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鄭茹蘭不知為何平白打了個噴嚏,但很快又提起警惕來,看向了萬衆簇擁下的那對男女。

蘇雁菱作為今日宴會的主人,一露面就風光無限。

至于和她一同前來的顧通,家世本就不菲,更是吸引了不少的注意。

當初鄭初柔和顧通的佳話傳得滿城皆知,這時看着他身側肩并肩走入的佳人卻是換了人,衆人面上挂着笑容之餘,不免有不少視線若有若無地朝鄭初柔這邊投來。

鄭初柔既然決定前來赴宴,心裏自早就有所準備,此時暗暗在袖子底下握緊了巾帕,下颌依舊微微揚起,面上表露出的神色卻是一片雲淡風輕。

這樣做派,顯然是提前就已做好了面對這般情景的準備。

衆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知深淺,也就抱着看好戲的心态在旁邊饒有興致地觀摩着。

鄭初柔到底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性子,今日出席也就是為了表個态度,并無掐架的打算,就是在這麽多人的圍觀下感到有些羞惱,便想找個時機盡快退場。

奈何,蘇雁菱卻顯然沒有輕易放過她的意思,不多會,就搖着腰肢款款地走到了跟前,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鄭二姑娘,多日未見,別來無恙啊。”

她的聲色柔軟,單聽确有幾分悅耳,只不過在這場合,就免不了帶着挑釁的意味了。

圍觀群衆頓時精神一震。

終于來了!

鄭初柔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了一聲,微微擡頭,視線從蘇雁菱的身邊掠過,落在了旁邊顧通的身上。

顧通的身子微微一僵,卻沒有避開。

鄭初柔眼眸一垂,神色略顯黯淡。

今日顧通的這番模樣,顯然是經過精心裝扮的,再回想兩人過往的種種,這個男人似乎從未在着裝上如此上心過。

現在看來果然還是門戶有別,鄭家這種小門小戶,不值當被他太過看重吧?

蘇雁菱留意到了鄭初柔的走神,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言談之間得意的語調更甚:“我與顧郎此處設宴,得鄭二姑娘賞臉出席,着實甚感榮幸啊。還望二姑娘今日可以盡興,別辜負了這滿園的春色。”

在場的,誰不知道顧通和鄭初柔那段過往,如今蘇雁菱卻說今日的詩會是蘇、顧兩家同辦,背後的含義怎能聽不出胡來,這跟在鄭初柔臉上打巴掌也沒什麽區別了。

就連旁邊的鄭茹蘭聽着也忍不住地微微皺眉,朝蘇雁菱看了一眼。

只見她微揚着下颌,一身富貴的華服,似極一只傲慢至極的孔雀。

鄭初柔藏下眼底黯然的神色,不徐不緩地回以一笑:“如此盛典,那是必然。”

雖是應付的話語,但是談笑間并沒有露出半點蘇雁菱想要看到的挫敗感,直到轉身離去,一舉一動依舊端莊如常。

這樣的做派,讓蘇雁菱忍不住暗暗咬牙。

鄭茹蘭也沒想到自家二姐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居然如此鎮得住場,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由有些想笑。

只能說這個蘇雁菱未免太過執着了些,正因過分想要在鄭初柔跟前證明自己,反倒因為這樣的執念而落了下風。

鄭茹蘭着實不能明白這個女人的心思。

執念這種東西,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懂了。

回去之後,鄭初柔自是沒了半點興致,便從位置上站起身子來。

正欲離席,她眼見鄭茹蘭還在原地,不由問:“三妹,你不一起去園子裏走走嗎?”

鄭茹蘭想了想,應道:“今日的點心很是好吃,我想多吃幾塊。”

以往在這種場合,鄭茹蘭向來是能避則避,鄭初柔沒想到她竟會被這些吃食吸引,不由有些失笑,眼裏的低郁也跟着散了分,柔聲叮囑道:“那就多吃些,不過,也得小心撐到肚子。”

鄭茹蘭乖巧地應了一聲,随手拿了一塊點心送到嘴裏,一副貪嘴的模樣。

鄭初柔心裏到底端着事,也沒多想,很快帶着婢女離開了。

看着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走遠,捏着點心的鄭茹蘭才漸漸地收斂起了笑容,将松軟的糕點咽下,喉嚨間輕輕一滾,舌尖從唇角輕輕拭過。

朝顧通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細末,就這樣不徐不緩地走了過去。

有時候那些自诩風雅的書生們反倒更喜歡嚼舌根,眼下看來,倒是聊得很是歡愉嘛。

……

定遠侯府本就是将門大戶,雖然到顧通這代已經幾乎都轉成了文職,但是先輩們征戰沙場拼下的爵位在那,輪起家世來依舊輝煌。

更何況如今還結交上了風頭正盛的蘇家,平日裏那些自诩清貴的才子書生們頓時将他圍在了其中,一個個臉上的笑容均是燦爛無比。

也有不少女客站在旁邊聽着,有時忍不住笑上兩聲,也不知是認同,還是純粹覺得這些人的樣子着實有趣。

“顧兄,多日未見,風采依舊啊!”

“素聞顧兄大名,幸會幸會。”

“顧兄與蘇家小姐郎才女貌,實在是佳偶天成!”

“我等已設好詩局,不知顧兄能否賞臉,移步一聚呢?”

“顧兄才名遠播,實是人中翹楚!”

