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第二天上午, 陳媛起來後在屋子裏蹿來蹿去,進衛生間前沖仍在睡覺的芮燦喊道:“起來了,明天我們就要走了, 唯一的假期難道你就想床上度過?”
“我只想睡覺。”芮燦的腦袋昏昏沉沉, 終于不用每天神經緊繃地跟着教授工作, 一向愛睡懶覺的本性發作起來, 根本不給任何人面子。
陳媛洗漱後見她還躺着,走過來坐在她的床畔, 邊戴耳環邊勸道:“今天可是墨爾本的白晝節,外面特別熱鬧,Ryan邀請咱倆出去玩,你不是還要收集畢論的素材,躺着你問題就能解決?”
芮燦掀開腦袋上的被子, 眯眼看向光鮮亮麗的陳媛,雙手合十求饒:“讓我休息一天吧, 你和Ryan好好出去浪,單反借你幫我多拍點照片,愛你麽麽噠。”
陳媛瞧她臉色确實不大好,昨天夜裏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 估計很晚才睡, 想想便不再勸,問道:“你單反擱哪兒呢?”
被子裏傳來嗡嗡的答複:“行李箱。”
陳媛将她的行李箱橫躺,拉開拉鏈,一眼就看到單反包, 取出來準備合上箱子時, 瞥見壓在底下的東西格外眼熟,好像上回在宿舍也瞧見過, 扭頭回她:“你怎麽把畫冊也帶來了?”
沒人應答,芮燦已經再次熟睡。
陳媛随手翻了一頁,看見裏面內容不禁笑了,心裏嘲笑怎麽只畫了個後腦勺。結果翻到下一頁時又愣住,連翻了好幾頁,随後默默合上繪本,原封不動地放回去,将行李箱擱在角落。
她拎着單反離開前,看了眼躺着沒動過的芮燦,輕輕帶上了門。
Ryan只見陳媛一個人出來,疑惑道:“Melissa呢?”
“她?昨晚酒喝多了,起不來。就咱倆出去。”陳媛解釋。
Ryan面露幾分惋惜,随後一聳肩膀笑道:“走,我們出發。”
“Ryan——”陳媛突然叫住他。
“怎麽了?”他扭頭問。
“你有陸堯的聯系方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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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燦一覺睡到了日影西斜,窗外的陽光絲絲縷縷地灑進來,她的手機一直在震動,響了片刻便挂斷,然後周而複始。
她摸到手機瞟了一眼,是陌生號碼,接通後嗓音沙啞地開口:“喂?”
“你是豬啊!睡到現在才接我電話!”
芮燦瞬間被鑽入耳朵的吼叫聲驚醒,因為實在太熟悉。她猛然坐起身,語無倫次地試探:“阿堯?”
“廢話。”陸堯的口氣顯然很不耐煩,“我在酒店樓下,快點下來。”
“去哪兒?”芮燦一臉懵逼。
“帶你去玩。”
“帶我去玩?”芮燦還沒來得及追問,回應她的卻是一陣忙音。
她低頭看了眼屏幕,卧槽!十六個未接來電,難怪隔着電話都能感覺到他随時要炸。她火速滾下床,然後扒開衣櫃翻了半天,換上白T和熱褲,又鑽進衛生間洗漱,準備紮頭發時,瞥見手裏那根頭繩,想了想轉身走出去,将它塞入包裏,重新換了根黑色的束發。
芮燦下樓在大廳裏四處溜達,也沒瞧見他,正打算撥電話過去詢問,結果聽見身後冒出一道聲音:“這兒吶。”
她急忙轉身,看見陸堯站在不遠處,穿着與她差不多款式的白T和牛仔褲,頭上戴了頂棒球帽。
見他臉上怒氣依然未散,如果再下來晚點兒估計就被他滅了,趕緊搓手道歉:“對不起,我手機開震動了,一直沒聽見。”
陸堯了解她墨跡的德行,心裏掠過一些年少往事,随後将背着身後的東西扣在她腦袋上,倆指頭彈了下她的帽檐:“走了。”
“卧槽,我的發型啊。”芮燦氣得直跳腳,拽下來一看,是頂粉色的棒球帽,貌似還和他一個牌子?什麽鬼?
