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執念深種

第二天,我大戰泗泾、盜取紅珊、在誅仙臺上受刑的事跡被偲宸宮的同窗們傳得沸沸揚揚。四海八荒都曉得比翼鳥一族的司蓁女君是一條為朋友縱四海、走江湖、打不死的鐵骨幹雲漢子。

我覺得事情倘若這麽無止境地扯下去也就罷了,可百曉生卻一不小心在傳言中忽略了我的性別,以至于一些不知就裏的女仙僚都以為我是個豐神俊朗、義氣幹雲的漢子,故而對我思慕之心漸漸膨脹,是以托人将情書一封封往我這送。

幾個膽子忒大點的美人竟然三更半夜爬上我的床,但發現我的屬性不對,最後都哭得很是傷情。

這樁烏龍事兒過後,重止怕我成為情債裏的冤大頭,遂以我倆受傷為由,向夫子請了三日的假期,因此我得了些清閑的日子。

可自從之後,重止卻閉門處事,日理萬機起來。

對于此事,我甚是疑惑,聽說天帝曉得重止受傷,便免了他處理朝堂之上的諸事雜務,但衛離卻不停地将一沓一沓的折子送進重止書房,且一顆膽忒肥,竟然擋在門口不讓我進去瞧上他一眼。

可終究越是隐瞞的事兒,卻越發讓人好奇。

若依照我原本的性子,定然要把衛離抽一遍,再破門而入問個清楚,可我聽聞男人在處理政務之時,身為他身後的女人如果做不到為其分憂,至少也不應該妄自打擾。

是以我壓住一顆好奇心沒能破門而出,但要憋着一顆心不管不顧,也不是我的風格,遂這便展開了私下暗查的計劃。然,重止卻以怕我煩悶為由,将近日大病初愈的伊人請來宸天宮陪我,故此,我的探案計劃在中途生了一回岔。

盡管如此,我卻也不虧,得了一個解惑的好時機。

伊人是個懂事感恩的仙僚,對我為她所做的一番恩情銘記于心,且很是感激涕零,但又不知何以為報,搞得她很是頭疼。

我咳咳一笑,便叫她同我說說她與我那哥們魔界少君的一段神秘情緣,她目光深遠地點了點頭。

聽着伊人回憶過往的種種,我終才曉得原來在四萬年前,老魔君湮滅而逝,群龍無首的魔族十君為争奪魔君之位相互厮殺,搞得魔界血流漂杵、四分五裂。

然,事情演變到極致的壞,總會有突發性的轉折。

老魔君獨子無幽,雖年紀輕輕,可卻極是不凡,不過一月,便以其超凡的武功和卓越的治族才能,結束群魔割據的紛亂局面。

此後,無幽名正言順地承了老魔君的衣缽,坐上了魔界之主的位子。四海八荒的人、魔、神無不對他敬仰三分,就連剛剛在巫山上由一朵七葉瑤草孕育成靈的伊人也不例外。

Advertisement

可見,敬仰這個東西,就像鼻血,積澱多了總會噴湧而出。

譬如,敬仰到一定境界,生出幾分思慕的伊人,終于在一個風光明媚的黃道吉日,鼓足勇氣下了巫山,前往魔界,同無幽告了一趟白。

不過思慕是一回事,對方願不願接受又是一回事。

伊人的這一番情窦初開,終歸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因着魔界少君無幽一向以拓展本族宏圖大業為目标,于兒女私情上還沒有什麽特別的規劃安排,遂生生拒絕了伊人。

但俗話說得好,女人認真起來誰都阻擋不了。

自無幽一番無情拒絕之後,年紀輕輕的伊人便從此跟魔界扛上了,誓要将魔界少君此等英雄人物追到手,于是她便待在魔界展開追魔大業。

漫漫的三萬六千五百多年,伊人這條路走得甚是辛苦,卻很是堅定。

最後,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心如鐵石的無幽終于有所動容,而這段情緣雖起了一個好苗頭,卻恰逢無幽坐下的十位魔君叛亂而被生生熄滅。在那一場史無前例的魔族流血政變中,以雷諾為首的魔界十君以奸計誘五萬魔将倒戈,并以上古風魔刀偷襲無幽,搞得他身受重傷。

當時是,魔界風雲四起,猶如煉獄。

無幽無奈之下,只得先拼死将伊人護出魔界,把她安置在魔界外圍的一座安全的小山峰上,并允諾五日之後處理魔族一切事務,定回來接她。

之後,無幽便一人獨回魔界,面對一切。

然,世事總是無常,伊人在山峰上等了無幽整整五天五夜,始終還是沒等到無幽安然歸來。是以伊人便打扮成小魔兵,混入魔界探查他的消息,哪料剛剛混入魔界的她卻只得來一個令人震驚傷情的消息。

無幽已于五日前,與魔界五萬魔将一戰,肉身盡毀,魂都不曉得散在何處。

得了這個消息的伊人心若死灰,直直奔出魔界,那時候恰巧遇上了祈宋伏妖遇險,一心求死的她便直直為祈宋擋了一回窮奇的光刀。

話及此處,我心中咯噔一聲,極是震驚:“原來當年你為祈宋擋了一回光刀竟是因為這個緣由。”

伊人嘆了一口氣,目光沉沉:“其實,當年無幽死的那一刻,我便不想再獨活,所以當時以為中了那光刀就能如願而去,卻沒想到祈宋他竟給我服下了一顆仙丹,陰差陽錯,我飛升天界,成為如今布雲織霞的女仙。”

唔,真是造化弄人。

此時,一陣涼風掠過,一池昙蘿恍如三千燈盞一般在碧波之上搖曳不休。

伊人抹了抹眼睛:“世事無常,我在飛身上仙的第一日,卻無意間在尋天鏡中知曉無幽雖肉身盡毀,但魂魄依存的消息。那時候,我開心得不得了,自那以後,我便開始尋他,可這三千年五百年來,他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始終無果。”

我怔了怔,突然想到聚仙會上的一事,心中起惑。

“你之前在聚仙會上奇怪的行徑,難道也是為了尋無幽?”