文人說起話來一個比一個動聽,顧通許久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不由也有些飄飄然,浮起的嘴角就再也沒有落下過,一邊卻還是要端着架子作揖。

鄭茹蘭的手裏還揣着幾塊綠豆糕,聽得也是瞠目結舌。

實在想不明白,這些人如何能将這樣羞人的話說得如此面不改色,着實是一項無比強勁的技能。

她神色轉了一轉,心思也開始活絡了起來,盯着顧通的背影,眼底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顧通被人捧得正心花怒放,不知為何背脊突然泛起了一層涼意,下意識朝周圍看了一圈,卻又未見什麽異樣。

他心裏正錯愕,便聽周圍紛紛擾擾的人群當中不知何人說了一句:“聽說流薪司司馬的任命就快下來了,顧三公子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啊。”

流薪司司馬這個位置雖然官職不高,卻是幹系甚大,盛京內就有不少望族為了将自家子弟推舉上去而用盡了手段。

近幾日大抵也到了出結果的時候,眼見本就家世顯赫的顧通如今多了蘇家的支撐,此時突然聽到這麽一句,衆人一瞬間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帶偏了。

吹捧的話語頓時變為了一片賀詞。

“恭喜顧兄任命司馬一職。”

“顧兄實是我國棟梁之才!”

“有顧兄此等人才,實是我國之慶也。”

“如今顧兄事業已定,良緣亦成,實是羨煞我等。”

“顧兄,難道就不請我們兄弟幾人喝上一杯嗎?”

顧通還沒來得及找到挑出話題的人,就接受到了迎面而來的一陣擁護,只以為有人收到了任職結果的風聲,整個人不由飄得更盛,也沒多想,當即笑呵呵地揮了揮手:“詩會結束之後榮華樓,我宴請諸位,大家不醉不歸!”

衆才子頓時一陣叫好,紛紛誇贊顧三少爺豪氣蓋世。

就在這時候,那個輕輕的聲音響了起來:“只是宴請賓客嗎?顧三公子答應我家的事,難道就不作數了嗎?”

這回,顧通倒是看清楚了說話那人。

一身簡樸素麗的衣衫,發絲梳理地很是整潔,那張清秀可人的臉上雙眸烏黑明亮,只是臉上的表情在他一眼看去的時候顯得有些讷讷,遲疑了片刻才聲音低低地說道:“其實,不作數也沒什麽關系……”

到了最後,這說話的聲音也就愈發輕了,聽着就像是受極了欺負似的。

顧通之前雖然跟鄭初柔出雙入對,但是和鄭茹蘭并沒太多的照面,過了許久才終于想起她來,略微一愣。

這時候衆目睽睽下,眼見着對方被他看了一眼居然一副要哭出來的委屈樣子,顧通不由感到有些頭大,不得不控制住想要拔腿遠離的沖動,盡可能溫柔地扯起一抹笑來,哄小貓似地輕聲問道:“鄭三姑娘放心,我顧三答應的事從來都是作數的,你別急,且慢慢說就是。”

這時候他倒是想要離鄭家的人越遠越好,偏偏鄭茹蘭在大庭廣衆下的這幅做派,任誰看來都是他的不對。

要知道,鄭家的這位庶女向來都是這幅唯唯諾諾的樣子,若在這個時候把人惹哭了,可就真的有理說不清了。

鄭茹蘭在他這樣的安撫下似乎終于平靜了下來,只不過素來沒受過這麽多人注視的她看起來略顯焦慮,長籲了一口氣才鼓足勇氣說道:“我都聽到了,顧公子當時跟二姐說,等流薪司司馬的任命下來,是要攜千兩黃金上府的。”

千兩黃金?!

顧通臉上的表情陡地僵硬,嘴角暗暗地抽了一下:“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鄭茹蘭被他掃了一眼,眉目垂地更低了,輕聲細氣地說道:“顧公子不記得了嗎,那日您在我們府上喝醉了,因為即将任職實在高興,還說了好多其他的話。果然,醉話是作不得數吧……”

旁人聽着不由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氛圍一時有些微妙。

鄭三姑娘口中的“那日”,怕是顧通尚與鄭初柔交好的時候,所謂的千兩黃金指的應該是聘禮,如今婚約顯然不再,再提起,當個玩笑也就帶過了。

倒是這個顧三,當時居然就把這職位當成是囊中之物了嗎?如此自負,這是完全沒把同時競争的幾位新貴放在眼裏啊?

要知道,盛京城中的幾位公子哥兒對這司馬一職也極有興趣,如今鄭三姑娘無意透露的這番話兒若是傳出去,啧啧,得罪的人可就着實多了去了。

顧通早就沒了剛開始意氣風發的樣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甚是精彩,倒是有意想要反駁,但是鄭茹蘭都已經說了是他酒後醉言,直接就斷了辯解的所有退路。

再否認,也只會當他酒醉之後不記事了而已。

衆所周知,這個鄭三姑娘向來行事謹慎,從來不是一個主動惹事的,此時的神态看來也不像是在置氣,以至于連顧通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當時是否真的酒後胡言了。

此時此刻,顧通只能站在原地神色凝重地看着鄭茹蘭,卻是半晌憋不出一句話來。

鄭茹蘭委屈巴巴地低着頭,像是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遲疑了片刻倒是先開了口,整個聲線都有些微微顫抖:“對,對不起,顧公子……是我唐突了,真的對不起……”

到了最後,這小可憐兒的模樣裏還帶上了一絲的哭腔。

顧通感受到周圍的視線愈發古怪,就連遠處的幾人也陸續朝這邊看了過來,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不由一聲哀嚎:“我沒怪你的意思!唉?鄭三姑娘,你,你別哭啊!!!”

作者有話要說:  鄭茹蘭內心:哭死你這個大豬蹄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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