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鄭茹蘭莫名感到背脊有點冷, 不由朝周圍看了看,也未見有明顯通風的地方, 不由有些疑惑。

短短一些時間來,她與蕭欲已然聊了頗多。

她不像鄭初柔是那種才華橫溢的女子,所思所想實則天馬行空地有些跳脫,不料蕭欲竟總能與她想到一塊去, 這讓她不由感到有些愉悅, 大概就是找到了知己的感覺。

鄭茹蘭托着腮幫子, 便又忍不住地将跟前的蕭欲打量了一番。

如此善解人意的男子,想必會得不少佳人芳心暗許吧。

只是不知道她未來的如意郎君會在何處, 是否, 也是這樣的一位翩翩佳公子呢?

正想着, 視野間的光線一暗, 只聽有人輕笑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鄭三姑娘, 多日不見, 別來無恙啊。”

這樣的聲音甚是耳熟, 鄭茹蘭只是恍了一瞬的神, 便也瞬間反應了過來。

她一擡頭,恰對上了一雙隐約含笑的眸子。

而鄭茹蘭并沒有看向這雙眼眸的主人, 視線掠過, 最後落在了旁邊沉默未語的男子身上, 随後,不吭聲了。

若不是鄭初柔與紀陽成還未回來,她的第一反應大概是想拔腿就跑。

實在沒想到, 只是出來吃頓飯的功夫,居然都能遇到魏楚銘。

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魏楚銘的臉色本就不善,一眼看穿了鄭茹蘭想要開溜的心思,頓時愈發低沉了下來。

他的視線淡淡掠過,看着這幅明顯精心打扮過的樣子,周圍忽然間詭異地寂靜了一瞬。

似是留意到氛圍的異常,蕭欲的視線從三人之間一番逡巡,微微一笑,率先打破了這份尴尬:“茹蘭妹妹,這兩位是?”

寧容本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态跟來的,冷不丁聽到一句“茹蘭妹妹”,臉上的笑容一時間愈發的微妙。

這般親昵的稱呼,這兩人的關系,看似很是不錯啊。

啧,似乎某人都未曾這樣喚過呢?

若是平時,寧容顯然是要多少調侃上兩句,然而此時此刻的直覺告訴他,最好還是別去招惹魏楚銘好,于是也只是悠悠地擺了擺折扇。

沒等鄭茹蘭開口,他先一步将話接了下來:“我們也只是恰好路過,見鄭三姑娘在此便來打聲招呼,不知可有打擾了兩位的雅興?”

鄭茹蘭一聽他這樣說,便知這是不願暴露身份,抿了抿唇角,也換上了客氣的語調:“不打擾,不打擾。”

蕭欲看着他們之間的互動,擡起手取來了兩個酒杯,各自倒滿:“相逢即是緣,二位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喝上兩杯?”

寧容聞言不答,朝魏楚銘看去。

只見他的這位摯友随手拉過了鄭茹蘭旁邊的椅子,便施施然坐下了:“多謝邀請。”

魏楚銘此時臉上倒是挂着一抹極淺的弧度,不過這笑起來的樣子,着實還不如不笑得好。

莫名叫人感到滲得慌。

于是,鄭茹蘭在魏楚銘坐下的一瞬間,悄無聲息地将自己的椅子拉開了幾分。

魏楚銘的眼睫微微垂落,拈着手中的酒杯把玩了一會兒,側眸看去時,眸色深邃,似笑非笑:“茹蘭妹妹,多日未見,你就沒什麽要同我說的?”

聽蕭欲這樣喊她的時候,鄭茹蘭确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但是當“茹蘭妹妹”這四個字從魏楚銘的口中說出,她下意識地感到背脊一涼,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抖了一抖,隐約有些結巴:“啊……啊?”

旁邊的寧容恰好飲入一口,一時沒忍住,“噗”地一下噴了出來,捂着嘴角輕輕地咳了兩聲:“好好說話。”

鄭茹蘭默了默。

在她的印象裏,魏楚銘似乎就沒有過好好說話的時候?

她好不容易才繃住了表情,胡亂地抓起一個瓷壺往自己的杯子裏倒上。

正欲喝,手被旁邊的魏楚銘輕輕地按住了,轉眼間,杯子也跟着落在了他的手裏。

魏楚銘一口飲盡,語調淡淡:“這是酒。”

說着,從旁邊取了個杯盞,倒了一杯茶遞到了她的跟前。

鄭茹蘭盯着他手中自己剛剛用過的水杯,臉上驀地有些發熱,不由抿緊了唇,嘴硬道:“我知道是酒,我又不是不能喝酒。”

魏楚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語調裏沒什麽過多的情緒:“茹蘭妹妹,你還小,不宜飲酒。”

鄭茹蘭:“……”管得還真寬。

她本還想說些什麽,可是聽他這一口一個“茹蘭妹妹”的,莫名感到有些頂不住,頓時低下頭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了杯中的茶水。

行吧,她年紀小,她喝茶,她乖,總可以了吧!

魏楚銘看着這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莫名地想起了府上那只脾氣漸大的毛團子,眉目間的神色比起先前似乎終于柔軟了一些。

蕭欲始終沒有插話,在旁邊不徐不緩地品着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大概是留意到了他的視線,魏楚銘擡頭看了過去。

轉眼間,他已經恢複了先前淡漠的樣子:“可是剛剛晉升佐門侍郎的那位蕭公子?”

