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蕊珠寒宮

兩人立身之處,似一間廳室,除了兩人身後,另有三扇冰門,四面牆壁無不是尺厚冰壁,壁上凹凸不平,細一看去,竟是整幅整幅精致的百鳥浮雕。

這裏雖沒有光源,卻亮如白晝。

這間冰室正中央有一長臺,亦是寒冰所成,冰上雕刻有繁麗的花紋,臺上躺着一名女子,翠羽華服,金絲鳳冠,墨發如緞,鋪散開來。

圍繞着這長臺有無數人形冰雕,全部面向着躺在冰臺上的那女子。或立或跪,姿态萬千,神情各異,可說是栩栩如生。

顧浮游瞥了一眼身旁的冰雕,是個男人,她發現這冰雕精細的連腰上的配飾,手中的戒指,衣裳上的花紋,乃至于雙目之上的睫毛都雕了出來,精細到讓人惡寒。

不禁叫人覺得這些冰雕就是一個個活人。

顧浮游再去看那女子,就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怖。

那女子容貌可稱得上‘絕麗’二字,眼尾一抹紅色上翹,又嬌豔又妩媚,與鐘靡初相較,卻是不同類型的美豔。

這女子身處寒室,膚白如玉,容色鮮活,好像只是睡着了。

顧浮游覺得一陣不安,就好似一把匕首抵在心口處,喘息都不敢太用力。

可這不安又不知從何處而來。

她覺得入了這處地方,腦子都變得遲鈍了,後知後覺的想起要出去,去叫鐘靡初時。

回頭一看,卻見站在她身旁不遠處的鐘靡初撲通一聲,半跪在地。

顧浮游心底咯噔一下,所有不安集體爆發出來,兩步搶過去扶住鐘靡初道:“鐘師姐,你怎麽了?”

鐘靡初額上有冷汗,還未流到鬓間便凝結成冰珠,身子發顫,好半晌張口道:“有東西……”

她一說話,口間便吐出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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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浮游往下一看,鐘靡初兩腿已經結冰,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鐘靡初身上蔓延。

顧浮游悚然一驚,手中持着劍胎迅疾的插/在兩人跟前。靈力注入,劍胎立即展開了一道防禦陣法,将兩人保護在內。

這防禦陣法雖靈光薄弱,威力不強,卻也聊勝于無。

顧浮游知道不能多耽,一眼看到那些冰雕,更覺可怖。

那些原先都是真正的人,想必是誤入此處,觸動了什麽,才會凍成了冰像。

鐘靡初已然中招,冰霜漸漸蔓延,只怕不時也會被凍住全身,與那些人一般成了一尊冰像。

顧浮游道:“鐘師姐,你碰過什麽沒有?”

鐘靡初打着寒噤,咬着牙才能說出:“沒有……”

沒碰過什麽東西,不知不覺間便中了招。

顧浮游額上也沁出了冷汗,這不怕敵人面目猙獰,就怕敵人看不見摸不着,不知是個什麽東西。

驚懼之中,更不敢貿然行動。

忽然間,顧浮游腿上傳來一陣刺痛,像是摸在寒冰上被凍着的感覺,她低頭一看,不禁一駭。她左腿也已凍成了冰,冰霜正向上蔓延。

顧浮游吸了一口寒氣,強迫着自己冷靜。

她與鐘靡初一道進來的,什麽也沒碰,反而是修為更深的鐘靡初先中了招,且毫無防備。

顧浮游道:“是陣法。”

當是禁制一類的陣法,禁制類陣法會在觸發特定的條件下發動。

鐘靡初已是金丹期,卻也毫無抵抗之力,恐怕……

鐘靡初也想到了,此時她雙手和臉頰上也已覆了冰霜,她道:“只怕,是,是古陣,破不了。”

“顧浮游,留着都會,會死,你先,走……”

只需越過長臺,走到對面,打開那扇大門,便能逃出這險惡之地。

她雙腿都已凍住,靈力凝滞,難以動彈,已然過不去了,但顧浮游身上冰凍的情況要比她好的太多,若只是她一人,應當能拼上一拼,趕在全身被凍住前逃出去。

禁制類陣法成千上萬,若不得悉觸發條件,顧浮游也不能知道這是哪一類陣法。

古陣一向用異寶做陣眼,威力經久不衰,極難破去,更何況如今不知這是何陣法,更不可能想出破陣之法。

顧浮游腦子瘋狂運轉,回想自己所見過的所有陣法記載,用力的直覺得腦子抽痛,要燒起來一般。

目前這是何種禁制陣法毫無線索,如此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

鐘靡初道:“顧浮游,走!”

