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迪亞之X

騎士長回來是在一個月後, 打開設置在周圍的結界, 第五昊就站在城堡的花園中, 等待對方進來。

其實說是花園也不确切,早在他登上王位的時候,就已經拔掉了前幾任國王栽種在這裏,品種優良,長得茂盛的白玫瑰, 改種成一大片三四人高的楓樹林。現在正是夏季最熱的時候, 這裏的楓葉似乎試圖再給這炙熱的天氣再添一抹緋色,相比于冬天稍微泛着淺紫, 紅得更像燃燒的火焰。斑駁的日光透過樹葉縫隙照下來, 連白石鋪成的地面都染上了一片赤霞。

第五昊站在這片樹蔭裏,穿着輕便的黑色的夾衣, 腰間挂着一柄貴族喜歡用來裝飾的細劍,劍柄上小顆的魔晶被鑲嵌成簡單的防禦魔紋,閃着細細的微光。他則雙手抱胸,斜靠在棵一人多粗的樹幹上,擡起頭,穿過赤色的楓葉,眺望着天空中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一陣風吹來,零星幾片殷紅的葉子飄飄蕩蕩地脫離枝丫, 打着旋落在地上,又被清潔法陣轉移開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海文進來時, 正看到他背對着自己,手臂擡起,接住了一片飄落下來的楓葉的場景。

視線在那片葉子上停留了一瞬,這才和曾經每一次過來一樣,步履沉穩地走上前。

在那雙金色的眼睛看過來時單膝跪地,忠誠的騎士長棕色的卷發用畫着符文的同色帶子束着,辮子松松地搭在肩膀上,比平時多了幾分柔和。他仰視着自己發誓追随的王,眼中映着那張神賜般英俊的容貌,神色流轉不定,似乎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最後卻都在敬仰中沉澱下來,只是問道“您為什麽喜歡楓樹?”

用拇指輕輕将那片落葉上的灰塵擦掉,原本就紅豔的楓葉現在更像是擦亮了的紅寶石,在陽光下閃着動人的色澤。第五昊凝視了會,才思索着什麽一樣,低聲道“因為它的顏色像血。”

血?

眼中閃過一抹疑惑,海文仰頭看着他的王,不明白這個答案有什麽深意。

直起身子,轉過來,俯視騎士長即使遇到了這種堪比背叛的事情後,也沒有一絲負面情緒,仍舊和往常一樣充滿了尊敬和崇拜的眸子,第五昊只覺得又是欣慰,又是棘手——欣慰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欣慰不愧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學生,也棘手以後恐怕很難讓對方背叛自己。

雖然第五昊壓根就不想給丹尼爾攻略海文的機會,但是自從上次發現弗瑞因國王的真正目的,并且打算幫原主實現願望後,他就非常明白的知道了自己必死的結局。

本來他是打算和原主一樣,想要在戰争打到後期的時候再表現得殘暴些,摧毀自己的形象,讓騎士長徹底失望,從而離開。但上次暴露之後,第五昊就知道這個方法是行不通了,畢竟海文不僅不蠢,而且還很聰明,以他對自己的了解,如果自己真的這麽做了,他肯定能夠猜出裏面有隐情。

如果說經過上次的事情,騎士長能有哪怕一點的不滿,第五昊都相信自己可以把他逼走,可誰知道人家還是能這樣堅定地相信着自己,甚至連問都不打算問出口。

哎....所以說這孩子怎麽這麽死心眼,你讓老子還怎麽安心的去騙你?

得了,老子還是老實交代了吧。

扯了扯嘴角,站直身子,第五昊看着海文,伸出手,将那片擦得幹幹淨淨的楓葉遞到他的面前,無奈道“起來吧,我的騎士長。現在,我站在這裏,就是為了解答你的疑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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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陛下。”雙手接過那枚葉子捧着,帶着繭子的指尖輕輕摩擦上面的脈絡,像是透過它,感受曾經輕柔拂過的另一雙手。海文站起身,恭敬地立在王一米遠的地方,挺直背脊,靜靜地看着他的王,等待下文。

并起手指,武氣凝成利刃,第五昊在手背處掠過,完好的皮膚上頓時出現了一道平滑的切口。

“王!!”焦急地上前兩步,捧起那只左手,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這麽做,海文心疼得眼睛都紅了,高聲道“治療法師!!快找治療法師過來!!!!”

“我在這裏放了隔音結界,他們聽不到的。”挑了挑眉,第五昊失笑道“竟然還想着叫別的法師,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法神。而且我就是想給你做個示範,只不過是這麽一點點小傷,有什麽好着急的。”

“那請您快點止血吧!”

