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夜
大雨傾盆,噼啪的雨點密集拍打着大地,閃電不時劃過黑夜,照亮在風中亂舞的樹木,雷聲炸響,如怪獸發出嘶吼。
沈遙覺得自己倒黴透了,不僅因為趕路使自己今晚處于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山裏,還在半夜遇上大雨,不得不從露宿的平地轉移,渾身濕透、滿腳泥濘的在山中狼狽尋找避雨之所。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他正前方被樹木半遮住的一個洞口,沈遙覺得,自己終于恢複了一點運氣。
摸索着慢慢靠近山洞,沈遙心中保持着警惕,想着可千萬不要誤闖了野獸的洞穴。
剛走進山洞沒幾步,一股血腥味便竄入了鼻尖,正巧又一道閃電劃過,沈遙突然看清洞內景象,吓得大叫一聲。原來數步之遙,一名黑衣黑發男子正一手捂着自己的肩膀,倚靠石壁站起,他容貌呆板、面無表情,唯獨那雙眸子在黑夜中閃爍着野獸般的警惕與兇狠。
下一刻,閃電消逝,眼前重回黑暗,一道夾雜殺氣的勁風卻精準無誤的向沈遙襲來,沈遙迅速移動身形,轉身閃避,勁風回旋緊逼,沈遙揮掌反擊,對方也是反應迅捷,沈遙一掌揮空,聽風而動,與對手在黑暗中一來一回便過了兩招,忽然一道寒光直取他咽喉而來,沈遙向後一躍,便聽到暗器打在身後石壁上的聲音。他心知對手乃是擅長暗殺突襲一流。就在這時,閃電再起,照亮眼前景象,對面黑衣男子原來已是強弩之末,一擊落空,整個人因出擊的慣性腳下竟起了踉跄。如此大的破綻,沈遙豈會放過。他左腳橫掃對方下盤,一下将其踢到在地,緊接着欺身而上,一腿跪壓住男子腰部,将其雙手反擒制住。
沈遙聽到男子将一聲悶哼吞入喉中,繼而不發一聲,全身蓄勢緊繃。
雷聲陣陣、閃電不斷,山洞忽明忽暗,沈遙沉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來殺我?”
他本是俊眉鳳目,雖然渾身濕透頗顯狼狽,仍無損容貌俊美,嚴厲之下,卻散發出威嚴淩厲之氣。
他感到手下的身體微微一僵,男子烏眸幽深,倒映流光,其中閃過困惑不解。
沈遙靈犀一動,道,“難道你不是來殺我的?這只是個誤會?”
男子眼睫微動,卻仍沉默不語。
沈遙忽然覺察,男子的表情從剛才開始就顯得有些僵硬,即使再木讷,也不會毫無一絲變化。
他空出一只手,探向男子的耳後,果然摸到一絲裂痕。
“你易容了?”沈遙道。
男子仍舊沉默以對,身上力道似乎有所衰減。
沈遙好奇之心大動,伸手便去揭他的易/容/面/具,揭開瞬間,洞中再次陷入黑暗。男子突然大力反抗起來,沈遙一時分神,竟被他翻身掙脫,緊接着便覺迎面勁風襲來,沈遙就地向後一翻,沒想那只是個假動作,男子一下飛身躍出山洞,消失在了大風大雨之中。
沈遙對着洞外一陣發呆,回過神來擡手一看,竟是沾了半手的血跡,他并無損傷,想來應是打鬥時從男子身上沾到的。沈遙輕嘆了口氣,席地一坐,在洞中等待雨夜過去。
雨過天晴,陽光綻放。
藏名山莊影堂之上,玄七靜靜跪着,血滴從他的右手指尖緩緩滴落,在偌大的堂上發出冰冷而清晰的聲響。
手腕被影醫握起,他似乎聽到影醫的一聲輕嘆,接着,影醫放開了他,向影主薛封進行回報。
“玄七,雖然你這次完成了任務,但是筋脈受創嚴重,今後身手想要恢複到五成以上恐怕很難。” 影主的聲音在頭上冷冷響起,筆直跪着的青年猛地攥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複又迅速松開。連夜冒雨趕回複命的他,身上的黑衣早已被血汗浸透,額前的散發被冷汗黏在臉上,身體因虛弱抑制不住的微微顫抖,他勉力維持着标準的跪姿,深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身為影衛,玄七當然知道,他們是刀是劍,生命往往撐不過三十歲,或是因為任務殒命,或是損耗太大,被派作他處發揮最後一點作用。
只不過他運氣不好,這次的任務九死一生,傷了習武的根本,讓這最後的期限提早了十年到來。接下來,等待他的便是“處置”了。
“藥堂那邊最近正缺試藥人,今日你便過去吧。”影主下令道。
“是。”回應沒有猶豫,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但本已疼到麻木的身體,這一瞬間卻再次被排山倒海一般的痛覺洶湧淹沒。
痛覺刺激着玄七的神經,耳邊還回響着血滴滴落的聲音,鼻尖的血腥味愈發濃烈。胸腔血氣震蕩翻湧,身體似乎要從內部炸裂,卻又被皮肉生生锢住。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是片刻,灼痛從一浪高過一浪到逐漸減弱變緩,玄七費力睜開了雙眼。
劍眉隐蹙,烏黑的眸子有些渙散,玄七的視覺并沒有第一時間變得清晰,他用力閉起眼晃了晃頭,逐漸找回了剛才的記憶。
是了,這是他來到藥堂副堂主施伯仲手下成為試藥人的第二天,施副堂主預先用繩索将他捆于石室凳子上,喂藥之後便在一旁觀察記錄,看來,是他耐不住藥性昏厥了一段時間。
充斥着嗅覺的血腥味久久不散,玄七再次睜開眼睛,向前方看去,卻被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施副堂主整個人軟塌塌的趴在前面的小方桌上,頭垂在桌邊,鮮血兀自從他的頸部滴滴落下,桌下的地上早已變成一片血泊。
玄七擡步就要沖向桌前,但剛才試藥的折磨讓他腳下虛軟,不由一個踉跄,他低頭一看,發現捆住自己的繩子不知何時已經散落在地,一把染血的匕首就在腳邊。
正在這時,石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施副堂主的一個藥童一邊喊着“師傅”一邊走進石室,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怔住,他的目光從桌上到玄七的身上迅速來回掃了幾下,一聲撕心裂肺的“來人呀——”便穿透了整個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