平時就知道小姐是好看的。
偶然施了粉黛,仿若仙女一般。
聽碧雁說的誇張,李宛瑤不好意思的笑笑。
“走吧,該去丹陽郡主的花市集了。”
李宛瑤走出房門,幾乎看呆了下面的奴仆。
四小姐,也太美了些。
別院的奴仆們都是一個想法。
不止奴仆們如此想。
李宛環自以為精心打扮過,總好不會被李宛瑤比下去太多。
可見到李宛瑤那一刻,李宛環傻眼了。
李宛瑤平素也不是個愛打扮的人,怎麽今天,今天突然像換了人一般。
若說李宛瑤穿的多隆重,也未曾可見。
但她那一張豔若桃李的面容,就能讓人心生憐愛。
李宛環暗暗捏着帕子,昨天被李宛瑤警告過,此時不敢說什麽。
李宛瑤倒是并未多想,她微微有些緊張。從出門之後,一直有人在看她。
讓她手心出了不少汗。
從李家別院到丹陽郡主的花市集,是不須坐馬車的。
一來是離得近,再說這花市裏,不準馬車通行。
李宛瑤只得穿過花市,去丹陽郡主那裏。
花市裏的貴女們幾乎都是如此,盛裝打扮,捧花戴草,可謂花市集的美景。
若是那些讀書人臉皮厚些的,還敢當場作畫。
貌美女子自然受到更多的追捧。
也是不成文的規定了。
梁朝風氣開放,此刻花市集的追捧,只會讓貴女們覺得得意。并非唐突。
不少貴女暗暗打扮,就是想比過同行的好友。
若是真有大才子寫了好詩,也能留名京城。
等李宛瑤走上花市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滞。
她穿着妃色的衣裳,淡淡的粉色普通人是壓不住的,也只有像她這般膚若凝脂的女子,才穿得好看。
柔軟的細腰系着淡色的腰帶,走動之間,輕風浮動,仿若仙子。
她并未像尋常女子一般,頭上戴了鮮花或是絹花。
或是手中捧着花盆。
反而捏着一支精致的絹花,閑适的仿若春游。
襯的周圍女子,像是庸脂俗粉。
“這是哪家的小姐,怎地這樣好看。”
“不認識,要不前去問問?”
衆人見李宛瑤衣着不俗,便知道不是尋常人家。
雖說想跟李宛瑤認識,卻都不敢上前。
直到李宛瑤走進丹陽郡主的花市集,街上的衆人才像松了口氣。
頓時叽叽喳喳,開始問那個穿着妃色薄紗的女子到底是誰。
更有人道:“她手裏的桃枝絹花也太好看了些,在哪能買到?”
一語驚醒了許多女子。
不消一會,花市上所有小郎君手裏的桃枝絹花,竟然搶售一空,也是讓人覺得好笑。
花市上的動靜早就有人報給丹陽郡主。
丹陽郡主此刻還在房裏,婢女小心翼翼的給她染水仙色的指甲。丹陽郡主聽到李宛瑤出現之時的情形,手頓了頓:“還真就這樣好看?”
“怎麽會,大家都知道,京城第一美人,是您郡主您啊。”丹陽郡主身邊的貼身婢女,染雲道。
這幾日郡主府上皆是戰戰兢兢,知道丹陽郡主心情不好。
要說以前京城中風頭最盛的女子,非丹陽郡主莫屬。
可近日來的李宛瑤,卻十足風光的很。
不少人還把李宛瑤跟丹陽郡主相提并論。
更是讓丹陽郡主氣惱。
丹陽郡主嘴上不會承認,心裏卻記下這個恩怨。
上次在靈隐寺丹陽郡主見過李宛瑤一面,只覺得确實生的好。但就李宛瑤的身份,還敢跟她争風頭,簡直可笑。
這次花市集,就看看李宛瑤幾斤幾兩。
此刻的李宛瑤已經到了花市集,她跟李宛環來的不算早,花市集早就到了許多人。
李宛瑤的出現,讓在場的人一靜,偷偷瞄着她,心裏早就震驚。
此時的李宛瑤還未想到別處,花匠跟碧雁都去安置花盆,她跟李宛環站着倒有些尴尬。
只是在外人面前,她們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只能坐在一起。
李宛環是真的緊張了:“哎,你說咱們拿來的萱草花,能入衆人的眼嗎?”
