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清回來時,顧衍正在院子裏撫琴。他懶洋洋的抱着肩膀,斜倚在回廊上,聽琴聲缭繞,甚為悅耳。思緒又不知飄到了哪裏。
再回過神兒來,顧衍已經到他跟前了。
“在想什麽?”
阿清看着顧衍,揉了揉腦袋:“沒什麽,只是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哪裏莫名其妙。”
“就是說不出來,但又覺得奇怪,所以才說莫名其妙。就好似,做夢一般,似真似幻,恍恍惚惚。”阿清攤了攤手。
顧衍輕笑一聲。
“曾經倒是有個人,最喜歡聽我撫琴。也是站在這裏,像你這樣,懶散的靠在回廊柱子上。”顧衍指了指阿清。
阿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這布帶不會是有孔的吧,你都看不見我,怎知我如何動作?”
“猜的!”顧衍愉悅的挑挑眉,從阿清身邊繞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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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瞪大眼睛看着顧衍書房中一應擺設。
“嚯!這可是前朝名士馮寶寅的畫作,千金難求啊!”
“哎呀呀,這不是,這不是老和尚心心念念的西域心經嘛,這可是孤本啊。”
“哎呦喂,這還有陰符心經,上乘武學啊!”
顧平瞧那小和尚一驚一乍的,他那張嘴巴從進屋開始就沒停過。
“咳咳,小師父,少将軍到了。”
無塵一聽,瞬間退到門口,雙手合十,一副乖巧模樣。
顧平揉了揉眼睛,他沒看錯吧,這人适才還在裏頭書櫃旁撅着,眨眼功夫就蹿到門口了!!
“阿彌陀佛,少将軍找小僧來,不知有何貴幹。”
這一副老持模樣,還是剛才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和尚?!
顧平瞟了無塵幾眼,一臉郁卒的關上門,退下了。
“你是何時認識阿思的?”顧衍直入主題。
無塵剛出将軍府,就被人給攔了回來。原還想着是不是阿清出事兒了,搞了半天,這人是來打聽阿清的底細來了。
“五年前,師父将人撿了回來,我就認識了。”無塵知道,這府上都管阿清叫阿思。
“在什麽地方撿的?那時他……什麽模樣?”
無塵回憶了一番,道:“北邊兒,穆蘭山。”
顧衍的手猛的一縮。
“哦,當時阿清傷勢極重,整個就是個血人兒,我都吓壞啦。那時候人都不出氣兒了,還是師傅用了佛門秘藥,吊着最後一口氣兒。連着三年,日日都要泡藥浴,這才堪堪将人救了回來。其後,又一直調養着,也是前兩個月,人才清醒過來。”
無塵拍了拍胸脯,如今說起當時情形來,仍舊心有餘悸。
“好在師父妙手回春,治好了阿清的傷,又尋了名醫将阿清的容貌給恢複了,若不然,頂着一臉疤痕,可毀了!”
說着,又瞥了眼顧衍:“少将軍,阿清很俊的,是吧。”
顧衍僵硬的點了點頭。
“你的意思是,阿清的臉,也受過傷?”
“是吧,反正我見到他的時候,就是面目全非的。好在修補好了。”
“那個,其實阿清的懸賞令,是被人掉包的,你也知道賞金閣的規矩,阿清是沒辦法拒絕的。你不要,不要因此看不起阿清,好不好。”無塵小心翼翼道。
“你,如何知道他叫阿清?”顧衍的聲音有微不可查的顫抖。
“是師父說的。”
顧衍走到書櫃旁,摸索着抽出了一本書來。
無塵定睛一瞧,正是那本西域心經。
“你師父,是不是慧清大師。”
“呀!你怎的知道?”
顧衍唇角漾起一抹笑意:“這本西域心經,還是你師父抵給我的。”
“哦呦,怪不得師父總是念叨着。少将軍,當時師父用它抵了多少錢啊?若是贖回的話……”無塵摳了摳口袋裏的一貫錢,糾結着要不要贖回來。
誰料,顧衍又将書放了回去:“先放着吧。”
無塵舒了口氣。
“阿思的身體,如今是什麽情況?”
“哦,師父說了,只要吃完這幾副藥,就能好個七七八八。只是,阿清傷了根基,身體要照尋常人弱,須得仔細照顧着。”
“少将軍,你可不要嫌棄阿清啊。等我賺了錢,我會給阿清買藥養身子的,不會給少将軍添麻煩的。”
“我怎麽會嫌棄他呢。”
顧衍緊握拳頭,若他果真是阿清,他怎麽會嫌棄!
在顧衍心裏,很願意相信這個人就是阿清。或許,從他大膽扯掉自己蒙着眼睛的布帶時,從他那雙狹長的眼睛猝不及防的撞進自己的視線時,他就已經相信了。
如今,聽了無塵一番話,他是不是可以推斷,阿清之所以變了容貌,是因為傷的太重。
只是,五年前的穆蘭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若阿清沒有死,那麽死在穆蘭山的那個人,又是誰?
明明他穿着阿清的盔甲,拿着阿清的槍,還有那半塊玉佩……
“少将軍?”無塵感覺顧衍身上氣息不對,便小聲的提醒了一句。
顧衍收斂心神,問道:“你們撿了阿思回去,那時候穆蘭山是怎樣的情形?”
“這……”無塵為難的撓撓頭,他那時候才不到四歲,哪裏記得那麽清楚。
顧衍問過之後,也覺得可笑,便也不再繼續追問。
“聽說你要在将軍府收破爛兒?”
