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鹿聽晚覺得這可能是她參加過的最緊張的一場比賽, 倒也不是因為比賽,是因為比賽前連續出來的突發狀況, 讓人緊張。

和等候區不同,站在臺上,刺眼的白熾光籠統地罩在身上。

觀衆席和臺上的距離并不遠,鹿聽晚甚至能看到他們的臉, 帶着笑的、審視的、嘲諷的……一連串的聲音面孔仿佛都在不斷放大。

評委老師:“If you are ready,  you can start your speech at any time.”

(準備好了的話,可以開始你的演講。)

臺上迎來了片刻的寂靜。

少女在聚光燈下,舞臺中央。站姿優雅, 那件小白裙将她身上幹淨靈動的氣質, 襯托到極致。

可偏偏如此,她卻只字不言, 垂着頭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在優秀的演講比賽裏,入場的那一秒開始就應該熱絡地調動起觀衆的氛圍。

不合理的停頓, 無異于是在自行認輸。

謝書雲緊張得不行,連忙問着徐寧,“小晚她怎麽不說話?她該不會是因為稿子沒有背下來, 心态就崩了吧?!”

彭雪帆坐在謝書雲的旁邊, 也跟着緊張了起來,“不會吧……學神應該是有點緊張。”

謝書雲問:“老師,您看這像是緊張還是心态崩了?”

徐寧一時間也給不出正确的回複,因為确實,鹿聽晚的勝負欲太強了。讓她拿第二, 她更有可能甘願退出比賽。

蔣怡文在旁邊仿佛是在看好戲的姿态,冷嘲熱諷道:“背不下來稿子可以臨場發揮,心态崩了算是什麽理由?不會就別上去丢人現眼。”

“蔣怡文,你不好好看比賽就出去。”謝書雲惡狠狠地咬着牙,恨不得現在能跳起來收拾蔣怡文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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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雪帆拉着謝書雲,“別、別吵架。”

“好了,聽晚可能是在醞釀情緒而已,我們等着看吧。”徐寧道。

“诶璟哥,你剛才去哪了?”方陽洲問。

“哄貓。”言璟剛從後臺回來,跟個大爺似的落座。

“你說學神停頓這麽久,該不會是怯場了吧?”楊洛擔心道。

臺上的形勢不太樂觀,幾位評委老師已經在提筆記錄表現了。

言璟語調裏還藏着點笑意,“擔心什麽,她就是還沒适應而已。”

剛剛被吓到了吧,這小奶貓。

話音剛落,少女清潤的聲音通過麥克風緩緩傳來,經過電流處理過的聲音變得更加細膩溫柔。

“Good afternoon, Ladies and Gentlemen. I'm contestant No.14, Tingwan Lu. Today my topic is……”

(女士們、先生們,下午好,我是第14號選手鹿聽晚,我演講的主題是……)

标準的美式口語,在句子的重讀和意群斷句上面處理得恰到好處。侃侃而談,似是流水般通暢,自信而又張揚。

她像是自己的星星,散發着耀眼的光芒,美到讓人無法轉移視線。

觀衆席從最開始的喧鬧歸于平靜,注意力也逐漸被臺上的少女吸引。

演講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幾個評委的臉上也擺着滿意的笑容,頻頻點頭互相交流着打分。靜默了幾秒之後,全場掌聲雷動。

謝書雲拼命鼓掌,“我的小晚也太酷了吧,這是什麽仙女下凡式演講。”

“真的好厲害,發音也很标準。”彭雪帆小聲感慨。

謝書雲頓了一下,“不過我怎麽覺得她這個演講的內容,跟我看過的那份演講稿不太一樣呢。”

謝書雲看過一次演講稿,上面的內容和鹿聽晚今天演講的完全是兩個東西。

“跟給我看的那份也不太一樣。”

徐寧兩份稿子都幫鹿聽晚過了一遍,第一份修改過,第二份沒來得及修改,但稿子的內容跟鹿聽晚演講的不一樣。

“她臨場發揮的。”言璟懶散道。

“……”

“?”

