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重立地府（完）
“六道——現——”
小聖子說話的時候很費勁，似乎每個字都廢盡了力氣。
他還是那副模樣，只是瘦了一些。
脖子上還有鐵鏈的勒痕，看起來有點狼狽。
每一個從他口中吐出的字都帶着浩大的力量，整個世界升起無數黑色塵灰。
普通人看不見這些，一些動物開始驚慌起來，但終究靈智有限，只覺得會發生什麽大事，惶惶不安。
這是六道輪回的碎片，因小聖子重現世間。
小聖子望着司青顏，面露祈求。
就像在不久前想玩開心消消樂一樣。
他雙目清澈，不染塵垢，像一片靜谧的湖泊。
“重塑六道輪回嗎？”司青顏問道。
小聖子點了點頭。
司青顏身後燃起滔天血焰，整個地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火海。
他仍然穿着那件“正義”黑衛衣，濃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出一片陰影。
黑色塵灰被燒融，變成細小的墨珠，流進小聖子座下的六道輪盤中，一點點填補其中的空隙。
重立地府，說起來也不算困難。
先修補六道輪回，再将冥界與陰間合二為一。
小聖子起樞紐作用，司青顏親自動手修補輪回。
六道輪回會根據打入其中的魂魄功績來判定将其投入哪一道，運作的原理很簡單，真正困難的是把與輪回相關聯的法則修補起來。
好在司青顏很拿手。
他剛出世的時候，什麽都沒有。
只能撿些廢棄的靈寶、材料折騰。
兩袖清風日複日，拼拼補補又一年。
後來撿了一個墜天的月星，修好了當武器用，非常好使。
托着月星大力一掄，不管對面是什麽都會變成零部件。
這方世界的六道輪回雖然碎了點，拼起來補一補還是能用的。
小聖子便用一種飽含崇拜的眼神盯着司青顏。
漆黑的巨大輪盤被拼好後表面仍有無數裸露的細縫，有些地方坑坑窪窪，少掉的部分徹底消失在天地中。
它發出一聲轟鳴，似乎想重新啓動。
但裂縫實在太多了。
每轉動一下，其中就會傳來無數崩碎的聲音。
小聖子雙目中的光微微黯淡，眼角流出醒目的血淚。
即使他曾身為地藏王岸下谛聽，也無法用言咒的力量命令輪回恢複如新。
六道輪回實在破得太厲害了。
曾經威嚴的圖騰被光陰磨平，凝重無比的氣勢煙消雲散。
它已經壞了。
崩碎的聲音越來越大。
像天地在哀哭。
“咳……”
小聖子眼中的光越來越黯，口中噴中大口鮮血。
以一己之力，強行召喚出輪回殘片，這對于他來說是超負荷運轉。
即使……即使失敗了，也不能停。
為舊友、為公道、為衆生……
司青顏默默閉目，輕點眉心。
一滴淡金色的液體浮出來……
那是他的魂血。
神明本就是法則的集合體。
用法則來修補殘缺的法則，一定能修好。
何況，他所處的世界，就等級而言，要比這個世界更高。
“咳……咳……”
小聖子眼角滑出血淚，愣愣地看着那一滴淡金色的血液。
那是神血。
這方世界傳說是神明創造的……
司青顏周身的血焰黯了黯，似乎有些不穩。
他掙開眼睛，什麽也看不見，一時有些不适應。
看來要好好補補了……
現在不比從前，感覺身體被掏空……
神血落在六道輪回上，周圍漾起無數金色的漣漪。
巨獸虛影從金光中浮現，篆刻在六道輪盤上。
背生雙翅的白虎，數百丈的巨蛇，渾身肌肉的爆猿，面目猙獰的仙人……
全是司青顏殺過的生靈。
每一滴血中，都藏着他走過的路，見過的人。
裂縫飛快愈合，缺失的地方被新的雕像代替，六道輪回煥然一新，靜置在那裏，沉逾泰山。
“地府——合——”
小聖子沖司青顏感激一笑，卻見對方雙目無神，一時間心神巨震，再度吐出一口血。
他想問，你怎麽樣了，你的眼睛……
卻不能多開口說一個字。
地藏王臨死前，将言靈之術傳給了他。
至此，他的言語便不再自由。
言咒力量有限，只能用在重塑地府上。
就算……就算他的父母死在面前，也不能開口說半個字。
無數次輪回，他都閉口不言。
地藏之谛聽，有忠誠不二之心。
無數年的等待，無數人的犧牲，不能因為自己的需求功虧一篑。
冥界大門轟然開啓，此時卻沒有一個魔物來此處作亂。
冥界內正天塌地陷，隐隐有崩解的趨勢。稍有不慎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魔物們紛紛挖地三尺藏得嚴嚴實實，不敢吱聲。
白霧漫天，與陽世重疊着的陰間被剝離出來，自動投入冥界大門中……
隐約可見一條青龍于白霧間騰飛，将那些與陽世死死糾纏着的鬼域掰下來丢進冥界。
司青顏緩了會兒，眼前重新浮現模糊的畫面，隐約能看見輪廓，具體如何卻看不太清。