蕭欲有些驚訝對方竟直接知曉自己的身份,但是錯愕也只是一閃而過,并沒有在這事上多做糾結,得體得應道:“正是在下。”

魏楚銘将手中的杯盞把玩了兩下,似笑非笑:“近幾日禮部應當正忙,蕭公子倒是有空往外面跑。”

蕭欲雖不知對方身份,卻也可以感覺出對方的地位必然不低,聞言友善地笑了笑:“今日受鄭姑娘所約,就算再忙,自是要來赴約的。”

魏楚銘眼簾微垂:“倒有風度。”

蕭欲:“謬贊。”

兩人一言不合就聊起了公事,而且越聊周圍的氛圍就莫名地變得愈發低沉。

鄭茹蘭不免有些疑惑。

莫非這蕭欲在朝堂上不自覺間得罪過這個煞神?

她心裏不解,卻也不敢多問,不自覺間便把頭更壓低了幾分,作目不斜視狀,喝茶的态度也就愈發“認真”了起來。

啊啊啊,她的二姐和準姐夫什麽時候能回來啊?連魏楚銘都說了她還小,為何要讓年紀輕輕的她來承受這些!

寧容顯然沒有興趣聽那兩人唠嗑,深深地打了個哈欠,将悄悄地朝同在走神的鄭茹蘭身邊靠近了幾分,在她耳邊笑盈盈地問道:“茹蘭妹妹,這茶好喝嗎?”

大概是因為魏楚銘的緣故,鄭茹蘭聽到這四個字時本能地打了個激靈,不由一臉無語地看了過去:“寧将……寧公子,你就別湊熱鬧了,好嗎?”

寧容笑着眨了眨眼:“有熱鬧不湊可不是我的風格,茹蘭妹妹,莫非你不喜歡這個稱呼?”

鄭茹蘭:“……”

對不起,她剛才就不應該留下來!這裏除了一個活閻羅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所以現在起身就跑還來得及嗎?

旁邊的魏楚銘與蕭欲正在交談,不知為何竟還能留意到他們的對話,此時轉頭看了過來,話是對寧容說的:“叫鄭三姑娘。”

“啧啧。”寧容忍不住感慨地搖了搖頭,似乎頗是無奈,語調聽上去又像是哄着,“行行行,鄭三姑娘,叫鄭三姑娘,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鄭茹蘭忍不住朝魏楚銘看了一眼。

自己剛才不也喊得挺歡嗎,轉眼間就又不喜歡了?這人今天又是抽的哪回子風啊?

魏楚銘一擡頭,恰好對上了她投來了視線,眼睛微微眯長了幾分:“在想什麽?”

鄭茹蘭心裏要腹诽的話着實太多,難免有些走神,冷不丁聽他這麽一問,還沒反應過來便已脫口而出:“當然是在想你什麽時候走……了……呃。”

話音落下的一瞬,可以分明地看到那雙眸底豁然暗下的眸色。

鄭茹蘭感到周圍一冷,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幾乎在第一時間迅速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魏公子公務繁多,怎能與我等在這種地方浪費太多的時間!”

她盡量讓自己臉上的笑容顯得誠摯一些,還強忍着避開對方視線的沖動,認真無比地多眨了兩下眼,以表誠意。

只不過,這顯然并不能挽回什麽。

鄭茹蘭只能看着魏楚銘臉上的表情沉了幾分,沉了幾分,然後,又沉了幾分……

最後,當她一度懷疑這人會喊暗衛出來将她就地正法時,只見魏楚銘忽地站起了身來:“你說的沒錯,我确實不應該在此處浪費時間。打擾了,兩位繼續。”

話剛說完便邁步離開了,轉眼間就已頭也不回地走了許遠。

寧容一杯酒剛喝了一半,眼見魏楚銘竟一言不合就獨自走了,當即将桌面上的折扇一拿。

臨跟上前,還不忘頗有風度地辭別:“那就改日再見了。”

鄭茹蘭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卻有些來不及反應。

她的視線落久久地落在那已然消失的背影上,唇角不由抿緊了幾分。

剛才魏楚銘臉上明明沒太多的表情,卻是莫名覺得,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首輔大人似乎很是生氣的樣子?

是她的錯覺嗎?

莫非是因為她開口趕人,所以覺得丢了面子?

鄭茹蘭這樣想着,又暗暗地搖了搖頭。

想什麽呢,魏楚銘什麽身份,哪裏犯得着跟她計較啊!

兩人一走,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蕭欲眼見鄭茹蘭轉眼間幾杯茶下肚,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他喜歡你。”

鄭茹蘭百思不得其解下正有些走神,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更覺恍惚:“什麽?”

蕭欲看了他一眼,又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次:“我說,那位魏公子,他喜歡你。”

鄭茹蘭這回是真的被這話中的內容給弄愣了,半晌後,才一臉無語地擺了擺手:“不可能的事!”

蕭欲不知道魏楚銘身份,被他這幅陰晴不定的性子唬到,做了一些不可能的聯想,倒是可以理解。

但她可是知情人,自然不能也被帶偏了。

越想,鄭茹蘭就越是覺得,蕭欲怕是什麽時候沒注意,在朝堂上得罪過這位首輔大人。

若不然,魏楚銘又何必專程過來冷嘲熱諷上幾句?

她沉默了片刻,好心地提醒道:“別的不提,下次你如果再見到這位魏公子,還是盡量離遠些好。”

蕭欲剛才多少已經覺得兩人的身份絕不普通,這時候見鄭茹蘭這小臉認真的樣子,笑着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他向來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反正,有些事情該知道的時候總是會知道的。

鄭茹蘭見蕭欲确實有認真聽她的話,也便稍稍松了口氣,伸出手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略過了那只酒壺,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清茶。

低頭一點一點喝着,不知為何,明明她已否認,蕭欲剛剛說的那句話卻又在腦海中來來去去地炸了幾回。

他喜歡你,他喜歡你,他喜歡你……

鄭茹蘭端着杯盞,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這個設想,着實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魏楚銘:确定是可怕,而不是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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