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孽神青顏，性情乖張，暴戾恣睢，驕縱無禮，冒犯仙帝……請九天神罰！”
浩蕩的天音響徹九霄，無盡血色蔓延而來，雷光赫赫，遮天蔽日。
孤崖最高處有一座玉臺，所有的雷霆都集中在此處炸響。
其中一人，青衣墨發，獨立中宵，頭頂是亘古不滅的月光，身後是無邊無際的幽冥。他面容在洶湧的雷焰映襯下昳麗而糜豔，偏偏神色淡漠到了極致，似乎這等極刑并未給他帶來絲毫痛楚。
“司青顏，你可後悔？”
玉臺上憑空生出的巨大鎖鏈，貫穿了司青顏的雙肩，脖頸，腰際，将他釘在陣法中心處。蘊含着無窮毀滅之力的雷霆暴虐兇猛，瘋狂摧毀他的軀體、魂魄。
威嚴的仙帝俯視着的形容狼狽的司青顏，心中快意無比。
司青顏仰頭看着仙帝及他身後的諸多仙人，狹長的眸中透露出些許意味不明的情緒。
“你在看什麽？”
仙帝一看見司青顏就會回想起這孽障違逆仙令、犯上作亂的情景，簡直氣得心血逆流。
“帝君威儀棣棣，小神莫敢逼視。”
司青顏看着仙帝頭頂亮眼的大禿瓢，神情愈發清冷。他姿态莊重，仿佛置身于堂皇宮室，在說什麽仙家妙語、大道真言。
“孽障！”
仙帝咆哮如雷，周身的威勢更加可怖。
當日仙帝賜仙令，讓司青顏去人間作亂，弑殺人族天命帝王。
司青顏面色平淡接了令，不但助那人間帝王一統天下，還在受命為仙帝束發時若無其事一波帶走了仙帝的全部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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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威嚴的仙帝頂着禿頭參加仙會時沒一個仙人敢提醒他。
直到仙會結束時被涼風吹到大光頭，仙帝才察覺自己禿了。
更可氣的是仙帝用了諸多辦法，半根頭發都沒長出來，只能用幻術擋一擋其他人的視線。在場的人皆手段通天，看穿幻術不是問題，不管仙帝怎麽施展，在其他人眼裏，仙帝的腦袋，和光溜溜的水煮蛋沒有什麽差別。
從來沒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的仙帝幾乎氣得原地爆炸，執意要讓陽奉陰違的司青顏魂飛魄散。
對此，其他仙人也很贊同。
如今的仙界已經不再需要生來就能掌握至高法的神明。
等司青顏成長起來，仙人之間固有的勢力格局會被打破。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先将刀刃指向了司青顏。
這所謂的九天神罰是一處上古陣法，來源已不可考。
只要觸動陣法，向其輸入仙力，被填入陣眼的人必然會承受滅天神雷的轟炸，直到其神魂與軀體皆湮滅殆盡，陣法才會停下來。
滅天神雷中包含了能毀滅一切的終末法則，就算是上古神明，也要飲恨當場，更不用說像司青顏這樣的初生神明。
但司青顏看起來一點也不慌。
馬上就要死了，還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神明皆無心無情，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仙帝及其他仙人也沒覺得司青顏這樣有什麽不對。
快點把這個攪局的神弄死才好！
“今日仙帝壽辰，小神放個煙花作賀禮。”
司青顏神色恭謹，看起來是個很溫良的上神。
仙帝就是被他這個樣子騙了無數次，如今一看見司青顏這副作态，就想嘔血。
司青顏神情莊重肅穆，朝仙帝躬身行禮，帶動了鎖鏈，撞出沉悶轟鳴。
他那副為仙帝行禮的恭敬樣子，讓其他圍觀的仙人心裏慌了起來。
