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一刻喻冬曾經設想過,但不敢想太深。

他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間,眼前是腦袋衣服都被淋濕的宋豐豐。

喻冬蹲了下來,和宋豐豐平視。白金指環在燈下閃動光芒,上面沒有任何點綴,但喻冬看到,指環內部刻着一些東西。

是一道正翻卷起來的波浪。

早在張敬成功求婚的那天,宋豐豐就找了個時間,跑到珠寶行去買戒指了。

他只說想要一個簡單大方的款式,最後看中了手裏的這枚,只是等待刻上指環內部的圖案稍稍花了一段時間。

今天從宋英雄那邊離開之後,他收到了珠寶行的電話,正是通知他去取戒指的。這樣一來一回,就耽擱了一些時間。

戒指裏頭他原本想刻喻冬的名字,思索一段時間之後,最終選擇了這個更加隐蔽的圖案。

喻冬把他手裏的戒盒拿着,攥在自己掌中,靠近他,給他一個輕吻。

答案早就知道了,誰也沒想過一定要說出來,一定要聽進耳朵裏。宋豐豐緊緊抱着他,耳邊是喻冬溫暖的體溫,他甚至聽到了喻冬很輕很低的抽泣。

給喻冬戴上戒指之後,宋豐豐握着他手看了又看,覺得自己的眼光怎麽看怎麽滿意。

兩人餓着肚子,什麽都沒吃,小小聲地說了一堆話。

關于從前和以後的許多話。

喻冬總是覺得,宋豐豐給了他太多太多的東西。所有的鼓勵,所有的溫柔,所有他送給自己的禮物,還有共度的時光,全都是宋豐豐贈予自己的。

“……快十年了。”喻冬輕聲說。

他們相識将近十年了,日子過得又慢,又快,像一輛不太好看但十分穩妥的自行車,載着他倆一路往前去了,只留下吱吱嘎嘎、哐當作響的聲音,還隐約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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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玉河橋的那一天,他茫然而緊張。行李箱掉了一個輪子,一路拖着其實很難走。沒有人送他過來,無論是他的父親還是名義上的哥哥。他一個人走出火車站,穿過大半個被臺風洗禮的城市,站在被日頭照得發白的玉河橋上。

那天的陽光太兇猛了,天藍得發白,樹被照得發白。他擡頭向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人詢問地址,當時并未覺得自己會得到回答。

他還記得宋豐豐手裏拿着冰淇淋,整個人斜靠在二樓的天臺邊緣上,伸出了腦袋,竭力要聽清楚他說的什麽。

“謝謝。”喻冬紅了眼眶,親吻着宋豐豐,細細碎碎地跟他道謝。

那天他也向宋豐豐道謝了,可是宋豐豐沒聽清楚。今天他反反複複地說着,把這兩個咀嚼來咀嚼去,只恨沒辦法将心頭的所有感情都說得清楚明白。

宋豐豐輕拍他的背,嗅着他頭發裏洗發水的氣味,笑着說了句“傻仔”。

人情緒激動的時候太難控制臉部表情了。喻冬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摸着宋豐豐被冷雨打濕的頭發,吻了又吻。

“以後還有很多個十年。”宋豐豐說。

喻冬點點頭,但很快又搖搖頭。

他在這段關系中嘗試竭盡全力,但并不會設想自己能得到圓滿結局。

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任何證明文件,沒有任何束縛,全憑一顆心來自己把控。即便是有證明文件和束縛的關系,也不見得一定能平穩走到最後,他的家庭就是最好的例子。

宋豐豐認真對他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沒、沒有永遠。”喻冬抽了抽鼻子,“這種話……不可靠……”

宋豐豐笑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

“那就不說‘永遠’。”他小聲說,“在你厭倦我之前,我會一直愛你。”

鄭随波給喻冬回了郵件,他恰好認識張敬想找的這位婚紗設計師,于是爽快答應幫張敬問一問設計師的檔期和價格。

吳曈來敲他的門,片刻之後沒有回應,便掏出自己的備用鑰匙打開房門。

鄭随波示意他随便坐,目光仍停留在電腦屏幕上。

室內光線昏暗,吳曈稍稍拉開了窗簾。窗外飄着細雪,蒙蒙地在天地間罩了一層。

他輕輕哼起了歌,開始在鄭随波的家裏翻找可以吃的東西。

爐火燒沸了鍋子裏的水,他把切成塊的青菜丢了進去。

“你的論文寫完了?”鄭随波不知何時也進了廚房,從櫥櫃裏找出一包薯片,拆開了吃。

“還差一點數據。”吳曈打了個呵欠,“昨晚上熬夜寫的,今天一早就來找你了。”

他攬着鄭随波的腰,從他嘴巴上咬走一塊薯片:“我們一起住不好嗎?”

“我這裏這麽窄,怎麽跟你一起住?”鄭随波又低頭拿出兩片塞到他嘴巴裏,“等我們有錢買房子再說吧。”

“我們兩個湊錢就可以租大一點的公寓了。”吳曈說,“反正我也經常來你這裏住,不就是一張床睡兩個人的問題?”

