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塵15
沐沐死了。
宮裏的人還是和往常一樣日出晚歸,似乎沒有人記得她的存在。
有時我待在東流殿裏發呆,又翻出她生前最喜愛的書冊。
裏面還夾着沐沐的書箋。
“從今一別,兩地相思入夢頻,聞雁來賓。”
我又念了一遍。
沐沐死後,蘇尋曾帶領密衛搜遍了她的房間,最後卻只翻出了一堆灰燼。
她什麽也沒留下。
秦人誠不欺我,蘇瀾果然承襲了他父親的冷血,連大婚也可以拿來做餌引。
身為刺客,宿命如此,我亦如是。
我坐在空蕩蕩的寝殿裏,盯着未完工的游鯉燈出神。
已經入夜了。
聽聞這五日朝局動蕩不安,蘇瀾一直宿在清明殿,甚至連新婚夜都未留在衛姜公主身邊。
于我而言,這一點也不蹊跷。
彼時蘇瀾對我說“君主不應為情所困”時,我還當那只是句玩笑話。
而蘇尋,聽宮女們說,自那日大婚之後,深夜他便常常醉酒。
不知酒醒時分,他又是否會想到那個一心要拉着他去燕國看星星的小姑娘呢?
我嘆息一聲,收起桌上的游鯉燈,吹滅了燭燈。
突然卻遠遠地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不悅道:
“何故滅燈?”
我驚訝地擡起頭,竟是剛剛回殿的蘇瀾。
他的面色有些許疲憊,然而看到我的一瞬,還是彎起薄唇笑了。
我下意識地躲過他的目光,靜了靜,道:“陛下不該來這裏。”
他向我走來,眼角含着光,語調微揚,戲谑道:“為何?”
我感覺到他在我面前站定,于是擡起頭,艱難開口:
“公主還在等你。”
他的眉尾微挑,目光恣意,語氣平常:“她是假的。”
仿佛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瞪大了眼睛,一時啞口無言。
見我尚在震驚的餘韻中,他經過我身側,一面解了外袍,嗓音冷冽,腔調依舊漫不經心得緊:
“晞兒,替我念書。”
“已經很晚了。陛下該休息了。”我的聲音僵硬,聽不出感情。
他的動作一滞,随即轉過身來,狐疑道:“你在生我的氣?”
對于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來說,這自然是件難以置信的事。
于是我搖了搖頭,從旁邊揀起一本書,翻開便念了起來。
“……勝地不常,盛筵難再……”
讀到這裏,我停了下來,盯着書頁上的字發愣。
這本書……是沐沐過去與我一起讀過的。
這是夫子布置給我們的課業。我們讀了兩日,才終于磕磕絆絆地将它背了下來,興沖沖地去府上尋夫子。
但是夫子沒能活下去。
他的傷勢太重,連父君也罷了朝來看他。
我與沐沐靜靜地守在夫子門外,攥着那卷書,望着往來的官員大夫從他的府上進進出出,從深夜等到天明。
他再也沒出來。
甚至沒能留給我們半字訓誡。
我的課業,在這一天全部結束了。
從府上出來時,沐沐握着我的手,指着天上匆匆而過的剪鶴對我說:先生是駕鶴西去了。
傳說天上的神仙賞識某人時,便會差剪鶴下凡,剪走他的壽命,而已逝之人就會駕鶴西去,在整片大地之上騰雲而行,看盡一世都未曾見過的風光。
猶記那時,我問沐沐:剪鶴的雲載得下兩個人麽?
我說:若有一日剪鶴也要剪走你的性命,我也要和你同去同歸才好。
如今沐沐走了。剪鶴卻沒有下凡。
我低着頭,咬着牙,淚流了滿面。
“如何停下了?”
蘇瀾的聲音在我耳邊,清清冷冷。他閉着目,眉峰微蹙,似有山壑。
我隐忍着不願哽咽出聲,慌忙地擦掉了眼淚,清了清嗓子,又念了下去:“……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別……”
一只手突然伸過來,将我納入懷裏,打斷了我。
“怎麽倒哭了?”他将我抱在懷裏,下巴擱在我的頭頂上,聲音薄涼,卻帶了幾分溫柔。
我的淚水浸潤了衣領,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