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門吹雪

這是一個很樸素，或者說，很素的房間。白色的簾子，白色的床。在床上，躺着一位白衣男子。愛新覺羅·胤禛，也就是駕崩了的雍正帝，此刻正瞪着床帳出神。這名白衣男子名為西門吹雪，然而現在卻裝着愛新覺羅胤禛的魂。

胤禛閉上眼，西門吹雪的記憶便湧了出來。胤禛大概整理了一下：現在所處的朝代是明朝萬歷年間。西門吹雪習劍十幾載，如今在江湖上可謂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萬梅山莊是西門吹雪長大的地方，其富貴榮華，不在江南花家之下。但其生父生母不詳。七歲學劍，七年有成，至今未逢敵手。西門吹雪劍不離身，吃飯、睡覺都不例外。踏入江湖前，西門已癡迷入劍道。西門吹雪醉心于劍道他所習的劍，是殺人之劍。他竟真的将殺人當作一件神聖而美麗的事，他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獻給這件事，只有殺人時，他才是真正活着，別的時候，不過在等而已。而二十多歲的西門吹雪，是寂寞的。他面容冷峻，生性冷僻，而且，沒有朋友。在西門吹雪的記憶裏，胤禛看到了如雪蒼白的衣袂，如雪蒼白的劍鋒，如雪蒼白的寂寞。他什麽都不求，除了劍道。

“這可真是個妙人，但就是太超凡脫俗了。莫非朕會還魂于此人身上是因為原主已羽化而登仙了？”胤禛想到。前世還是四貝勒的時候，胤禛便微服到民間去，還曾到寺裏僞裝成一個打雜的下人，也在江湖中結識了很大一幫人，為的就是看一看這個江湖，長長見識。其實胤禛是非常向往這快意恩仇的江湖的，可惜，生在皇家，且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愛新覺羅胤禛注定無緣于江湖。但西門吹雪可以，或者說，西門吹雪本就是江湖人。

想到這裏，胤禛捏了捏拳頭，翻身下床。待侍女為他整理好衣服後，他拿起烏鞘長劍，這把劍是黑的，漆黑，狹長，古老，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遵循着身體的記憶，胤禛在之前西門吹雪固定練劍的地方，開始練劍。身體的動作與大腦越來越協調，耳畔長劍铮铮的嘶鳴，讓胤禛的心裏暢快極了。在犀利的劍氣下，原本生機盎然的花草樹木都失去該有的顏色。甚至，日月星辰都被這充滿死意的劍氣所籠罩，黯淡了下來。

西門吹雪的武功極高，大概是因為原主一心撲在劍道上，心無雜念，專心練劍，不過二十出頭，在江湖上便已名聲大噪。自他出現于江湖之中，從無敗績。他可以單騎遠赴千裏之外，去和一個絕頂的高手，争生死于瞬息之間，只不過是為了要替一個他素不相識的人去複仇伸冤。齋戒，熏香，沐浴，原主齋戒了三天，熏香沐浴，只是為一個陌生的人複仇，去殺一個陌生的人。在別人眼裏，這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可在他眼裏，這是一件極為神聖的事情。

“這世上永遠都有殺不盡的背信無義之人，當你劍刺人他們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劍下綻開，你總能看得見那瞬間的燦爛輝煌，就會知道那種美是絕沒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當時的西門吹雪是這麽想的。雖然這與胤禛前世所遵循的禮法道義不同，但也許是這具軀體所殘留的影響，胤禛在回憶起這一剎那的時候，身體的血液沸騰了。殺人既不是一種罪惡的事情，也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但卻是一件可以奉獻全部的、神聖的、必須嚴肅、尊敬地對待的事情。劍，乃兇器也。處身于江湖中，求證劍道，不可避免雙手血腥。原來的西門吹雪能不為己殺人、不為錢財殺人、不為仇恨殺人，只為得證劍道而殺人，已初窺得劍道門徑。就在這一瞬間，胤禛理解了原來的西門吹雪。

輕輕擦拭着雪白的劍身，胤禛眼簾輕阖。“既來之則安之，然朕已理解西門吹雪，那麽從今以後，朕便是西門吹雪。”上一世，生在皇家，與周圍人鬥了一輩子。為帝十三載，為這天下，夙興夜寐，整日操勞，最終積勞成疾，活活累死在禦案前。

“俯仰不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罷了，罷了，朕與他人鬥了一輩子，累了。或許朕應該放下了，就如這西門吹雪，專心追求劍道，追求正義，抑或快意恩仇，莫再像前世那般，左右落不得好。只是朕的十三弟啊，可苦了你了，英年早逝……”胤禛在心裏想着，突然想到，“既然朕可以還魂，那麽十三弟是不是也有可能……”深吸了一口氣，“唉，不過這也得看緣分吶。十三弟，若朕還能遇見你，四哥一定好好補償你，再不讓你經受上一世的苦難與折磨！”

至于康熙和其他兄弟……嘛，咱們雍正爺貴人多忘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