他揉着鄭随波的腰,鄭随波一個激靈,立刻躲開。

“今天不做。”他聲明,“我要幫喻冬辦點事情。”

吳曈失望極了:“我帶了新東西來。”

鄭随波臉上一赧:“那也不做!”

兩人随便吃了點東西,吳曈躺在他床上看書看得連連打呵欠,鄭随波把被子給他,自己坐到了地上。

片刻之後,吳曈就睡着了。

鄭随波放下了電腦,轉頭盯着吳曈。

喻冬在郵件裏跟他說,宋豐豐出乎意料地送了個戒指,還正兒八經地表白了。

鄭随波心想,這麽遲才正經表白?也太拖沓了。

與他和吳曈相比,确實太拖沓。

吳曈跟他表白過很多次——甚至可以說,無數次。

從中學時代開始,一直到現在。

鄭随波有時候覺得,吳曈這個人很奇妙。他心裏好像總是裝着無數洶湧的愛意,必須要說出來才合适似的。他們去看雪,去泡溫泉,去逛街吃飯,吳曈總是要牽着他的手,有時候高興起來了,把他拉過來直接吧唧親一下也是有的。

鄭随波有時候跟他抗議,吳曈一臉坦然:“有什麽關系?這裏沒人認識你我。”

異國他鄉帶來了強烈的安全感。他們居住的地方周圍多是學生,沒有人在意對方的伴侶性別,大家各過各的,各有各的樂趣,就是有時候受限于公寓隔音不好,會帶來一些不大不小的困擾。

鄭随波心想,送戒指……那不就是求婚了?

他勾起吳曈的手指,小心握在手裏。

吳曈睡得很淺,立刻就醒了,睜眼茫然地看着他。

鄭随波知道他其實很累。這人本來就不是喜歡讀書的類型,一切全憑興趣。高考之後聽從家人的意願選了財經大學,但讀得并不高興。有機會出國之後,他一面繼續讀金融,一面開始研究自己喜歡的歷史資料,每天都要在這兩個學科上消耗大量的時間。

或許住在一起也是好的。鄭随波心想,互相照應嘛,不就是談戀愛的意義之一麽。

吳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看到鄭随波湊過來,又溫柔又缱绻地吻自己,一下就清醒了:“想做是嗎?”

他伸手往挂在牆上的外套兜裏掏東西。

鄭随波:“不做。你繼續睡。”

吳曈:“不做那你還弄醒我?”

他從床上躍起來,一把将鄭随波抱着拖到自己身邊:“不行,要懲罰。”

溫暖的手已經往鄭随波衣服裏伸了。

喻冬等了半天沒見鄭随波回複,有些奇怪:“人呢?”

關初陽湊過來看了看他倆的聊天記錄,轉頭看張敬:“蜜月旅行可以去日本嗎?”

張敬從無數樓盤宣傳頁中擡起頭:“可以啊。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關初陽:“這樣?那算了,不去日本,選個貴一點的。”

張敬:“大佬講什麽就是什麽。”

關初陽:“好的,大佬很滿意。”

幾個人都在喻冬家裏商量,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大年三十。

中午時候,宋豐豐和張曼過來了,他倆去輝煌街的年貨一條街活動上買了對聯之類的東西。幾個人吃了一頓飯之後,兄妹倆和關初陽都走了,家裏就剩了宋豐豐跟喻冬。

喻冬知道張敬他們是怕自己這邊冷清。

周蘭今年不在家過節,跟老姐妹們一起跨海去了海南。宋豐豐又要回家吃年夜飯,喻冬沒地方可去,張敬和關初陽就過來陪陪他。

張敬還邀請喻冬到自己家吃飯,喻冬拒絕了。

宋豐豐買的對聯還是那位老先生寫的,筆力遒勁,龍飛鳳舞。

喻冬往窗上貼好了福字,忽然看見外頭的天空上,有幾只風筝飄着。

“天氣不錯,是個好年。”宋豐豐竄過來抱了他一下,“我吃完年夜飯就回來陪你。”

“不用。”喻冬連忙擺手,“我習慣了,以前在外面也是一個人過年的,沒事。你今晚表現好一點,争取可以在家裏過夜。”

“我想跟你一起過。”宋豐豐耍賴似的抱着他晃來晃去。

晃了一會兒,他手機響了。

宋豐豐一看來電顯示立刻振奮精神:這是宋英雄的電話。

“老豆?”他小心翼翼地接聽了。

宋英雄言簡意赅,沒說什麽別的話,一是囑咐他來的時候記得買椰汁,別的碳酸飲料全都不要,二是讓他把喻冬帶過去,一起吃個飯。

“聽清楚了嗎?”宋英雄見宋豐豐沒回應,兇巴巴地問,“聾啦?!”

宋豐豐:“知道了知道了!老豆,我愛你!”

宋英雄:“黐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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