這會兒冥界陰間都是一片混亂，裏面的鬼怪一睜眼就發現換了片天地。新的世界雖然是片廢墟，卻有種很實在的感覺，不像以前總感覺世界搖搖欲墜，特別沒安全感……
他們聽見九天之上，傳來一個稚子的聲音——
“輪回——啓——”
轟隆隆——
漆黑的輪盤開始重新轉動。
它被均勻分成六個部分，每部分的光顏色都不同。最高的天人道是銀色，人間道是金色，阿修羅道是血色，餓鬼道是白色，畜牲道是灰色，地獄道是黑色。
“敕封……為地府閻君——”
“敕封青龍為四海之神，敕封楚江王為二殿之主，代理其他殿的職務，直至原殿主轉世歸來或另立新王。”
“敕封七曜為地府神将……”
新立的地府中，鬼怪魔物們都一臉懵逼。
敕封誰為閻君？
怎麽名字被糊掉了？
活得久的魔物則有點懵逼，七曜不是一只短腿小黑狗嗎？
咋回事兒啊？
司青顏得了這方世界天命加持，視線漸漸清晰起來。
小聖子跪坐在廢墟中，整個人都變成了血紅色。
身體上出現無數裂縫，像被打碎的瓷器，血液順着裂縫往下流淌。
“多謝……您……”
言靈的力量已經用盡，小聖子終于能說話了。
他擡起頭，沖司青顏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
和第一次遇見時一樣，乖巧，聽話，還有點傻。
只是這一笑，像牽動了瀕臨倒塌的高樓。
小聖子就要往地上栽倒，被司青顏抱在懷裏。
“你有神性，當為天道。”司青顏輕輕摸了摸小聖子的額頭。
那裏有一枚金色的符印。
象征着小聖子作為天道繼承人的身份。
谛聽能照鑒善惡，察聽賢愚，生而不凡，又于世間有大功，正好天道殘缺，是該換個人來做。
“這一世，我不當天道……我要去找他們……”
小聖子眼中出現虛幻的光影，正是他父母的樣子。
曾幾度欲開口，又死死忍住。
總算……一切都結束了。
“好。”司青顏摸了摸小聖子的腦袋。
小孩兒閉上眼睛，氣息消散。
魂魄化為一道光影，投入了輪回中。
十八層地獄還要重建，這個可以交給江堯，他有經驗。
想想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司青顏當即決定要抓小謝來幹活，現在急缺勞動力。
仔細扒拉還是能找出不少苦力，比如那些詭異，可以盡情使喚。
詭異是陽間與陰間重合時産生的特殊鬼物，只要死在某些特定時刻，滿足一些條件，就有不死之身。
一般殺鬼手段弄不死他們，可令其在陽間查找鬼物，捕入陰司。
小謝可以負責征調鬼差，把地府運轉起來。
羅俊辰好像沒什麽用……繼續守門。
等小聖子過完那一世，成為天道，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司青顏坐在屬于閻君的廢墟裏，感覺百廢待興這四個字沉甸甸的……
小謝坐在他的王座上，身邊是厚厚一摞卷宗，記載着每個鬼的功績、業力，以及幹多少年的活才能免于刑罰。
“有特長的鬼站在左邊，沒有的，站在右邊。”
小謝滿臉寫着疲憊。
先把這裏的事暫時處理好，再去看他媽。
凡間的事一切安好，羅俊辰去羅星辰那裏幫小謝請了假，還漲了工資，待遇十分優厚。
小謝感覺自己就像一頭騾子，永遠都有拉不完的磨……
好累。
相比較而言，那位神出鬼沒的閻君就輕松得多。
“會建房子的出列，去閻君那裏報道。”
“其餘鬼物靜待調令。”
“魔物同等待遇。”
“如果想死，我也不勉強你們，盡管跑，能跑出去算我輸。”
小謝彈了彈他的四十米長刀，姿态平和。
這是閻君最近撿地府裏的垃圾練出來的，很是趁手……
生活啊生活，總會出現一點小驚喜，讓人心生無限期待。
司青顏把凡間的曼珠沙華帶回來放在新修好的閻王殿裏，每天澆點兒清水，香氣很是怡然。
幽間王的魂魄被他練到了玉錢裏，大大縮短了玉錢的運作周期。
有時候在地府閑逛四五天什麽收獲都沒有，有時候一出門，處處都是寶貝。能用的就被司青顏修好了放在府庫，不能用的就拆分成材料，分類存放好。
衛思賢的身體也被司青顏放在閻王殿裏，擱在曼珠沙華邊上。
或許哪一天他們會再度蘇醒。
江堯重練十八層地獄，每天忙得熱火朝天，一直在構思一些新刑罰。比如他新建的鏡獄，可以将受刑者曾施加給別人的傷害加倍返還在受刑者身上，一出世就廣受贊譽。
雖然龍太子的愛好獨特了一些，也不妨礙巴結他的人吹彩虹屁。
偶爾他也會帶杜小鸾過來拜見司青顏，每次都送一大堆禮物。
終于有一天，江堯看見那個玄服墨冕的少年閻君攜一身清湛月輝，消失在高臺上……
“後會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