“大約是能的,皇子府的花怎麽會差。”李宛瑤斂着眉眼,輕聲道。
雖然六皇子不受皇寵,但到底是皇子。家中的物件,比之別人還是要強上不少。
李宛環稍稍放心,就沒說什麽。
李宛瑤纖細的手指把玩桃花枝,就聽背後有個人驚喜道:“宛環,宛瑤?我瞧着便是你們。”
說者無心,別人倒是吃驚。
這還真的是李宛瑤,剛剛他們嘀嘀咕咕半天,沒敢确定。
只見李宛瑤眼神清亮明澈,嘴角帶着溫柔的笑意,嬌美無骨的容顏,讓人驚嘆。
這樣的女子,怪不得能引得三皇子跟穆烨北同時求娶。
聽她吐語如珠,比桃花還要豔麗的面容,不由得讓人看癡了。
李宛環跟李宛瑤同時轉身。
見身後站着的,是武翼郎的妹妹,鄭三妹。
這武翼郎是宮中的侍衛,哥哥在西北當差,原是軍曹,聽說最近升了官。
具體的不知道當了什麽職位。
兩家人交好,是在年前了。
那時候京城連日大雪,武翼郎家缺了炭火,李尚書知道後,便讓海氏送過去些。
武翼郎的媳婦兒便帶着鄭三妹前去感謝。
鄭三妹是武翼郎的小妹,脾氣跟李宛瑤相投,倒是多說了幾句話。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見。
李宛環神色淡淡,總覺得鄭三妹的兩個哥哥,一個在西北當兵,另一個在宮中做侍衛。怎好跟她們尚書府的小姐比,不想搭理。
鄭三妹性子直爽,看不出李宛環暗暗嫌棄,開心的很。
“可巧了,我收到花市集的帖子,還發愁這裏面估計一個人也不認識。但二嫂嫂說,李二小姐跟四小姐都會來,這才放了心。”
鄭三妹眉毛比一般女子要粗濃些,行動之間有些英氣,看着爽朗的很。
“那我們一道同行就好。”李宛瑤笑着跟鄭三妹子打招呼。
卻見鄭三妹子呆呆的看着她。
“宛瑤,你怎地,怎地這樣好看。”
別人還只是小聲嘀咕,倒是鄭三妹子,當着李宛瑤的面,說出了大家的心生。
縱然是平時不在乎外貌,鄭三妹子都忍不住道:“你皮膚也太好了些,真讓人羨慕。”
李宛瑤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許是平常用了自己做的香草膏,臉會好一些,回頭我送你一些。”
周圍的女子聽李宛瑤這麽說,忍不住湊過來。
“是什麽樣的香草膏,可能送我一些?不不,買也行。”
說到買,那女子也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京中的名門閨秀,開口便是商賈之道,有些難看。
李宛瑤沒讓她為難,笑道:“那膏子不當回事,你們留個名帖與我,回頭我讓丫鬟送予家中。”
衆人都沒想到,李宛瑤這麽好說話,當下跟她親近了些。
湊近看李宛瑤,更是覺得她的眉眼精致,明明稍施粉黛,卻是一副天生的美人模樣。
開口讨要香草膏的,乃是京城按察使周家的七小姐。
按察使掌管京城司法職權,正三品的官職。
周七小姐問李宛瑤讨要了東西,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主動道:“早聽說李四小姐的名字,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京城還有這般不凡的小姐。”
