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逆流

想不想找回失去的記憶?

顏千言自然是想的,可同時他也清楚,這麽多年過去,他的記憶就算找回來了也無用。

除了——能知道自己是誰。

名字終究不過是個代號,沒有記憶,顏千言即便“活着”,也絲毫沒有活着的感受。故此,現在的他對什麽都不在乎——不在乎自己是人是妖,不在乎自己是否真如傅默所言,要對他唯命是從,甚至不在乎自己相貌如何、穿着如何,在別人眼中是何模樣?

最終,他得出答案:“能找回的話,便試試吧。”

“好。”傅默當他是想找回記憶了,驀地抽出腰間的劍,手上掐起一訣,劍自個兒在半空旋轉兩周,飛至他腳邊,竟是懸空狀态。

禦起飛劍後,他忍不住再次回頭看了顏千言一眼,只見他正低眸打量着他腳邊的飛劍。

厲鬼成妖,這相貌,究竟是後天修煉而成,還是生來如此?

若是生來如此,此人長得未免太好看了些。

覺察到傅默的視線,顏千言驀地擡眸與他對視,迷茫地眨了眨眼:“這是要做何?”

“此去路途甚遠,禦劍飛行快些。”傅默說罷,一腳踩上飛劍,另一只腳也很快踩了上去,穩穩立于劍上,與劍一同懸空,“上來。”

随着他的懸空,他腳下的白蓮自地下鑽出,柔軟的花瓣一片接着一片舒展開。

看到白蓮,顏千言心裏哪還有其他,當即就想跪下去咬。然而,才剛低了個頭,下巴便被傅默一只手無情托起:“我讓你上來!”

顏千言和傅默那雙冰冷的眼睛對視,臉上流露出些許哀怨,最終還是放棄了白蓮,學着傅默的樣子一腳踩上飛劍,立于他身後。

“抱緊我。”傅默又道。

顏千言依着他的話,擡起雙手環住他的腰,忽然嗅到一絲香甜,竟是從他身上飄出的,忍不住又抱緊了些,甚至将自己的臉貼上了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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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錯覺——這個男人身上真的有股淡淡的清香,和白蓮的氣味如出一轍。

好香……好想吃。

顏千言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恨不能一口咬上傅默的肩。

感受着身後之人的“親密”,傅默微微皺眉,卻也沒說什麽,潇灑地一揮袖,飛劍便托着二人的身子騰空而起。

飛劍的速度極快,顏千言卻沒有感受到風,想是被傅默用法術擋了去。

他抱着傅默,感受着他令人舒适的體溫,貪婪地嗅着他身上令人垂涎的香氣,好半天才想起一事,忍不住問:“此去路途甚遠?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傅默沒有猶豫,直截了當地答:“迷途山。我也是突然想到——水往山上流。這世上,只有迷途山上的水會逆流。至于那‘花自飄零去’是何意,我便不知了。”

“迷途山。”顏千言重複了一遍,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方才不是說,要幫我找回記憶?”

“嗯。”傅默淡淡地應了聲,道,“喝了迷途山上的水,沿着水流一路往上,待你爬到山頂時,記憶自然便找回了。”

“就這樣?”顏千言一臉狐疑——找回記憶,竟是如此容易的事麽?

傅默沒有回答。

當然沒這麽容易,只是,其中細節,他并不想讓顏千言知曉。

——迷途山上的水,确實有恢複記憶的奇效,可若是被意志不堅定的人喝了,那人會迷失在自己的回憶中,再也走不出來。

傅默不知道顏千言的意志是否堅定,也不想知道。

他不會讓他迷失的——他走不出來,他便幫他走出來。

既然收了顏千言作為自己的禦妖,傅默一定會負責到底。

迷途山确實遙遠,兩人一劍飛了足足兩日才到。

傅默天生仙胎,無需進食,顏千言只需食花也只能食花,所以兩人途中只歇息了三次,加起來不過半個時辰。

抵達迷途山腳時,天色已暗,傅默收了飛劍,回頭去看顏千言,只見他正仰頭望着山頂的方向發愣。

微風撫面,側臉柔和的輪廓在有些散亂的長發間若隐若現,宛如一幅唯美的畫。

顏千言真的很美,且越看越美,他的美很容易令人陷進去,然後再也不可自拔。

傅默自認定力極強,竟也會看呆片刻。

片刻之後,他回過神來,漠然開口:“千言,跟上。”

被喚到名字,顏千言微微一愣,看向他的視線裏竟帶着一絲猶疑——原本覺得能不能找回記憶根本無所謂,能找便找,不能便也罷了,可如今,真的來到迷途山後,他竟有些惶恐。

——萬一找回的記憶,不是他想要的呢?

——萬一真實的自己,是現在的他所不能接受的呢?

顏千言走到傅默身前,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道出了心中所想:“傅默,倘若我真的找回了記憶,卻後悔了……該如何是好?”

傅默面無表情地答:“無論你記不記得,發生過的事都不會變。不是你忘記了,那些事便不存在了。”

“理是這麽個理,可……”顏千言嘆了口氣,沉默片刻後,認命地說了實話,“我害怕。”

“傅默,我害怕。”

“怕自己一生行善卻落了個慘死的下場,更怕自己窮兇極惡,雙手沾滿血腥。”

“你說我是厲鬼成妖,什麽樣的人死後會成為厲鬼啊……”

顏千言說這些話時,眉頭微皺,雙手不自覺地拉扯着衣袍下擺,看來是真的怕了。

明明是厲鬼成妖,千年的孤寂與苦痛都熬了過去,連地獄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

傅默心裏這麽想,卻還是朝他伸去了一只手:“倘如你真的害怕,便抓住我的手。無論你的記憶是好是壞,無論你這個人是善是惡,既然我收了你做禦妖,便不會放手。”

聽聞此言,顏千言一陣愕然,盯着傅默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又盯着他的手看了一會兒,猶豫許久,終是試探着擡手,握住了他的手,胸口一陣翻騰,不知是什麽情緒。

不,應當是知曉的……

他低下頭,無奈一笑:“若是如此,做你的禦妖,對你唯命是從,似乎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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