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迪亞之X
耳邊還殘留着丹尼爾堅定的話語, 下一瞬, 再擡眼, 第五昊就已經傳送回了自己的卧室裏面。
随着上一任國王的喜好,深紅的窗簾束在窗戶兩邊,露出玻璃外鮮紅的景色,太陽從透明的窗戶灑進來,點亮了這片色調有些沉重的地方。
一身銀色戰凱的騎士長原本在靜靜注視窗外茂密的楓葉, 見到他, 棕色的眼眸像是被點亮的晨星。帶着狂熱的崇拜,他走過來, 單膝跪下, 低着頭,恭敬道“王。”
第五昊原本還有些傷感, 想到他将要跟海文說的話,更覺得心累了。他垂眸看着騎士長頭頂的發旋,已經打好了腹稿的話在舌尖轉了兩圈,卻總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雖然他的初衷确實是在了對方好吧....
啧,老子這個重感情的毛病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給改了。
在心裏唾棄了自己一番,第五昊頓了頓,這才定下神,鄭重道“海文,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任務要交給你。”
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任務?
眼中閃過一抹困惑,又覺得‘只有你’這三個字是這樣的甜蜜, 海文壓下心中的歡喜,應道“請您吩咐。”
“我要你離開星辰騎士團,加入丹尼爾的軍隊,幫助他攻破帕梅拉的最後兩道防線。”
..........
.......什麽?
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句話的意思,騎士長眼睑猛地顫了顫,然後擡起頭,棕色的眸子微微睜大,仰視着國王。
王是要我....離開?
老子就知道這個話不好說。
在心裏嘆了口氣,第五昊背光站着,鎏金色的眸子在陰影中像是閃着微光的寶石,美麗得讓海文有了瞬間的晃神。然後,冷靜且清晰的話語如同冬季裏帶着冰碴的泉水,順着耳朵,一路灌到心髒,帶走了身體所有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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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時候走了。”
.....走?
走去哪?
為什麽要走?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從未想過離開自己王的騎士長跪在地上,只覺得手腳都變得冰涼。他倒抽一口冷氣,染着戰場肅殺氣息的眸子被惶恐填滿,仰視着他的國王,像是被全世界抛棄一般無助,聲音中都帶着顫抖“如果我做錯了什麽,王,不要趕我走,請您告訴我,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的騎士,我也不是要趕你走。”第五昊頭疼地安撫道“沒有你的幫助,他們無法攻破我在帕梅拉設下的結界。這場戰争足夠久,已經是時候結束一切了。”
“我手下的騎士也有一個是劍聖!陛下,我可以讓他去!”
看着對方着急惶然的神色,第五昊苦惱地揉了揉眉心,道“海文,可以了,失敗已經注定,我不想千百年後,你還和我一樣背負着禍世的罵名。以你的才能,可以做更多的事情,這世界上還有許多美麗的風景沒有見過,不應該這麽早就死去。”
“我願意!陛下!”血絲布滿了騎士長棕色的眼珠,看起來有些可怕。左手撐在地上,背脊上的肌肉緊緊繃着,嗓音因為情緒變化太過激烈而變得沙啞,嘶聲道“騎士從不畏懼死亡,我也不在意背負罵名,哪怕從此成為邪惡的代名詞,只要能在您身邊,一切都無所謂!我渴求為了追随的君主光榮戰死,王,您的驕傲才是我的生命!”
每個字都發自肺腑,每個字都铿锵有力,騎士是這樣發自內心地崇敬着他的王。
“您就是我的信仰!”
“海文。”第五昊早就料到了對方的反應,也明白讓一個騎士背離主人是怎樣深刻的懲罰,可是他不得不這麽做。
內心被不忍充斥,但是越不願意,就越是要做,因為他知道,離開他之後的海文,會有更加寬廣的天空。
這不是憑感覺妄加猜測的,原著裏騎士長換了追随的對象之後,雖然剛開始因為身份問題,處境比較尴尬,但後來善良的主角衆們也都對他敞開了心扉。在那個充滿了希望和正義的團體中,結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夥伴,他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切磋交流,連性格都開朗了很多。在攻破帕梅拉後,突破成為戰神的他還自己訓練了新國家裏最負盛名騎士團,維護着迪亞大陸的和平。騎士之神的姓名流傳萬世,迪亞大陸最大的魔武學院門口還擺放着他的雕像,身穿戰凱策馬馳騁的英姿被數代人瞻仰,是所有騎士的楷模。
這樣精彩的人生,第五昊怎麽允許就這樣終結在起點?
“這是命令。”他冷下心腸,态度強硬道“你要違抗命令嗎?”