神明天生天養，高傲冷漠，但司青顏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很遵紀守法。以前仙人們都覺得司青顏幼小懵懂，才那麽聽話，此刻卻不這麽想了……
“你要幹什麽？”
仙帝突然覺得有些不得勁，露出幾分驚惶。
在仙人們的強力驅動下，司青顏周身的血色雷霆殺傷力再度上升一個檔次。
他的神骨寸寸崩碎，神血滴滴成灰，由世間無盡靈姿清韻凝結而成的神軀已然不成人形。
“莫怕，我改良一下陣法。”
司青顏安撫性地笑了笑。
誰也沒有被他的笑安撫到，一個個落荒而逃。
糟了！
事情有變！
司青顏發瘋了！
但此時誰都無法脫離陣法籠罩的範圍。
“啊……”
“你這個瘋子！”仙人們氣急敗壞，卻毫無辦法。
司青顏竟然把滅天神雷收進了他的軀體內，再逆轉陣法，将這種蘊含着強大毀滅力量的雷霆反哺給了所有構陣的仙人。
這種情況，以前從未有過。
四處炸起慘叫聲，雷光在須臾間籠罩了整片天空，噼裏啪啦炸開無數朵血花。
那些趾高氣揚的仙人，被陣法反哺的滅天神雷炸成血霧。
比起支撐了那麽久的司青顏，他們實在太不經用。
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饒……”
仙帝作為輸出仙力最多的存在，逃不開滅天神雷的無差別攻擊，話未說完，怦然綻放成一朵巨大的紅色煙花。
人間恍如煉獄，天際飄下紅色的雪。
仿佛血水不夠了似的，越到後面，顏色越淡，如桃花，如落櫻……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亭臺樓閣，一片胭脂色。
若有若無的冰冷香氣，飄散四野。
神明隕落之時，天地哀鳴，異香随行。
伫立在宮牆上的帝王一身墨色大氅，不肯拂去滿身落雪，幽邃的眼睛在宮燈照耀下閃爍着微光。
他看着血色蒼穹上墜落的無數星光，嘆息一聲。
為神隕，為衆生。
……
上古之時，天地間并沒有仙人，神明與萬物伴生，互不幹涉，各自安好。
随着漫長的時間流逝，一部分神明選擇堕凡，一部分選擇離開這個世界，一部分與世長眠。
人類中有特別優秀的人觸摸到法則邊際，得到了超凡的力量，靠修煉獲得漫長的壽命，這群人，自名為仙。
司青顏出生的時候，世間已經沒有神。
他是此界最後一位神明。
不知道自己的神職，不知道活着的意義。
司青顏本來只想留在他出生的山林裏，當一個小山神，閑了撸撸虎豹，抽抽龍筋，過些清淨日子，但屢屢被卷進仙人之間的紛争。
仙帝給司青顏冊封了一個仙職，想将司青顏打磨成忠君護主的利劍。
他待司青顏十分親近，封賞盡顯殊榮，效果很好，仙帝自己都相信了司青顏是他的忠實小弟，轉頭臉就被打得啪啪響……
世間靈氣已不夠，不能再供養多餘的仙人。
想成仙的人類觸犯了仙人的利益，即使為部族引來了大災禍，也寧死不屈，整天吼叫着要鬥破蒼穹。仙人一直以絕對的優勢居于高位，一個法術用下去，山崩海嘯，浮屍遍野。在亂世中茍且偷生的普通人需要花費巨大的代價，虔誠獻祭，取悅仙人，才能求得些許喘息的機會。
無數生靈在這個死循環中掙紮沉浮，苦不堪言。
司青顏被那些亂七八糟的天災人禍弄得煩不勝煩，更對仙人沒有半點好感，随手拔光仙帝的頭發，成功和他渴望已久的上古陣法親密接觸。
圍剿坐牢上刑場，一步到位。
這個陣法雖然構思很不錯，牽涉到諸多法則，但運行速度太慢，仙力利用率低，疏漏頗多，司青顏下意識修改了一番。逆轉之後，陣法的威力翻了很多倍，從效果上來看，司青顏改得十分成功。
一涉及到自己喜歡的那些技術、法陣，司青顏便專注起來，什麽都顧不上。
陣法完成團滅使命後，快速崩解，作為陣眼的司青顏神軀湮滅，靈魂也在滅世法則的力量下消解。在他失去意識前，一朵憑空生出的血色火焰裹着他殘損的魂魄，消失在虛空漩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