這次演講的題目《《Belt and Road: China and the World》(一帶一路:中國和世界)直接定義了內容的深度和難度,詞彙量和相關的領域知識儲備要求極難。哪怕是個英語專業的學生,怕都是做不到上臺來個十分鐘的臨場的演講。

“卧槽,這麽長一段稿子和這個題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能張口就來的話題,居然全靠臨場發揮,還說的這麽好?!!”方陽洲震撼無比。

楊洛連連搖頭,“為什麽大家都是人區別這麽大呢,學神秀成這樣,也太沒道理了。”

評委的提問環節還在繼續,經過了演講之後,鹿聽晚明顯已經進入了狀态。

連續經過了幾個問題,鹿聽晚答題的邏輯和詞彙豐富量,是目前場上最表現最好的。

其中有個評委提問尖銳,“At the beginning of your speech, you were silent for a few minutes. Is it a lack of preparation?”

(你在開始時演講時的沉默,是因為準備不足嗎?)

其實短暫的停頓可以有兩種解答,一是準備不足,二是緊張。後者相較于前者溫和,而對方明顯是要戳着她的失誤來。

這位應該就是蔣怡文的小叔叔了。

鹿聽晚落落大方,甚至沒有猶豫,直接用英文回答。

翻譯過來,大概意思是說:“實際上,那能算是個小設計。在聽過前面優秀選手們的演講之後,我覺得适當的停頓休息,可以讓各位評委和觀衆休息放松片刻,更好的集中在我的演講上。”

這次參加演講比賽的人比較多 ,編排緊湊,選手連着上,中間機會沒有休息時間。

她這個理由能完美地站得住腳。

“從觀衆和評委老師的反響來看,停頓是正确的。”鹿聽晚尾音上揚,語氣自信還帶着點嚣張,“對嗎。”

反響是因為她內容講得好,并不代表開頭的停頓得當。

那位評委皺眉,明顯還想說些什麽,剛剛張唇,手上的麥克風就被身邊的人搶走了。

麥克風被遮住,聲音有些責怪,“小蔣,沒事刁難人家孩子幹什麽,別說了。”

麥克風被另一位老師接走,繼續下個問題,“Now, let's move on……”

臺上的問題還在繼續,沒了挑刺的,一切進行如同水到渠成,緊張的氛圍也總算是能過去了。

謝書雲長長舒了口氣,“還是我們小晚厲害,假的都能說成真的。”

臨時被評委針對提問,還是根據着失誤提問的,能這麽快反應過來的,也就是鹿聽晚了。

“不管是臨場反應還是知識儲備,表現得都很好。”徐寧頻頻點頭,眸光裏的賞識怎麽都藏不住。

彭雪帆激動地跟着一起誇,“學神真的好厲害。”

謝書雲下意識轉頭觀察着蔣怡文的臉色,蔣怡文現在臉上可以說是烏雲密布,眉頭皺得緊緊的,仿佛雖是都要氣暈過去。

“那是。”謝書雲心情大好,“我們家小晚怎麽就這麽優秀呢,随便上個臺随便比個賽,随便來了個臨場發揮都這麽讓人驚豔。而有的人呢,只能拿個三等獎,還要在背後裏耍小手段。”

“哦對,雪帆你聽見沒有?”

“啊?”

“就是剛剛有人讓我們小晚上臺臨場發揮,不就是臨場發揮嗎。”謝書雲大聲笑,“求錘得錘,這打臉的聲音聽着都疼。”

“……”

蔣怡文坐在角落裏沒有說話,手上緊緊捏着鹿聽晚沒有帶走的那份演講稿,手上的力度過重,紙張已經凹陷下去,貼着掌心,像是要陷入到骨裏。

蔣怡文拿着鹿聽晚演講稿,在待賽區的那份,她能确定。

今天的演講比賽,鹿聽晚全部用的都是臨場發揮。

而鹿聽晚今天的臨場發揮所演講內容,甚至比這份準備過的稿子,還要更優秀幾分。

無論是從回答題目的深度剖析,還是從演講的完整性來看。

這個第一名。

昭然若揭。

蔣怡文臉色鐵青,将腳下的高跟鞋踩得作響,罵了句髒話,帶上她的小姐妹就直接氣沖沖地離開了觀衆席。

謝書雲放肆大笑,總算是覺着憋着那口氣通暢了。

“爽快!!”