漂亮的相貌總是要比別人多些優待,縱然李宛瑤是個庶女,但此刻站在一群貴女裏,衆人隐隐有些以她為中心之感。
李宛瑤到底多活了幾年,談吐不俗,結了不少善緣。
原本花市集的氣氛還算和睦,只聽守門的婢女道:“丹陽郡主到了。”
鄭三妹低聲在李宛瑤耳邊道:“聽說丹陽郡主是京城第一美人,真想快點見到。”
李宛瑤倒是想起那次見到丹陽郡主的模樣,只覺得丹陽郡主态度有些奇怪。此時跟衆人一樣,低着頭,等丹陽郡主進來。
這花市集由丹陽郡主所辦,她的身份又是其中最高。雖說丹陽郡主不過十九的年齡,這裏事事卻以丹陽郡主為尊。
丹陽郡主擡眼看了花市集裏恭恭敬敬的各家貴女,目光卻被角落的李宛瑤吸引。
明明李宛瑤就站在那,卻就是讓人一眼,就看見她。
“都起來吧,花市集本就是姐妹們玩樂的地方,倒也不用拘謹。”
丹陽郡主用帕子捂嘴輕笑,金色的流蘇散在發間,顯得格外華貴。
說着,丹陽郡主走到李宛瑤面前:“上次見就知道妹妹不俗,沒想到,不過一個月時間。妹妹已經名滿京城了。”
李宛瑤眼神有些驚訝,丹陽郡主的話讓人不解,她那些事情,算不得好名聲。丹陽郡主為何還隐隐豔羨。
“不過是些小事,擾了大家,很快就會過去。”李宛瑤微微福身。
原以為丹陽郡主不過稍微提幾句,誰料丹陽郡主挽着李宛瑤的手道:“怎會是小事,你不如跟姐妹們說說,三表哥跟穆烨北到底怎麽回事。我們也好幫你出出主意。”
對李宛瑤那些事感興趣的不止丹陽郡主一個。
李宛瑤臉色微變,丹陽郡主口中的三表哥,便是三皇子殿下。
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大庭廣衆之下,随便編排外男。
丹陽郡主安的什麽心。
李宛瑤眼神有些無辜,周圍的貴女為她捏了把汗,覺得丹陽郡主過分了些。
許是看見別人的眼神,丹陽郡主捂嘴:“看把你吓得,我不過說個玩笑話。”
“丹陽郡主可是吧我吓得不輕,這頭上的汗都沒停過。”李宛瑤勉強笑笑,心裏閃過警惕。
“這事是開玩笑,接下來要講的,卻是實話。”丹陽郡主看了看染雲道,“張燕何在?”
染雲指了指一旁,走出了個面容平庸的女子,這女子單眼皮,看着有些無神。
丹陽郡主頗有些嫌棄的看了眼張燕,對李宛瑤道:“這便是張燕,你該是聽過吧。”
這讓李宛瑤有些無措,臉上帶些迷茫。
周七小姐忙道:“就是前年花市上,用一株春天的金背大紅菊,驚豔在場所有人。”
菊花分為夏菊,秋菊,寒菊,開花的時間聽名字便可知。
唯獨在春天不能開。
這張燕卻在三月的花市上,拿出精心飼養的菊花。
更別說是金背大紅菊,這意思是每片花瓣背腹都是兩種顏色。
背面為黃色,腹面則為紅色。
人們稱之為金背大紅。
周七小姐的提醒,及時給李宛瑤解了圍。
李宛瑤詫異道:“竟然有如此奇花,沒能見到,真是遺憾。”
聽到這話,張燕擡頭看了李宛瑤一眼,眼神愈發黯淡無光。
見此丹陽郡主笑道:“張燕不善言辭,但養花的功夫卻是極好。不如你們兩個就比一比,這次誰拿出來的花要更好一些。”
跟張燕比?李宛瑤不好意思笑道:“實不相瞞,于之種花一道,我并不精通。怎麽比得上張燕姐姐。”
張燕兩年前就能養出金背大紅那樣的花,她怎麽能比得上?