用力擠着傷口,不讓血流出來,可殷紅的血還是順着小麥色的手背,淌過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也沒有完全去掉的疤痕,滴落在他手心那枚楓葉上,像是刻意點在上面的火系魔晶,紅的愈紅,白的愈白。

看着這刺目的顏色,心髒疼得幾乎要裂開。想也不想的将嘴唇湊上去,像是為受傷的主人舔舐傷口的狼犬,海文濕潤而粗糙的舌頭從傷口上輕輕擦過,像是怕弄疼了他一樣小心翼翼,帶起一陣輕微的刺痛,和酥麻的癢意。

我操?!

過了電一樣打了個哆嗦,猝不及防就被男人舔了手,即使知道對方沒有惡意或者邪念,第五昊渾身的雞皮疙瘩還是紛紛跳了出來,一股惡寒從背後竄到大腦,整個人都不好了。

“好!夠了!可以了!我自己處理!”

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嗓門,身周的魔法元素随着他的情緒活躍了起來,溫和的水系治愈術沒入傷口,本來還在往外淌着血的地方頓時快速愈合。

又舔了兩下,發現已經沒有了剛剛的裂口,把頭埋在第五昊手心的騎士長擡起頭,棕色的眼睛沒有一點攻擊性,收起了所有的警惕和防備,柔軟得好像塗在白面包上頭的蜂蜜。他線條鋒利的眼角還帶着點緋色,下唇沾着一絲殷紅的血跡,一縷沒有紮住的棕色發絲卷卷地搭在臉側,發梢正好點在那裏,要是被死在他劍下的無數敵人看到,估計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像是要确認他是不是真的沒事,騎士長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把他的手背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生怕還有哪裏愈合的不完全。

又打了個哆嗦,用了點力,把手抽出來在背後蹭了蹭,對着騎士長失落的表情,第五昊忽然産生了那麽一絲拉欺負人的負罪感。輕咳一聲,他努力将話題往回扳,把之前受傷的那只手擡起來,示意道“你看,我的血是什麽顏色的?”

失落地站直身體,哪怕這只是常識問題,海文還是認認真真辨認了一會,道“是紅色的,陛下。”

“沒錯,是紅色的。”嘴角往下扯了扯,第五昊有些自嘲地把手翻轉了一下,看着上面蜿蜒流下的血跡,頓了一會,道“紅色,這曾經是我最厭惡的顏色.......我原本以為,這是一個罪惡的,低賤的顏色,是只有混血才有的标識。”

“可你知道嗎?就在帕梅拉即将滅亡的那一天,我站在石龍的背上,俯瞰下面那密密麻麻,被我的魔法灼傷的人族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人的血,也是紅的。”

想起來那一天,自己坐在風馬上,高高仰着頭,面帶狂熱地看着天空中的那人只是動了動指頭,就解救了一個國家的強大。海文又是心疼網曾經遭受的苦難,又是崇拜他的實力,勾了勾唇角,輕聲辯解道“您是最偉大的,王,您從不卑微。”

“哈,那時候也就只有你這麽認為了。”挑了挑眉,第五昊接着道“自從那次以後,我就在想,既然人族的血也是紅的,那麽別的種族呢?”

“也是一樣的,陛下,所有種族的血液,都是同一種顏色。”

“沒錯,大家都是一樣的。”

第五昊的眉毛微微皺起,在眉心印出幾條紋路,像是十分苦惱一般,低聲道“我實在不明白,明明所有的種族都流着一樣的血,但還是要分出高低貴賤。明明都生活在同一片大陸上,卻都像是對着敵人一樣不死不休,這實在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即使千年前衆神因為內亂而相繼隕落,這份仇恨綿延的也實在太久了......我的騎士,你不覺得奇怪嗎?”

“魔族一定是邪惡的,天族一定是高傲的,獸人一定是野蠻的,精靈一定是無情的,侏儒一定是自私的,人族一定是貪婪的。所有種族相互仇視,相互戒備,人類內部又不斷的發生戰争,自相殘殺。混血的孩子不屬于任何一個族群,沒有人願意接納他們,無論在哪裏都備受歧視,備受壓迫,大部分出生都會被打死。”

“我不明白,海文,我們既然都生活在一個世界,為什麽要這麽鮮明的劃分出區別。”

“王。”漸漸聽出了他的目的,騎士長英俊的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震驚,道“您是想.....”

“沒錯。”緩緩吐出從剛剛開始就憋在胸膛中那口氣,第五昊慢慢地,一字一頓道“我只希望,在有生之年,種族的隔閡可以消失。”

“海文,我的出生,就是要經受各種苦難,但到我這裏就夠了,我不想更多的人經受。”

他的眼神堅硬如鐵,其中包含着天地萬物,卻唯獨沒有自己的利益。

“如果沒人能做到,那麽就由我自己,打破這千百年來的桎梏,哪怕逆風而行,哪怕艱難險阻,哪怕被所有種族唾罵,我也絕對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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