歷時一個禮拜,鹿聽晚總算是把演講比賽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給解決完了。

雖然說過程有點艱難,但好在結局差強人意。

謝書雲激動地挽着鹿聽晚的手,“小晚小晚,你真的神了!!居然臨場發揮都能拿第一,你是沒有看到當時蔣怡文那個臉色,真的是爽!”

鹿聽晚被她晃得厲害,扶着她站穩,“你先冷靜一下,我能想到當時的場景。”

“你真的好棒啊!!六中學神鹿聽晚!名不虛傳!”謝書雲瘋狂給鹿聽晚打CALL。

鹿聽晚聽笑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只是個比賽。”

“你不懂,每次你的比賽都讓人激動得上蹿下跳的。”謝書雲高興地說,她視線一轉,目光定在不遠處,“……不過,我是不是眼花那邊那個是大佬和言欽嗎?”

鹿聽晚順着聲音方向看過去。

言璟穿着寬松的灰色衛衣,站姿松懶,眉眼裏還有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張揚肆意的少年。

對面的言欽身着正裝,黑色的襯衫加上薄薄的反光鏡片,神色正經。

無論是穿搭還是氣場,都在透露着一個明顯的信息——這兩人八字不合。

他們這會不知是在說些什麽,但是能讓人明顯的感覺到怒火一觸即發。

“這兩人怎麽又在這裏鬧起來了,我的天啊。不過這個情況,大佬看上去真的太可怕了。”謝書雲看了一眼,就連忙往鹿聽晚身後躲。

鹿聽晚皺眉,沒說話。

“這麽看上去,他們真的不像是兄弟。”謝書雲小聲說話,“小晚,不覺得他們長得都不像嗎?上次家長會,我見過大佬的媽媽,跟大佬有三分像,但是跟言欽完全不像。”

他們兩個的相處模式,确實是不像。

“而且每次大佬鬧事,十有八.九都是跟言欽。不過你說也是,明明言欽就不是大佬的對手,還非要過去激怒他幾句,這是個什麽心理?”

還不等鹿聽晚回答。

“你們在這聊什麽呢?”方陽洲從後面走過來,還不忘恭喜鹿聽晚,“學神今天的演講大開眼界,是真的牛13。”

鹿聽晚禮貌地笑,“謝謝。”

謝書雲問:“你怎麽在這兒?”

“璟哥不讓過去。”方陽洲說。

遇到一個知情人,謝書雲沒放過能八卦的機會,“你說他們倆兄弟是經歷了什麽,變成了現在這個相處模式?”

“你這句話跟我說就行,別讓璟哥聽見。”方陽洲嗤了一聲,“還兄弟?那玩意兒就是個雜種。”

謝書雲:“人家一個年級第二,三好學生,怎麽就被你念成這樣?”

“人模狗樣的,會讀個書就算是好人嗎?”方陽洲尤為不屑,“就他,按照你們現在女孩子的話來說,就是心機婊。整整一個看上去一正經人,實際上坑蒙拐騙的事兒也沒少做。”

“為什麽這麽說?”鹿聽晚問。

“我也不能跟你多講,反正就是——冒牌貨永遠也代替不了正版。”方陽洲說。

對話終止,那邊所幸到最後也沒有動起手來。

鹿聽晚低着頭不知是在想些什麽,眼前突然覆蓋下了一片陰影,她能從一角看見灰色的衛衣痕跡。

言璟拉長了尾音,腔調一貫的懶散,“恭喜小阿晚,拿第一名了。”

鹿聽晚已經被連着誇了二十分鐘了,花式彩虹屁,她現在心如止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言璟站在她身邊,稍稍俯身,和她的高度齊平,擡手獎勵似地揉了一下她的頭發。

鹿聽晚擡眸,正好撞進他深沉的眸光裏,桃花眸若有似無地撩着人。

少年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哄着小孩子,“我們小阿晚,辛苦了。”