她見人走遠了,趕緊重新戴上,快步追上去。
“我們去哪兒?”她一走出酒店,望見街道上人來人往,擁擠如潮水,和昨天完全是兩樣,莫名感到好奇,“今天人怎麽變多了?”
有個高大的男人迎面擠過來,陸堯及時把她拽住,拉到自己右側解釋道:“今天是White Night,當然人多。”
他低頭看了下腕表:“我們先去吃飯。”
“你說什麽?”街道上車輛擁堵,甚至有的地方開始封路,喇叭聲此起彼伏,她壓根沒聽見陸堯說的話。
結果他突然伏低身子湊到她耳旁,吓得芮燦心一提,随後聽見他擡高音量道:“我說,我們先去吃飯。”
芮燦點點頭,不敢看他。
陸堯領着她繞到僻靜點的地方,臨街就有一家意大利餐廳,外面擺了許多露天的白色桌椅。芮燦上前拉住陸堯的衣擺,商量的口吻問他:“我們坐外面好嗎?”
陸堯點頭,調轉腳步随她走向旁邊的餐桌。
“想吃什麽?”他翻開菜單,頭也不擡地問。
“你點好了,我聽你的。”芮燦托着腮望向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群,随口回答。
陸堯伸手招來服務員,阖上菜單報了幾樣菜,又給芮燦點杯果汁,自己要了杯白水。
“白晝節有什麽活動嗎?”芮燦轉過頭問。
陸堯眼睛瞟了她一眼,耐着性子回:“就墨爾本的傳統節日,從今晚七點到明早七點,整個城市都亮着燈火,到處會有燈光秀。”
“七點?”芮燦垂眸看表,“現在才五點。”
她發現墨爾本除了因為南北半球不同,季節完全颠倒以外,連白晝也格外漫長,這幾日六點多就天亮了,直到晚上八點天才會完全黑下來,而此刻的太陽仍然像綻開的紅玫瑰。
菜陸陸續續上齊後,芮燦餓了一天,迫不及待開動了,邊吃邊和陸堯閑聊:“年初我看到阿姨回來了。”
“嗯,知道。”
“我還和阿姨一起收拾了你的房間,你不知道房間裏多亂。書橫七豎八擺放着,都快落了半截手指的灰了。”芮燦絮絮叨叨地吐槽,“還有床……”
她突然頓住,想到某個不該提的東西。
“床怎麽了?”陸堯擡頭問,壓根沒察覺不妥之處。
“床……上的被褥都髒兮兮的。”芮燦目光閃過猶豫,接着胡亂找個理由搪塞。
“有嗎?我記得走之前有蒙起來啊。”
“反正就是落了很多灰。”芮燦心虛地補一句加以肯定。
吃完飯,她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酒足飯飽地拍拍陸堯的肩膀:“謝啦,陸哥。”
“……”陸堯瞧她特別容易滿足的模樣,真難以忍受她在別的男人面前也會露出同樣的笑容。
臨近傍晚,CBD鱗次栉比的高樓廣廈間夕陽璀璨,她看着陸堯整個人映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恰逢有服務員路過,她微笑詢問:“您好,能否幫我們拍張照片?”
“沒問題。”女服務員爽快地接過手機,示意兩人挨得近些。
芮燦見陸堯一臉不耐的模樣,偏頭對他說:“我好不容易來趟墨爾本,你就不能對我好點?”
這話落在陸堯的耳朵裏,撒嬌的語調撩人心弦。
他見芮燦湊過來的姿勢有些艱難,索性連椅子帶人拖向自己,吓得芮燦低叫一聲,剛想罵他有病,結果肩膀被一把攬住,他沖鏡頭咧開嘴:“快點兒。”
芮燦“噗嗤”一下笑出聲,随即也轉過腦袋,露出燦爛的笑容,還不忘比了個招牌剪刀手。
陸堯餘光瞥見,差點沒忍住想翻白眼,真是亘古不變的鄉土造型。
沒救了!
