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清早, 陸堯背着包從旋轉木梯下來,看見一些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年輕男人在搬運紙箱,好奇地問家裏司機:“張叔, 這是在幹嘛?”

張全中擡頭看他, 笑着解釋:“少爺, 這都是太太吩咐寄往墨爾本的行李。”

陸堯愣住, 心想:“這麽快?”

“張哥,這些你都按照我給的地址寄過去, 還有房間裏的行李我讓孟姐收拾出來了,你幫我送到陸啓明那兒,他如果不要你就自行處理掉。”程慧茹從卧室出來,站在走廊處溫言吩咐,擡頭瞧見陸堯, 繼而一笑,“堯堯, 早餐已經好了,下來吃吧。”

“我們幾號走?”陸堯沒應,反問她。

程慧茹笑容一頓,回他:“等你期末考完。”

“一定要這麽趕?”

“堯堯, 墨大的預科八月份就要開學, 我們提前過去還有許多事需要處理……”

陸堯心煩地打斷:“行吧,我知道了。”

程慧茹見他下樓後直奔玄關,換鞋要出門,便上前問道:“你不吃早餐吶?”

“吃不下。”

程慧茹跟到門口, 等他要出院子時叮囑:“今天會考加油啊。”

回應她的是清脆的鐵門聲。

芮燦捧着巴掌大的考試要點, 出來一擡頭望見陸堯站在巷子裏,背朝着她, 聽見動靜轉身時也是一副臭臉,她莫名詢問:“怎麽呢?”

“沒事。”

她正在琢磨誰又得罪他了,瞥見隔壁院子裏走出兩個陌生男人,忙進忙出地搬着紙箱,芮燦探頭問:“你家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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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垃圾。”陸堯扭過她腦袋,輕拍了一下催促,“走了。”

“噢噢。”芮燦應聲跟上,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總覺得不像是丢垃圾。

早高峰的公交車特別擁擠,芮燦的書包都被壓得變形,她牢牢抓緊吊環,另一只手托着小冊子認真複習。

陸堯戴着耳機站她身旁,恰逢車子進站,司機剎車踩得過猛,滿車廂的乘客皆不受控制地前傾。芮燦沒拽住,被後面一群人推着往前撲時被陸堯攔腰撈住,好不容易才站住,車子也平穩停下。

“謝謝。”芮燦臉色泛紅地道謝,本來會以為聽到他一如既往的奚落,結果這次卻收到一句:“小心點。”

她有些不大适應這樣的陸堯,擡眸看了眼他,又默默偏過頭。

旁邊有人起身下車,騰出一個單人座位,陸堯朝她努嘴示意:“去坐。”

芮燦再次不敢置信地投去目光,見他沒了下文,只得磨磨蹭蹭挪過去坐下,陸堯圍上來剛好為她圈出一小片天地。

“老實說你是陸堯嗎?莫不是哪只妖精附體?”

陸堯觑視她一眼:“你欠抽?”

“……”芮燦乖乖閉嘴,果然是她多想了。

到學校後,他倆根據準考證上的編碼,找到考場教室,芮燦與隔壁班的李勳碰巧分在一起,兩人見面時打了聲招呼,随後坐下來等待考試。

會考範圍都是基礎知識,并沒什麽難度,第三天最後一場是地理考試,芮燦提前交卷溜出來找李曉筱,往樓梯間方向走時被身後的人叫住,她回頭一看是李勳,問道:“怎麽了?”

“你落東西了。”李勳三步并兩步追上,然後遞給她一塊黃色橡皮,上面貼着一顆小愛心。

芮燦認出還真是自己的,伸手接過,不好意思道:“謝了。”

李勳趁機與她并肩一起走,撿了個共同話題開口:“今年夏令營會提前,你聽說沒?”

“啊?我不知道啊。什麽時候?”

“好像期末考結束後就得入營。”李勳格外熱心地提醒。

芮燦驚訝側眸:“那不就半個月後?”

李勳點點頭:“應該是。”

芮燦還想打聽一些關于夏令營的消息,正巧瞥見陸堯從走廊盡頭的一間教室出來,她揚手沖那頭打了聲招呼。

陸堯朝她走來,當然也看見她身旁的男生,帶了一副眼鏡剃着平頭,有點眼熟。

李勳顯然也認識,知道兩人關系熟稔,便同芮燦道過別就先下樓了。

“他誰啊?”陸堯掃了眼樓下一閃而逝的身影。

“三班的班長李勳。”

“你跟他很熟?”

“去年一起參加過數學聯賽。”

陸堯點頭,心想雖然腦袋瓜夠聰明,但顏值不行,與江灏明顯不是一個級別,夠不成威脅,也就沒惦記心上,轉身下樓道:“走,找阿恒他倆去。”

“嗯。”

他們四人在樓下彙合,一齊往校外走,剛出校門望見一輛黑色奧迪停在路旁,有人下車喊了聲“陸堯”。

芮燦尋聲望去,是好久沒露過面的陸叔叔。相隔有一段距離,她正猶豫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聽見陸堯說:“你們先走,我還有事。”

餘下三人目送陸堯上車離開。趙宇恒扭頭問她倆:“咱們上哪兒?”