要破陣法,千難萬難,顧浮游再不走,只怕她也走不了了。

顧浮游恍若未聞,身子也冷的直發抖,唯有手臂處暖烘烘,她垂頭一看,原是她一直抱着阿福。

看到阿福毛茸茸的身子,顧浮游眼神一亮。

阿福身上一點冰霜也沒有,它沒有受陣法影響。

它為何沒有受陣法影響,卻又與她和鐘靡初有哪裏不同?

顧浮游心中思量,唯有兩點,阿福是靈獸,與她倆不同,還有一點,便是阿福未睜眼。

阿福剛出生,沒有開眼,什麽都沒看到。

沒看到!是了,阿福沒看過裏邊任何東西!

福至心靈,顧浮游一下子通透,想起了一類陣法。

她看向中央那女子所在的地方,恨不得生出百八十雙眼睛,心中急道:“在哪裏!陣眼在哪裏!”

忽而身側一響,顧浮游餘光掃到,見鐘靡初萎頓在地,冰霜已蔓延至她眼尾,已顯頹靡之色,氣息漸弱。

顧浮游連忙将阿福塞到她心口,用她衣服兜攬住,護她心口一點熱氣,同時又大聲叫道:“鐘師姐,你撐住!我找到破綻了,我能破這陣法,你信我,你信我,一定要撐住,別睡過去!”

心裏越發焦急,額上冷汗越來越多。

顧浮游再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尋覓蹤跡。

忽然間,靈光一閃,顧浮游目光冷電一般射出,一雙眼睛盯着那女子身下的長臺。

顧浮游當即拔出劍胎,可才往前走一步,便摔倒在地,往下一看,左腿已經冰凍至膝蓋了,右腳僵硬,怕也開始冰凍了。

她爬起身,撐着那把劍胎跳到那寒冰長臺跟前,運轉靈力,提起劍胎就是一斬。

可全力下去,只斬出了一道細細的裂紋,她反倒是被反擊之力擊的跌倒在地。

她喘息了兩下,心知靈力不夠。

咬了咬牙,一把按在自己肩頭,将那鮮血凝固不久的傷口弄裂開來,猩紅的液體再次流出。

她拿起劍胎,将劍胎上蹭的滿是自己的血液。

修行之人用靈力錘煉身體,氣息血液之中皆含有靈力。

顧浮游知道這樣興許靈力仍是不夠,她太弱了,不過練氣,若是鐘靡初來,一擊便了。

顧浮游咬了咬下唇,有一種泛自內心的陳舊的無奈。

可如今鐘靡初動不了了,甚至要死了。

顧浮游閉眼吐息,再睜眼已是目光灼熱,不見絲毫退怯。

一次打不碎這陣眼,大不了就打兩次,兩次打不碎,就打三次,一直打到它破碎為止!

顧浮游凝力,猛然一擊,喝道:“給我破!”

她本以為只會打出比先前大一點的口子,沒想到劍胎上靈光暴漲,斬到長臺上,咔嚓一聲,打擊處列出蛛網一樣的裂紋,迅速朝四邊蔓延。

一瞬之間,整個寒冰長臺崩塌,碎成拳頭大小的冰塊。

一擊破了陣眼,顧浮游心裏意外的很,愣住了。

寒冰長臺一碎,長臺上那女子身形如羽毛一樣,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依然是那樣阖着眸子,安靜的躺着。

只是剛才顧浮游用力過猛,劍胎上幾滴血液撒到她臉上,将她妍媚的面容弄髒了。

顧浮游也顧不上這些,看到那冰塊之中有一晶瑩剔透,一手能握住的珠子,靈氣萦繞,心知這是用來做陣眼的異寶。

她取出鐘靡初先前給她的那手帕,将其包裹好,放在懷裏。

連忙又蹦着回到鐘靡初身邊,一路叫道:“鐘師姐,我将陣法破了,沒事了,我帶你出去!”