兩人的笑容定格在手機屏幕上,身後是伊麗莎白和斯旺斯頓街道之間的複古建築群,一輪殘陽嵌在樓宇後面。
天色漸漸暗下來,芮燦跟随陸堯緩緩走在背影婆娑的人海中,四周人聲鼎沸,路過之處都是燈光秀、音樂表演和藝術燈展。盈亮的燈火點燃整個墨爾本城市的夜空,像一場奇幻的浪漫童話徐徐拉開帷幕。
芮燦站在維多利亞洲圖書館前,看着整面大樓鍍上絢爛的彩色燈火,搖曳缤紛,廣場上每個人的面龐也染上五顏六色的光斑,一切視線能及的建築都成了燈繪彩牆,所有人駐步仰望這場藝術的狂歡盛宴。
她走一會兒就錄一段視頻,鏡頭裏陸堯走在前面,她偷偷跟拍那個高大的背影,趁其不備大喊一聲:“陸堯!”
陸堯驀然回首,看見她舉着手機沖自己得逞地“咯咯”直笑,最後只是挑眉無奈一笑。吃一塹長一智,此後任由芮燦在身後喊得口幹舌燥也不再搭理。
“陸堯?陸哥?陸爺?”芮燦喊得嗓子都冒煙了,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阿堯,我腿疼。”
這回陸堯沒置她不管,轉身走近時伸手捂住手機的攝像頭,畫面被他掌心覆蓋漆黑一片。
“又怎麽了?煩人精。”
芮燦擡起小腿,将腳踝亮給他看,指着磨破的地方:“瞅見沒,真疼。”
陸堯看了一眼,還真破皮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了很遠,他環顧四周,拉着她走到一旁的燈柱下,人稍微少點,然後背過身蹲下:“上來。”
“不好吧。”芮燦故作矜持道。
“那你一個人慢慢爬過去,我先走了。”陸堯也不客氣,剛佯裝起身結果被一巴掌拍蹲回去,某人厚顏無恥地爬上來,嘴裏還假模假樣地嘟囔:“陸堯,你真好。”
“你特麽真沉。”
“閉嘴。”
芮燦偷偷又開了攝像頭,悄咪咪繼續拍着帽檐下陸堯的側臉。她一臉滿足地盯着畫面裏的陸堯,輪廓比少年時更俊逸清秀,但擺臭臉的神情卻絲毫沒變。
可看着看着,她鼻尖開始泛酸,眼眶不禁紅了。
陸堯背着她慢慢往回走,走到偏僻處,周邊的聲音漸漸消弭,他察覺身後人竟然消停下來,半響都沒吭聲,忍不住開口:“喂?睡着了?”
“沒。”芮燦回應。
“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早上九點。”
“我去送你?”
“不要。”
“為啥?”
“我不想和你上演生死離別的戲碼。”
陸堯聽出她語氣裏的嫌棄,無聲笑了:“真記仇。”
“我一輩子都記得。”
“小燦……”陸堯沉吟兩秒道,“對不起。”
芮燦搖頭:“以後別玩失蹤了。”
“嗯,不會了。”
陸堯的回答,像一句對未來的承諾,又像一句對過往的告別。
兩人心裏都各有所思。
走到酒店對面,芮燦讓他把自己放下來,他倆面對面站着,誰也沒提告別。僵持了半天,最終還是陸堯開口:“我走了。”
“嗯。”
“那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一路順風。”
“傻缺,順風就挂了。”
陸堯撓頭,目光歉然:“口誤。”他随即又調整表情,看着她笑道:“那一路平安。”
“好,拜拜。”芮燦朝他揮手,目送他離開。
陸堯走了兩步,回頭沖她擺手:“晚安。”
“晚安。”芮燦笑着回。
直到他消失在街角,再也沒回過頭。芮燦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沒走。她怕陸堯會突然折返,她怕像多年以前又不小心錯過什麽,可等了好久也沒看見有人出現。他是真的走了。
芮燦的心慢慢沉下去,剛想轉身穿過斑馬線,意外瞥見身旁的一家書店的櫥窗上印着一首英文詩,她停住腳步,默默看完,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滾落。她終究還是失去了陸堯。
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
若我會見到你,事隔經年。
How should I greet, with tears, with silence.
我如何賀你,以眼淚,以沉默。
——Ge Gordon Byron 拜倫《春逝》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誓,最虐的部分已經過去! 以後只有甜甜甜!!!
小燦,大概是我寫過的最愛哭的女孩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