“我去小燦家玩。”李曉筱摟住芮燦的肩膀道。

“那我呢?”趙宇恒指指自己。

“自己找樂子去。”

“又撇下我。”趙宇恒耷拉着腦袋,委屈道,“那我找人組局打游戲去。”

“随你。”

趙宇恒黯然神傷地離開,李曉筱與芮燦對視一眼笑了,随後一起走向車站。

陸堯安靜地坐在車後面,一聲不吭。陸啓明親自開車,透過後視鏡看他,猶豫良久才開口:“你真打算跟你媽去墨爾本?”

這輛車陸堯沒少坐過,以前一家三口經常出去度假,他都坐在副駕駛,可現在他死活都不願意與陸啓明同排,更何況他一想到那個位置被某個女人碰過,就惡心得慌。

他的視線與陸啓明對上,又瞥見下面綴了一條紅繩編織的平安結,目光漸漸變冷,之前還沒有,現在倒心血來潮挂上,露出諷刺的笑容:“不然呢,判決書都下來了,不跟我媽,難不成跟後媽?”

“你——”陸啓明剛受不住刺激想訓他,想起此番見面的目的才忍住沒發飙。

他将車開到僻靜點的街道停下,緩了緩臉色道:“我對不起慧茹,出國後你多照顧她,你媽表面太過要強,但骨子裏還是脆弱的,別不懂事老惹她生氣。還有你大學專業最好選金融或者工商管理也行,将來公司還要交到你手裏,讀完碩士就早點回國,我搬去了碧水金沙的別墅,你放假有空就過來。”

陸啓明雖然平日裏顧着生意對他并未十分上心,心裏有愧,但畢竟自己是他的父親,認為該敦敦教導的還是要叮囑,仿佛這樣做心裏也好受一點。

“我再惹她生氣也不至于讓她整日整夜掉眼淚!”陸堯越聽他說越惱火,到最後直接怼回去,“我的人生從你倆決定離婚的那刻起,就不勞您操心,您的公司和財産該給的也給足了,剩下的跟我半毛錢關系也沒有。如果僅僅是為了讓你自己心裏的愧疚感減少一點,過嘴一說那就甭客氣了,我還不樂意呢,至于回不回國……”

陸堯嘴角的譏笑更為明顯:“你的新歡估計巴不得我這輩子別回來了。”

“她不是你想得那樣。”他的每一句話就像一道道扇過來的巴掌印在陸啓明的臉上,兩道濃眉擰在一起,原本英俊硬朗的五官此刻卻因滿臉羞愧和憤怒而變得幾分扭曲,“陸堯,你永遠是我兒子。”

陸堯聽見這話,忽然沉默,斂去滿身的刺,半響才問他:“爸,你愛過媽媽嗎?”

陸啓明身體一怔,卸盡全身力氣靠進座椅裏。他回顧過去的十幾年時光,與程慧茹一起生活的畫面不斷閃過腦海,有美好有争吵,那細數過往的點滴溫暖令他目光柔軟,但眉宇間又流露出掙紮與痛苦,後悔嗎?如果後悔那笑笑怎麽辦?誰又來償還她過去十幾年咽下的苦?

“當然愛過。”他當然愛過,盡管當初是家人介紹,但也因為相戀才選擇結婚。可結婚後他們卻聚少離多,相處久了争吵的時間越來越多,溝通的機會越來越少。兩個事業心強的人走到一塊兒,可以相互扶持和欣賞,但也會各自要強,不願輸給對方,這大概是他一時心馳才會淪陷在笑笑溫柔裏的原因。

陸堯不明白為何愛了卻可以輕易抛棄,他甚至認為自己絕對不會成為那樣的人,他握攏的拳頭緊了又松,最後淡漠地交代:“以後別來找我們了。”

他拉開車門,轉身離去。

陸啓明望着後視鏡裏漸行漸遠的背影,他感知生命中某樣最重要的東西正在慢慢失去,他深知自己不可原諒,卻也不願陸堯因他遭生活的罪。

回到家的陸堯直奔房間,然後掀開畫架上的黑布,将畫取了下來,繼而轉身蹲下從床底抽出8開紙大小的繪本。

他拎着那本繪冊走到玻璃門前,猛然頓足,手握着門栓沒動。他瘋了,是的他快徹底被現實逼瘋了,心生畏怯的此刻他想起陸啓明的軟弱,想起陸啓明對于感情的搖擺不定,他讨厭自己成為陸啓明那樣的人。

陸堯堅定了心意,深吸一口氣,他決定要在走之前向芮燦坦白,他要告訴小燦如果再等自己幾年,他會盡快趕回來,對她好,一輩子都對她好。

他鼓足勇氣推開門,懷揣忐忑的心跳翻過陽臺,悄悄走到芮燦卧室外,隔着半拉的窗簾尚未來得及看清屋內的狀況,他擡起手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準備敲響面前的這扇門,告訴她心中早已認定的感情。

可就在他即将扣響玻璃的那刻,他聽見裏頭傳來兩人的對話,霎時愣住,翻湧的血液被瞬間凍結,整個人猶如跌進了冰窖,成了一座失去魂魄與心跳的雕塑。

“那如果陸堯喜歡你呢?”

“我也希望他別說。”

芮燦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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