鐘靡初已經閉上了雙眼,完全倒在地上。

陣法雖解,只是不會再加深冰化的影響,而非立即解除冰化。

顧浮游叫了鐘靡初兩聲,又拍了拍她,見她沒回應,将她拉起來,讓她靠在肩上,拄着劍胎,一瘸一拐拖着她往對面的大門走,口裏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帶你出去。”

推開了對面的大門走出去,依舊是如先前一樣兩邊是冰岩的甬道。顧浮游帶着鐘靡初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兩步,身後大門又轟然關上。

顧浮游回頭一看,憑借着室中亮光,瞧清大門上方匾額刻着三字‘蕊珠宮’。

顧浮游自己一條腿也凍着,半背着鐘靡初,倚着劍胎,一路跌跌撞撞,總算是看到前方有亮光。

顧浮游眸子也跟着一亮:“鐘師姐,出來,出來了!”

顧浮游放下鐘靡初,扶着她靠牆緩緩坐下。

鐘靡初仍是閉着雙眼,冰霜一點未退。

顧浮游探了一下她的呼吸,微不可察。

顧浮游心頭一緊,輕輕拍打她的臉頰,有些無措:“鐘靡初,你,你別死啊,你撐着,撐着。”

阿福趴在鐘靡初心口,已被鐘靡初身上的寒氣凍的瑟瑟發抖。

顧浮游一擡頭,看到鐘靡初嘴角和鼻子裏流出血來。

顧浮游呼吸一滞,下意識要替她擦幹淨。

一擡起袖子,見上邊一片髒污,原是一路走過來,又是水又是沙又是泥,将衣衫弄髒了。

便用一雙手替她擦血,那血不止,抹了一會兒,整個手掌都染紅了。

顧浮游将手在自己衣裳上抹幹淨,繼續替她擦,到後來有些急,手都有些打顫,心想:“不會是凍傷了內髒罷……”

最後血好歹是止住了,一張臉也給鐘靡初擦的白淨,沒留一點血污。

反倒是她自己身上,紅一片,黑一片。

可血雖止住了,傷到底還在,冰霜也未褪。

顧浮游捉住鐘靡初手腕又給她輸送靈力,可她與鐘靡初修為差距懸殊,而且方才一番折騰,靈力也所剩無幾,根本是杯水車薪。

這點靈力,甚至不如火堆來的奏效。

這一念閃過,顧浮游抓住劍胎,狠命的砸地上的冰岩,炸碎了些冰塊出來,她拾起一塊碗大的冰,往肩上傷口一摁。

先前她傷口裂開,鮮血直流,若不止血,也得倒下,若是她倒下了,兩人只怕就都得折在這裏。

可現下她靈力所剩不多,不敢多做浪費,所以也只有用這法子止血。

冰霜的刺痛,與傷口尖銳之痛混在一起,顧浮游倒在地上,深深的蜷起,聲音嘶啞低叫:“啊啊啊啊,疼!疼!疼!”手上卻未放松一毫,直到傷口的血再次凝固住,才将冰塊丢開。

她将自己外衫脫了,墊在地上,扶着鐘靡初躺下,又把自己內衫脫了嚴嚴的裹着鐘靡初。

只着了一身亵衣亵褲,拖着凍腿,蹦蹦跳跳往外去。

一從洞口出去,在半山腰上,周圍山石焦黑,往下看去,黑紅一片,竟沒半點別的顏色。

顧浮游又往山側找,嘴裏嘀咕道:“不應該啊,明明看見了有的。”

走了一會兒,終在路前瞧見一株花樹,方圓十裏,就這麽一株花樹,枝頭藍色的花瓣,如煙似霧,開的绮麗,像是墜了一團紫藍的雲霞。

這是一株藍楹花樹,聯想到關于這樹的故事,茫茫山峰,無一活物,只它獨立于此,更覺得一陣蒼涼。

山上就這麽一株樹,樹幹粗壯,也不知長了多少年,要砍了心裏還有點過意不去。

顧浮游在樹前雙手合十,口裏念道:“救人,得罪了。”

一出手,用劍胎将這樹劈了一半去,劈成柴火,抱回了山洞。

顧浮游用最後一點靈力将柴火中水汽逼幹,架着點燃,直到火堆燒旺。

顧浮游去到鐘靡初跟前,先有一點不安,好半晌才敢伸手探鐘靡初脈息,依舊微弱,但好歹還在。

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又不自禁笑了起來。

倚着劍胎,癱坐一旁,再懶得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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