“不,王,但曾經宣誓的時候您不是說過嗎?”海文将自己卑微到了泥土裏,抛棄了身為騎士的尊嚴,甚至可以說是在哀求道“我将成為您認清自己的鏡子,成為指引道路的北極星,成為您最鋒利的劍,和您最堅實的盾,與您一同前進。”
一字不錯的複述者,如同又回到城堡之外的那個廣場,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時刻。騎士長被将要被抛棄的悲恸折磨着,眼眶都開始濕潤,像是在訴說一條烙刻在靈魂裏的契約“我是您的騎士,從現在,直到永遠。”
“如果我離開了,又有誰能做您的鏡子,您的劍,有誰能夠保護您,能夠成為您的北極星呢?”
極力證明自己還有用處,騎士長痛苦地低喘兩聲,極力将按捺不住的嗚咽滞留在喉間。棕色的眸子染上層水光,他哀鳴道“我可以抛棄自己的姓名,可以抛棄格蘭德家族傳承百年的榮耀,陛下,我可以做一個隐藏在角落裏的陰影,可以做匍匐在您腳邊的蛆蟲。但請您不要趕我走。”
“您是我的一切...我的一切啊....”
騎士長深深地低下頭,伏跪在他的腳邊,右手抓着他沒來得及換下的法師袍一角,包裹在戰凱下的背脊顫抖着,柔順的棕色卷發垂下,擋住了他的側臉,低低的悲鳴聲從指間的縫隙裏傳來。明明是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卻像只不忍離開主人身邊的狼犬,死死叼住主人的衣擺,喉嚨間嗚嗚咽咽,可牙齒上又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冒犯到了對方。
“我寧願死在您的劍下,陛下,我寧願您親手殺了我.....”
......
該說不愧是我一手教出來的麽,怎麽一個兩個都那麽喜歡拽老子衣服?
低嘆了口氣,第五昊盤膝坐下,抽·出那角衣服,換成自己還帶着手套的手,無奈道“海文,你必須走,因為我有個很重要東西,希望你能幫我保存。”
聞言,即使還處在巨大的悲傷中,騎士長還是擡起了頭,臉頰的肌肉還因為痛苦而微微抽搐,眉頭緊緊皺着,啞着嗓子道“請吩咐,陛下。”
“是這個紋章。”手一翻,一枚黃金制作的紋章出現在手掌之上。
那是一枚拇指大的圓形金幣,上面用人族文字歪歪扭扭地刻着‘弗瑞因’這三個字,名字邊上還有一對簡陋的翅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個小孩子的娛樂品。愛惜地用指尖隔着空氣摩擦了一下上面的刻痕,第五昊金色的眸子裏像是盛滿了暖冬的陽光,聲音格外溫柔“你知道的,每個王子出生,都會有專門的人來為他雕刻一枚紋章,那上面的雕刻一定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但是我沒有。”他頓了頓,繼續道“因為我是在髒污且簡陋的地窖裏出生的,不要說王子的待遇,我甚至連名字都是母親取的。她是天族和魔族的混血,會一點魔法,偷偷将一枚金幣融掉,然後用魔力一點點地試探着制作出來送給我,過了不久,她就死了。”
“我這一生,沒有什麽是屬于自己的,但只有這枚紋章,它陪我從小到大,形影不離,是我唯一真正擁有的東西。”
“海文。”他輕聲喚着騎士長的名字,将手遞出去。即使眼中的不舍已經無法掩飾,卻還是認真道“替我拿着它,我的北極星。帶着它,就像帶着我一樣,看看這今後和平的世界。”
用手肘半撐起身體,騎士長紅着眼眶,看着這枚東西,嘴唇微微的抖了抖,像是想要說些什麽,話語卻梗在喉頭,怎麽也無法吐出來。
“它對我的意義很重要,海文,我不放心交給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這是我最後的托付,你願意替我實現這個願望麽?”
“我....”
不想答應。
但又不得不答應。
他的內心劇烈的掙紮着,明明知道這只是王勸他離開的權宜之計,可是這是對方的心願。
是他偉大的國王,弗瑞因國王最後的心願.....
“我.....願意。”
短短幾個字,卻像是用了一輩子的力氣。海文顫抖着,雙手捧着這枚紋章,只覺得像是捧着整個世界,心髒裏像是塞了幾把刀,鋒利的刀刃一片一片地刮下他的血肉,痛得連呼吸都在抽搐。
他明白,從接過這枚紋章開始,他就不得不離開他的王。
他明白,從離開的這一刻起,他的靈魂就将脫離身體,追随着他的王而去。
他低下頭,試圖将所有的悲傷都封印在身體裏。最後一次,帕梅拉的星辰騎士長單膝跪下,拳心扣在胸膛之上,行了一個标準的騎士禮,哽咽着,道“請放心,賭上我騎士的驕傲,沒有人可以從我手中奪走您的紋章。”
“也請您...保重,我親愛的國王。”
“願你今後一切順利,我的騎士。”
目送海文步履沉重地離開,第五昊的心裏也很不好受。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擦着,他轉身,打開窗戶,任由外面的風吹亂他黑色的短發。
————就快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