丹陽郡主笑吟吟點頭:“那倒是我說錯了,本以為像李四小姐這般風流的人物,大約對風雅的事也有些見解。那就不比了,随意玩吧。”
話是如此說,李宛瑤總覺得隐隐有些不對。
丹陽郡主卻是不再講話,帶着張燕坐到屏風後面。
張燕本就生的平庸,跟雍容華貴的丹陽郡主站在一邊,更顯得瘦小,幾乎讓人注意不到她。
李宛瑤還在沉思,就見碧雁快步走到門口,見花市集的人多,這才放慢腳步到李宛瑤身邊。
“小姐,花已經放好了,但出了些事情。”碧雁聲音極小,臉上的焦急不是假的。
鄭三妹跟周七小姐投來疑惑的目光,李宛瑤淡笑,拉着碧雁跟李宛環走到一旁。
李宛環還一臉迷茫道:“怎麽了?”
“二小姐,四小姐,咱們那花是萱草花,養的鵝黃色,很是漂亮對吧。”碧雁道,“剛剛我無意中打聽到,丹陽郡主跟張燕要拿出來的話,是姚黃!”
李宛瑤微微驚愕,姚黃乃是洛陽牡丹最名貴的品種之一,指的是千葉黃花牡丹。
有人說牡丹是花中之王,姚黃便是牡丹之冠。
但丹陽郡主那出什麽的花,跟她們又有什麽關系。
花市集的鬥花上,難免有相同的花色。
“顏色相同而已,并無大礙。”李宛瑤道。
碧雁搖頭:“我跟花匠原本在安置萱草花,卻聽到丹陽郡主家的下人在說,在說丹陽郡主對您厭惡的很,勢必要壓您一頭,讓您在花市集上丢人。”
李宛瑤張目結舌,她跟丹陽郡主沒有接觸,怎麽就厭惡的很。
李宛環卻奇怪:“張燕是丹陽郡主的家人?為何張燕養出來的姚黃牡丹,要歸做丹陽郡主的?”
“張燕現在是丹陽郡主家中的婢女。”碧雁答道。
這件事怎麽都透着奇怪,張燕兩年前能參加花市集,說明也是有資格拿到請帖,至少也是官員之女。
那為何還淪為丹陽郡主的家仆?
還有丹陽郡主莫名其妙的針對,又是為了什麽。
眼看花市集的鬥花就要開始,李宛瑤沉吟不決,碧雁不會騙她,看來丹陽郡主真的要給她難堪。
各家小姐送來的花盆,被下人們一一抱了上來。
每一盆上面,都蓋着麻布做的罩子,邊角處則繡了各家小姐的姓名。
鬥花開始之前,是不讓別人看見的。
李宛環局促不安:“這怎麽辦,李宛瑤你怎麽又惹麻煩。一定是你惹怒了丹陽郡主,不然她怎麽會生氣。”
什麽萱草花,放在牡丹面前,肯定會被比下去。
一聽名字就不如姚黃牡丹大氣,鬥花的時候勢必會丢人。
李宛瑤往外走了幾步,泰然自若,現在說什麽都沒用。
只能一會鬥花之時,讓自己的萱草花放在角落裏,不去惹別人的眼。
李宛環站在原地,看李宛瑤的背影,氣的直跺腳。
丹陽郡主身邊的青衫婢女,走到李宛環身邊,小聲道:“李家二小姐,我們郡主有請,想讓你去說說話。”
青衫婢女躬身,請李宛環過去。
顯然是只讓李宛環一個人前去。
“那李宛瑤呢?她不去?”李宛環遲疑道。
“郡主殿下只請了您。”
李宛環雖有些怕丹陽郡主,此刻只能硬着頭皮過去。
瞧着李宛環到了,丹陽郡主朝李宛環招手:“過來坐。”
跟這些官員家的庶女,丹陽郡主不打算攀談太多,也是趁着修補指甲的時候,來找李宛環說話。
此刻直接道:“聽說你跟你妹妹李四小姐不和?”
