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倒黴第一
顧浮游看到漾漾水波下有一個搖曳的黑影,情知纏住自己的這東西應當是一只海中靈獸的尾巴。
她雙手并未被縛住,打開了儲物袋,正要找找能用得着的符。
那靈獸行進的前方忽然湧起丈高的水浪。這并不是海水自己翻湧的一個巨浪,而是有人用劍氣橫空一斬,才激起了這巨大的雪浪。
顧浮游回頭一看,原來是鐘靡初趕了過來。
那靈獸不再逃遁,而是浮出了水面,露出了身形。
銀甲毒勾,螯比利刃。
顧浮游失聲道:“海蠍子。”
顧浮游立即渾身抗拒,将身子離身前那毒勾遠遠的。
海蠍子的尾勾上有劇毒,如她這種修為的修士,若是一不小心中了毒,不出三個時辰,渾身發紫腫脹,傷口潰爛,氣絕而亡。
死狀之凄慘,叫人不忍觀之。
海蠍子懼怕鐘靡初,卻不打算放過顧浮游這美味,揚了揚大螯,似乎是想威脅,但這海蠍子是兩只一起擺的,就像人交叉擺着兩只手,看着更像示弱。
顧浮游看着海蠍子擺動的大螯,忽然想起一事,她是在哪裏看到說這海蠍子是雌雄伴生,不論何時都是兩只同行。
以前沒見過海蠍子,也不知這說法是真是假。
顧浮游心裏總有一絲不安,而這不安很快就落到了實處。
她瞧見鐘靡初身後一條白影從水面遽然沖出,是一條海蠍子的尾巴,毒勾直刺鐘靡初後心。
果然是兩條!纏住她的這條身軀大些,想必是雄蠍,偷襲鐘靡初的是雌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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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浮游心中一下驚跳,大叫道:“鐘靡初,後面!”
卻見鐘靡初從容不迫,閃身躲了開去,海面升起一道水柱,托住她的身形。
她左手禦劍,劍光一閃,庚辰便至顧浮游跟前,劍鋒忽轉,将顧浮游忌憚的那毒勾給砍掉了,雄蠍避都來不及避;右手上擡,水流凝結而成的巨手從海面升起,手中捏着的是那只潛伏海中的雌蠍。
那雌蠍也算得是身姿魁偉,凜凜兇悍,可一被那水手捏住就僵住了,乖乖的一點掙紮也不敢有,像被捏了後頸的貓兒。
鐘靡初如此兩招制敵,不曾亂了一縷長發。
顧浮游到現在才算是第一次看到鐘靡初認真出手。
此刻的鐘靡初在顧浮游眼裏可謂是天神下凡,驚世風華,世間萬物都黯然失色。
顧浮游興奮的覺得渾身血液都沖到了腦袋裏,喜的渾身發麻,她眼中明光閃爍,渾然忘了尚在險境,歡呼道:“鐘師姐,幹的漂亮,你頂厲害!!!”
鐘靡初回過頭來看顧浮游,眼神有點複雜。那庚辰本來要再斬了海蠍子尾巴,解救顧浮游的,也忽然一頓。
就是這一瞬的凝滞,纏着顧浮游的海蠍子見打不過,尋着了這空隙,沉入了海中想跑。
鐘靡初召回庚辰,一個俯沖也下了水。
她入水後,比在空中更得心應手,身法竟是比在海底生活的海蠍子還靈活輕快。
海蠍子吓得不輕,再生不起抵抗的心,将顧浮游往左一扔,自己迅速往右逃命而去。
鐘靡初身形如游魚,在水中灑然自在,一瞬游至顧浮游跟前。
顧浮游被海蠍子剛才那一扔,頭朝着海底,腳朝着水面。她先前打開了儲物袋,準備尋找符脫身,望了關上。
此刻身姿倒浮在水裏,那些裝在儲物袋裏的符和靈石紛紛落了下來,飄在水中。
顧浮游伸手去抓那些符,忽然腰上一股力道攬來,她還道是海蠍子去而複返。
那力道托着她,将她一帶,她身形才得以正過來,看清攬着她腰的不是海蠍子,是鐘靡初。
然而一眨眼,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顧浮游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甚至連眼皮都沒來的完全阖上,就匆匆睜開。
她和鐘靡初又雙雙成了頭頂朝下,倒浮在水中的姿勢。
明明就在前一刻,兩人腳已經正着,快踏到海底泥沙了。
而此刻,兩人不僅是飄在海中,看不到海底,還是倒浮着,且四周幽碧,寂靜無聲,除了浮在一旁的符,再無其餘的東西。
往遠處看去,藍色深沉到極致,被黑暗吞噬,這裏了無生機,與之前的淺海海中景象截然不同,更像是深海。
顧浮游吐了兩口泡泡,朝鐘靡初比手勢。
是傳送陣法,方才她們腳下有傳送陣法。
好死不死她的儲物袋打開着,靈石掉了出來,開動了陣法,将她們帶到了這裏。
這次卻又不知道被送到了哪裏。
顧浮游心想這一次應當不會是太糟糕的地方,就算她運氣差,總不至于被天道眷顧的鐘靡初運道也差。
顧浮游正東想西想,鐘靡初已捉住她的臂膀,身子一轉,帶的她正回身來。
而後運轉靈力,禦水而上。
兩人沖出海面之後,鐘靡初雲袖一揚,庚辰化一道劍光,将兩人載到了岸上。
上岸一瞧,已不是先前那處斷崖,海邊仍是沙灘,沙灘的那邊卻是一望無際的沙漠,黃沙漫漫,與天相接。
看來她們踏入傳送陣,雖然被傳送後依舊在海裏,卻不是同一片海域。
顧浮游跌坐在地上,咳嗽連連,出來的太急,嗆了兩口水。
嗆完了,攤開手掌,看着自己緊急之中抓住的符。
符沾了水,破損了,已經用不了了,其餘的符連着儲物袋裏的丹藥靈石一起落在了海底。
儲物袋裏只剩了那一團地藏肉,和角落裏她寶貝着的那把劍胎。
顧浮游失意的趴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色彩,整個人變成了灰白的。
那些符她整整煉了三個月!