伊人點頭:“之前,我聽聞聚仙會上,太上老君會把二十三朵秋水芙蕖敬獻給天帝,而我曾聽說這二十三朵芙蕖一旦種入瑤池之中,便能混合瑤池仙氣彙成一股靈氣,此靈氣可若注入寶物之上,便能以寶物為媒介散發出故人氣息。”

我驚愕不已:“原來你是想以這股靈氣彙入七羽銀鈴中,感知無幽的氣息。可你為什麽要化成男裝模樣?”

伊人拿出已經碎裂的七羽銀鈴,苦澀道:“我仙籍低微,依照天宮的規矩,根本就無資格進入聚仙池。所以當日我無奈之下,敲暈了一位上仙,以他之帖幻成他的模樣混進了聚仙會,但後來不幸墜入池中,才化成自個兒模樣。”

“原來如此,那後來你以秋水芙蕖的靈氣感知到無幽的氣息了嗎?”我問句一落,伊人搖了搖頭,雙瞳漸漸通紅。

誠然,有時候我們尋找一個人,并不是害怕過程有多艱辛,而是害怕這一場尋找終究歸于無果。

我神思歸來,伊人抓住我的手,聲音極是沙啞:“可司蓁你知道嗎,勿忘海一戰,清池抵着萬雷天火與饕餮同歸于盡之時,我才曉得無幽附在清池身上,但這三千五百年,我與他幾乎朝夕相見,卻落得個相見不識,重逢陌路的結果。”

話語停在此處,她更是哽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此番我雖然聽得很是傷情,但她所言,終是解了我心中所惑。難怪在偲宸宮與清池初見,我會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神君有幾分熟悉之感,然而之前也曾多番猜測,清池多半跟無幽有些關系,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谶。

我擡頭唏噓:“萬事萬物,究竟一個緣法,既然無論是清池還是無幽,都已經不在世間,執念亦不過是徒然,你何不放下。其實你身邊一直有一個人,一直在等你,你可知道?”

伊人垂下眼眸:“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司蓁你應該很清楚,如果這世上你曾經深愛過一個人,放棄便是一種罪過。”

她說的沒錯,就拿我來說,即便我僅剩得壽命不足一百日,我也不想放棄。悟通了這個,我再也沒有任何資格勸解伊人放棄:“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她目光沉沉:“你還記得之前,我前往玉崼仙林盜取的稣鳳花嗎?”

我道:“你是為了無幽?”

伊人的雙瞳中浮現出一抹堅定神色:“對,等我準備好了一切,我一定會讓無幽複活。”

然,讓一個魔複活,談何容易。

可反過來想,其實伊人這般執着,其實也并非沒有道理。執念這個東西一旦紮根在人心,就會容易淪為一種心魔,令人欲罷不能。

正如我,執着于用剩餘不多的日子逆天改命,只是因為我的心魔從來就只有重止一人。

想到這,那壽數不足百日的孤煞命格堵得我心頭發慌,雖然重止曾勸解我莫擔憂,一切等待一個時機便可更改我的命格,可又怎麽可能不擔心。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很想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都好。

于是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幻成小飛蛾,躲過難纏的衛離,飛進書房內。

可當我停駐在硯臺邊,默默地看着奮筆疾書的重止時,發現他雖目光淡然,筆墨揮灑時依舊是從容孤高的姿态,可臉上卻是毫無血色,我想應該是疲憊所至,遂到廚房親自洗手作羹湯。

傍晚,灰頭土臉的我捧着成果出了廚房,卻聽聞重止已将諸事處理完畢,且已經撤了衛離這個耿直的手下,我一顆心又喜又樂,這便急匆匆地跑去見他一面。

須臾後,我把雞湯端到重止面前,他似笑非笑地擡眸:“聽門外的幾個小宮娥說,你在廚房大動幹戈,又是用刀又是用劍的,原來是給我炖湯做飯啊。”

我強撐地女君的面子道:“我只不過是閑的無事,看着你廋成這樣,順道做的而已。”

他盛了一碗湯,輕飄飄道:“哦?是嗎?那不如以後你就多順道順道。”

“……”

我被他堵得忒無奈,思緒便只好岔到桌上的幾沓折子上:“娘炮,你老實交代,天帝因你右臂受傷故而甚少讓你批閱折子,可這些,你卻是哪裏得來的?”

重止的神色稍動,聲音卻穩:“不過是前些日子留下來的。”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可我心裏卻愈發不踏實,總覺得他有事兒瞞着我:“那你批閱折子便批閱折子,不用三日不見我吧?”

重止端起雞湯,不慢不緊道:“哦,你在的話,我沒法子集中注意力。”

我哦了一聲,他挑起好看的眉眼,饒有趣味地問我:“怎麽,才三日不見就想我了?”我臉一紅,死撐道:“哪有?”

重止見着我這個口不對心的反應,掠起一個弧度,抿了口湯水:“對了,你最近可瞧見我的七星劍了?”

我風輕雲淡道:“哦,在我這,看着你近來都在批折子,将它放在牆角怪可憐的,為了給你炖湯做飯,所以就拿來砍雞了。”

他手中玉碗一顫,湯水灑了一桌。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