李宛環屁股剛沾到凳子,驚的跳起來。
丹陽郡主嗤笑:“怕什麽,同是一家的姐妹。你被她壓一頭,還能心平氣和?那就不是女子了。”
見李宛環不說話,丹陽郡主懶得理李宛環的心思,繼續道:“等會李宛瑤定然會丢人,你想跟她一起被別家貴女公子嘲笑嗎?”
“當然不想!”李宛環趕緊開口。
丹陽郡主就知道這個李宛環跟李宛瑤不對付,漫不經心道:“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那等會定然不會牽連你。”
李宛環不知道丹陽郡主是什麽意思,但她本就厭惡李宛瑤,自然滿口答應:“郡主殿下您想知道什麽事?”
見目的達成,丹陽郡主揮手讓染指甲的婢女退到一旁,眼中閃着興趣,對李宛環道:“李宛瑤跟我三表哥的事,就不必講了。聽說那日穆烨北在你家別院門口時,你也在?跟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想到丹陽郡主竟然是對這個感興趣,李宛環當下放松,趕緊把那日看到的情形都告訴丹陽郡主。
丹陽郡主聽過後,饒有興趣:“這穆烨北是什麽樣的人,生的可好?”
“面容從未看清,但身材高大,想必不是個醜的。”李宛環如實道。
丹陽郡主意味不明的莞爾:“倒是有趣,也不知如果我跟李宛瑤同時在一起,那穆烨北會選誰。可否能放棄爵位跟我在一起。”
這句話說完,李宛環吓得瑟瑟發抖,驚聲道:“郡主,郡主殿下,您喜愛穆烨北?”
“喜愛?本殿下從未見過他。”丹陽郡主随意道,“你就跟我在這坐着吧,等會同我一道出去。就算李宛瑤丢臉,別人也不敢笑你。”
李宛環大喜過望,連連感謝。
角落裏的張燕神色複雜,小聲道:“郡主,我想去看看姚黃,确保萬無一失。”
丹陽郡主對這些花啊草啊,并不感興趣,随意揮揮手:“去吧。對了,那個淡青色的花蜜做的不錯,花市集你不必參加了。鬥花結束,直接回郡主府,再多做些出來。”
花市,是春天裏,京城最熱鬧的盛事。
張燕握了握拳頭,低頭答應,慢慢退出去。
張燕剛走幾步,只見前面游廊處站着一個青衣男子,男子面容俊秀,頗有些書生氣。
見到這人,張燕深吸一口氣,假裝沒看見。
青衣男子臉上讪讪,快步跟着張燕道:“燕子,郡主怎麽說,可能見我了?”
聽到此話,張燕停下腳步,凝視青衣男子:“郡主從未提起過。”
青衣男子眼中閃過羞憤:“怎麽可能!丹陽郡主最喜愛我!”
若是京城中的讀書人見到青衣男子,定然會認出,這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孫陽華,生的相貌堂堂,頗有些風流氣韻。
當初孫陽華跟張燕在花市集上相識,張燕相貌平平,卻在弄花一道上頗有建樹。
這孫陽華正巧極愛花,兩人相談甚歡。
等到張燕在鬥花之時拿出金背大紅之後,孫陽華眼中的喜愛更是溢于言表。
兩人因花相識,縱然張燕被人說相貌配不上孫陽華,孫陽華也是義無反顧。
當時張家跟孫家的長輩,已經有了來往。
京城所有人都覺得,兩人不看相貌家世,因花結緣,實在是一樁美談。
但之後這樁婚事為何沒成,衆人就不知道了。
張燕注視孫陽華道:“你是個聰明人,丹陽郡主為何主動找上你,你不知道嗎?”