古籍一直将符的符文稱作‘神的語言’,道有鎮邪驅煞之功效。其實這符不過是術法和陣法的載體,是一種法器。
時人為了節省靈力,使用便捷,研制出符這等法器,将各種術法和陣法儲存其中,待使時不需消耗半分靈力,只喚出這符的屬性,即顯神威。
這符只需用語言做啓動的鑰匙,便又是語言的偉大,在古時也有一說名‘言靈’。
總而言之,符好用,但這符也有弊端,那便是只能用一次,又容易破損,極為怕水,沾水必壞。
鐘靡初撣了撣衣裳,在海裏游了一圈的人,身上滴水不沾,幹淨整潔。
她見了顧浮游神色,又見她一直坐在地上沒起身,遲疑一下,問道:“你受傷了?”
顧浮游像被人抽了魂,抓着一張破符,生無可戀的喃喃念道:“我的符……呵呵,我煉了三個多月……”
日夜不休,就為了進仙落裏輕松些,能幫上思渺和顧懷憂一些忙。
鐘靡初看了一眼落了滿地的符,從破爛的符紙上還隐約能瞧見符文,修煉一道中,她雖不擅長煉器和陣法,但也懂得不少。
這些符雖然只能用一次,但看這數量,煉來也極其不易,如此毀了,确實可惜。
更何況其中還有較為難得的符,三月就煉了出來。鐘靡初聽到了心裏還有些詫異。
鐘靡初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恨不得以頭搶地的顧浮游,心生愧疚,她若出手幹脆些,顧浮游倒也不至于落到海裏,毀了符。
鐘靡初思忖一番,斟酌着說:“你不必擔心,我既應了你,不會反悔。”
顧浮游沒有回應,鐘靡初沉默片刻,又說:“這些符上的術法我會,你若要用,可讓我來。”
顧浮游擡頭看着她,因為在冰涼的海水裏泡久了,臉色蒼白,鼻尖兒一點紅,一雙眼睛也進了水發澀,邊沿通紅,襯的眼眸水潤。
她有些發怔,一是還沒從符全毀了的打擊中緩過神來,二是沒大明白鐘靡初突然說這話的意思。
鐘靡初其實是想安慰她,見她這般,到以為是她不信自己的話。
因而并不多言,長袖一擺,平地生風。這是禦風,風卷黃沙,呼呼作響,化一小股龍卷風,往沙漠深處移去。
鐘靡初又手腕一轉,掌心托起一道火焰。這是禦火,輕輕一扔,轟然炸開,燦若紅蓮,一旁沙土被燒的焦黑。
鐘靡初将顧浮游那些廢了的符上的術法挑了幾樁施展了一番。
最後鐘靡初一指輕點,一道紫電在顧浮游身後轟開,将出神的顧浮游炸的一個激靈回了神。
這是顧浮游抓在手裏那張符的術法,召雷的符極難煉就,對于顧浮游這種修為的修士便更艱難了。
顧浮游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鐘靡初在安慰她,她竟然在安慰她?!
若真說起來,她也往谷神峰去了十幾趟了,覺得鐘靡初倒真不是個難相處的人,鐘靡初雖冷冰冰的不愛理人,卻也不曾為難人。
只是鐘靡初這人罷,真不理人起來,那就是能說一句話,絕對不說兩句話,能不說話,就将你無視。
像現在這般,竟然費心來安慰她,怎不叫人驚訝。
顧浮游還沒來得及多體會這份驚訝,後知後覺發現了另一件事,她往後一側身,看到那被紫電炸出的焦坑,愣愣的問:“你剛剛是不是召雷了?”
“嗯。”
顧浮游回過頭來,看鬼一樣看鐘靡初:“你不是變異雷靈根,按理說這種術法也至少得你修為達到元嬰才學得會,你怎麽……”
你怎麽會雷系術法的!