無塵面色一紅,支吾道:“哦,就,就是做點兒小買賣嘛。”
“平叔。”顧衍朝門外喊了一聲。
“少将軍有何吩咐?”
“日後,咱府上的一些舊物,都交給無塵置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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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那小和尚真要來咱将軍府收破爛兒!少将軍同意了!!”顧亭拔高嗓音,氣的原地暴走。
“不行不行,爹,這回你可別攔我。聽說護國寺的方丈已經進京了,我得趕緊去找方丈來驅邪除妖。那寒月鋼鞭借了季少爺,咱也不說啥了。如今窮酸小和尚也來打秋風。若再這麽下去,咱将軍府遲早被那小妖精給搬空了!”
顧平一巴掌拍在了顧亭後腦勺:“除個屁的妖,那護國寺方丈是你說請就能請來的?”
“那你說怎麽辦,就任由這小妖精繼續作妖?”
顧平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使勁兒的戳了戳顧亭的腦袋:“想我顧平精明一世,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憨貨。什麽妖精不妖精的,擺明了是少将軍看上人家了。這你都看不出來,白長那對招子了。”
顧平複又嘬了嘬嘴,道:“也不怪少将軍動心,這阿思啊,還別說,身上還真有股子清少爺的勁兒。”
“爹你快拉倒吧,就他那弱雞似的,連清少爺一根鼻毛都比不上。”
顧平踹了他一腳:“枉你也是跟清少爺一起長大的。”
顧亭往旁邊一躲:“就是因為跟清少爺一起長大,才看不慣這個小妖精霸着少将軍不放。還有,爹你別老踹我。”
“反正你們就是不相信我,哼,等着吧,早晚我找人把那妖精給收了!”
“個憨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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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自從來了芙蓉院,總是時不時的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每次,夢裏都是那白衣少年,還有紅色團子。
但今日,似乎有個憨憨的少年亂入夢境。看着,還有幾分眼熟。
“啊呀呀,少爺,不好了不好了,清少爺把你的玉佩給打碎了。”小顧亭咋咋呼呼的,急的直蹦。
“這可是長公主送給少爺的,聽我爹說,這是将軍送給長公主的定情信物。長公主送給少爺,是希望少爺贈予未來少夫人的。如今打碎了,若叫長公主知道,定要責罰清少爺了。”
長公主素來不喜薛清。阿衍一直不明白原因。
阿清長的這般可愛漂亮,将軍府上上下下,沒有人不喜歡他的。除了他母親。
紅色團子一臉委屈的蹲在地上,看着那破碎成兩半的玉,眼睛溜溜轉個不停,不大會兒功夫,便蓄滿了水霧。
“阿衍哥哥,不是阿清,是公主,公主要搶,阿清不給,才……”
阿衍秀氣的眉頭一皺:“怎麽又是河陽公主?”
話音剛落,便聽一陣尖銳的哭嚎聲:“姑母,就是他,他欺負本公主,他還打碎了表哥的玉佩!”
那小姑娘十歲年紀,穿着一身水粉色宮裝,模樣十分嬌俏。正是今上最疼愛的河陽公主。
河陽公主生母早逝,一直養在皇後膝下。皇後僅生有五皇子李肅,對河陽公主自是喜歡的緊。
河陽公主生的俏,嘴又甜,連帶着長公主也十分疼愛她。時常将她接到将軍府來玩兒。
不過,紅色團子很是讨厭她,因為這小公主嬌裏嬌氣的,還總纏着阿衍哥哥。阿衍哥哥明明也很讨厭她,她偏沒有自知之明。
“怎麽回事兒?這玉佩怎麽碎了?”
嘉儀公主沉着臉,紅色團子也有些招架不住,好吓人的。
“姑母,是薛清打碎的!他偷了表哥的玉佩,還故意在本公主眼前炫耀,說是表哥送給他的,這怎麽可能嘛!”
紅色團子從薛貴身後探出頭來,道:“怎麽就不可能了。”
“那明明是……”
“公主,這玉佩是我送給阿清玩兒的,并非是阿清偷的,你無憑無據,莫要誣陷阿清。”阿衍義正言辭。
嘉儀不悅:“阿衍,這玉佩母親是怎麽跟你說的,這是要送給你未來妻子的,你怎麽能随随便便給別人把玩。”
“我還小呢,何談妻子?再說,阿清才不是別人,送便送了。既然已經碎了,倒不如打磨成兩塊,我與阿清一人一塊。”
紅色團子揪着薛貴的衣袖,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你!”嘉儀氣怒不已。“荒唐!”
紅色團子見人怒了,趕緊往薛貴身後一縮。薛貴回手将紅色團子護在身邊。
阿衍瞧紅色團子總愛黏着阿貴,有些不悅。
“不過是塊玉佩,母親何至于這般生氣。阿清與我不分彼此,既然我有信物,阿清也該有的。一塊變兩塊,也不損失什麽不是?”
“哈哈哈,阿衍說的是。嘉儀啊,你知道,我早把阿清當半個兒子看了,玉佩碎成兩半,咱們将軍府,日後也迎兩位少夫人進府,多熱鬧!”顧東海笑道。
“你就慣着吧,早晚惹出事兒來!”嘉儀說不上為什麽,總是心裏不踏實。
河陽陰鸷的瞪了眼薛清,這個人,是她的頭號敵人!別問她為什麽,就是一種直覺。
他會,一定會,搶走她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