孫陽華呆愣片刻,張燕又道:“丹陽郡主,又有了新目标。你,好自為之吧。”
當初張燕因為金背大紅在花市集上揚名,丹陽郡主便有些不悅。等到張燕因花跟京城有名的才子孫陽華交好,更是讓丹陽郡主暗中發了許多脾氣。
張燕發現之時,孫陽華已經帶着丹陽郡主去游湖聽曲,兩人親密呢喃。
當時的張燕就在船艙當中,聽着外面的兩人互訴衷腸。周圍是面無表情的郡主仆人。
曲終人散,丹陽郡主并未出現,只是讓下人說了句。
不要妄想在我面前出風頭。
要說怪孫陽華,張燕心裏也是不怨的,以自己平庸的相貌跟泛善可陳的性格。
孫陽華會喜歡驕矜有趣的丹陽郡主,不是偶然。
張燕看着外面的天空,又看看身後失魂落魄的孫陽華,微微搖頭。
丹陽郡主現在盯上了穆烨北,恐怕李宛瑤也要同自己一樣傷心。
雖然李宛瑤漂亮聰明,但家世到底不如丹陽郡主。
男人,不都是看這些的嗎?
花市集的李宛瑤還在找李宛環,李宛環身邊的丫鬟倒是知道她去了哪,只是不肯跟李宛瑤說。
李宛瑤凝視了丫鬟片刻,并未追問,心裏則有着巨大的不安。
到了巳時,是花開的最好的時候。
鬥花的地方在游廊外面,原本的花園空了出來,好讓各家貴女的花都擺上去。
分布的也是玲珑有致,頗有些雅趣。
花園中間則放着兩盆較為突出的,只是這會都用麻布蓋着,看不清花朵。
李宛瑤跟鄭三妹,周七小姐走在一起。
鄭三妹指着那兩盆道:“為何這兩個位置放的不同?”
“這兩個位置是給自己種的花有信心的貴女,若是覺得自己的花足夠新奇,那便放在上面,等着衆人來評判。”周七小姐道。
這倒是有趣。
李宛瑤剛想湊近,看看麻布上的名字。
她總覺得丹陽郡主不會安分。
未等李宛瑤靠近,婢女呼道:“丹陽郡主駕到。”
李宛瑤只得後退半步,給丹陽郡主讓路。
丹陽郡主慢悠悠的走過來,笑着道:“遠遠的就看着,你在看着兩株最特別的花,可是有什麽想法?”
果然,丹陽郡主就是沖着她而來。
李宛瑤不卑不亢:“是有好奇。”
“哦?剛剛聽你二姐說,李四小姐對自己的種的花十分有信心,直接放在花園的中間,看來是真的了。”
李宛瑤心中一頓,她何時對自己的花有信心?
李宛環從丹陽郡主身後走出來,眼中帶着得意:“是啊四妹,出門前你就在說,這次鬥花你定然會拔得頭籌,怎麽,現在膽怯了?”
見李宛環跟丹陽郡主一唱一和,李宛瑤哪能不明白。
這花園裏最特殊的兩個位置,定然一個是丹陽郡主跟張燕的姚黃牡丹,另一個就是自己的萱草花。
這兩株花的對比,定然是天差地別。
絕對會讓衆人笑話。
李宛瑤平心靜氣,眼皮微垂,慢慢道:“任何花都是精心養的,不管是好看與否,心意最重要。”
這話讓衆人微微點頭,看向李宛瑤的眼神有些不同。
原本以為李宛瑤只是美貌驚人,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心性。
誰料李宛環卻道:“那這花也不是你養的啊,明明是六皇子妃送與你的!”
原本李宛環是想出拆穿李宛瑤,讓人看出李宛瑤惺惺作态。
李宛瑤卻輕笑出聲,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