鐘靡初看出她想問什麽,答道:“自然而然。”
“自然而然……”顧浮游僵硬的笑了一下。
她煉召雷的符不知用了多少靈石,多少靈獸內丹,不知炸了幾次爐,耗費了一個多月,才得這麽一張召雷的符,而鐘靡伸伸手指,就給召了一道雷下來了。
真是凡人難及的天賦,羨煞了她顧浮游。
鐘靡初那一句雲淡風輕的‘自然而然’,更是讓她恨的牙癢癢。
顧浮游被這天譴鴻溝一樣的差距碾壓的有些喪氣,卻也只是一瞬,她忽然就虎撲過來,一把抱住鐘靡初雙腿,緊緊摟着,叫道:“啊啊啊啊!我不管,反正都是我的!”
鐘靡初吃了一驚,面對那些兇惡靈獸也泰然處之的鐘靡初,此刻花容失色:“你又做什麽!”
鐘靡初推搡了幾把,顧浮游放了手。
經過這麽一混鬧,顧浮游将符這事抛到了腦後,重振精神,起了身理了理衣裳,将四周一看,一邊是海,一邊是沙漠,都望不到頭。
顧浮游現在只想找回枯林去,可兩次傳送,暈頭轉向,已經徹底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
這些陣法又都是單向傳送,只管來,不管回,要原路回去是不大可能,而這邊靈力雖然濃厚,流動卻極為緩慢,只怕沒什麽傳送類陣法。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兩人原本是可以選往海面那一邊走,或是往沙漠那一邊走。
但這顧浮游是人不是魚,不能在海上如履平地,沙漠裏她好歹兩只腳是能派得上用場的,所以覺得在陸地上更踏實,便選了往沙漠一方走。
鐘靡初被她接連抱了兩着,臉上的紅色褪下去後,臉色沉的厲害,不再跟她說話,對她的決定不置可否。
顧浮游要走的時候,鐘靡初召出了庚辰,載上了她,往沙漠深處去了。
不知行了多久,這沙漠依舊是望不到頭。
四面風沙障目,天地間昏黃一片。
顧浮游想讓鐘靡初下去,兩人走一段路。
畢竟仙落之中危機難測,鐘靡初現在是第一戰力,她得考慮讓她減少靈力的消耗,以備不時之需。
可這話沒說出口,庚辰忽然猛地往下栽去,就好像被地上什麽東西吸了過去。
這一下猝不及防,顧浮游身子一歪,差些摔下去,慌忙之中從後抱住鐘靡初的腰。
鐘靡初控制不住庚辰,又被顧浮游一抱,分了神,庚辰從腳下竄出去,眼看要被吸入沙壤中,鐘靡初長袖一召,庚辰化作一道劍光,又回了她袖中。
沒了劍,兩人從空中落下,鐘靡初禦風托起身形,兩人這才不至于摔的太慘。
顧浮游心有餘悸,拂拂胸口,問道:“怎麽回事?”
鐘靡初冷冷的盯着她瞧了一會兒。顧浮游才想起鐘靡初不習慣別人跟她做太過親昵的舉動,她這才沒來多久,她就又是抱她腿,又是抱她腰,她在心裏慶幸,好在自己不是男兒,否則怕是下場凄慘啊。
顧浮游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嗫嚅道:“剛才差點掉下去,我才……”
鐘靡初收回目光,這才緩緩說道:“地下似乎有磁石,所以将劍吸了下來。”
“那現在怎麽辦?”
“吸引之力甚強,且庚辰受驚,前路不能禦劍了。”
顧浮游心寬的很:“不能禦劍就不能禦劍罷,我本來也想跟你說下來走走,倒也正好。”
她說的坦然,對于不能禦劍一事毫不在意,鐘靡初對此也沒多說什麽,兩人自此改為了步行。
可顧浮游沒想到,這地下磁石範圍極廣,兩人走了許久,依舊不能禦劍。
仙落之中時辰不同外邊,一天之中晝夜輪換。這裏往往數天太陽不落,或是數天星辰當空。
雖然具體走了多少天不清楚,但顧浮游覺得至少五天是有了。
因為她已經腹中空空,精疲力盡了。
鐘靡初辟谷,算得半仙之體,不用五谷雜糧保持體力,但她顧浮游還是肉/體凡胎,只不過比普通人強健些,還是會餓會累。
可她儲物袋裏的存糧,早一并跟符靈石掉在了另一片海域裏。
沒有吃食,顧浮游餓的頭昏眼花,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黃蒙蒙的沙塵外,太陽灼熱耀目,看的她一陣暈眩,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上。
走在她前面的鐘靡初聽到動靜回頭:“顧浮游?”
鐘靡初走到她跟前,顧浮游一擡頭,看到垂在跟前的手,白嫩香潤,羊脂乳酪一般,鐘靡初又是個水靈根,渾身有一股清靈爽潤之氣。
顧浮游盯得眼都花了,看到那手,想到逍遙城裏的甜藕,咬一口又甜又脆,清香滿口,想到飲雪齋的梨花奶酪,奶香四溢,酥潤爽口。
鬼使神差,情難自禁。
顧浮游一口咬了上去,叼住了鐘靡初掌緣。
鐘靡初:“……”
顧浮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