他話音像是小石子落在湖面上,輕輕地蕩開波瀾。

鹿聽晚有些晃神。

他是第一個跟她說“辛苦了”的人。

他們都說,“真厲害”。

而他告訴她,“辛苦了”。

明明差別不大,她就是聽得莫名心軟難過。

嗓子啞了的時候,沒有難過;演講稿被丢熬夜寫稿的時候,也沒有難過;彭雪帆來找她,讓她忍氣吞聲的時候,也沒有這麽難過。

可聽到他說這句,她有那麽點難過了。

就像是在傾盆雨夜裏,遇見了那個會偷偷給你撐着傘的人。

原來也有人能明白,她不是理所應當的該去付出。

他好像——

溫柔得過分。

鹿聽晚揉了揉眼睛,躲開了他的手,“你……你這哄人的技術也挺差的。”

言璟輕笑,“也就哄過你這麽一個,沒有經驗,體諒一下,嗯?”

“……”

“走吧送你回漢唐庭。”言璟說。

“不用,我和小雲回去就可以了。”

謝書雲飛快擺手,生怕自己攪了大佬的好事,“小晚你跟大佬走吧,我今天有事兒。”

“對對對,她打算跟我去練籃球。”方陽洲補充說。

“……”謝書雲沒忍住拍了方陽洲一下,“你下回能不能換個借口,我真不會打籃球。”

“多大點事兒,我這不是打算教你呢嗎,走!”

就這麽尴尬尴尬的,鹿聽晚和言璟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臨近傍晚,路上的行人三兩成群,火紅色的夕陽暈染了半邊天際,偶爾在天邊低飛過的一排鳥兒低鳴,風聲清晰可聞。

鹿聽晚今天一天都穿着那雙磨人的高跟鞋,現在也真是腳疼,時不時就需要活動一下腳。動作蹦蹦跳跳的。

她試探着問:“你今天,心情挺好吧?”

“嗯?”言璟淡聲答,“挺好的。”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會因為言欽生氣。”

“是挺生氣的。”言璟頓了一下,眼眸裏藏着笑,“看見你,就沒那麽生氣了。”

鹿聽晚才不信這人的話,“少來。”

鹿聽晚走着走着,腳步就有點不受控制,她習慣性地走到人行道外側。現在這會是下班高峰期,路段還有些擁堵。

她尋着話題,“你剛剛和言欽說什麽了?”

言璟忽然握住了她的肩。

鹿聽晚身上還穿着那件比賽的小禮服,露出了半邊香肩,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的紋路,和落下來的溫度。

這麽突然一下,鹿聽晚幾乎是半強迫性質的跌進他的懷裏。

只不過這一次的擁抱時間只是短短幾秒,他就扶着她重新站好。

兩人的位置調換了,鹿聽晚從原本的人行道外側被移到了人行道內側,遠離了時不時會經過的自行車和人群。

鹿聽晚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的意圖是什麽。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言璟低笑着調侃了兩句,“好看嗎?”

“……”

這人真是。

因為怕她會被撞到才換的位置,偏偏還裝着什麽都發生過。

他真的是她見過最別扭的人了。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鹿聽晚問。

“我一直都挺好看的。”言璟散漫道。

“?”她是在聊好看這事兒嗎。

鹿聽晚氣笑了,“對,六中的高嶺之花,美貌無雙,盛世美顏,非你莫屬。”

作為擁有“盛世美顏”等高級稱呼的言璟本人很是淡定。

少年眉骨一揚,語氣散漫,“那到也不是,要看跟誰比。”

“?”

鹿聽晚感覺到了今天這人的舉動十分反常,她還以為言璟會反手來一個“老子就是全天下最好看.jpg”。

“那我很想見見,是誰能比我們璟哥還要還看的。”鹿聽晚配合地吹着彩虹屁。

言璟的桃花眸微微彎起,他忽然靠近她,将兩人的距離縮短。

微風輕輕拂過,陌生的木質調味道入侵,鹿聽晚像是被少年幹淨的氣息所包圍。

他的動作沒有要收斂的意思,還在一點點的靠近。

“你……你幹嘛呀。”鹿聽晚慌張。

“不是想看誰比我好看嗎?”

少年聲音裏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明亮的桃花眸映出她的樣子。

清晰的,可愛的,迷糊的——都是她。

“看見了嗎。”他問。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貼心的小可愛出現。

那她會發現,今天這個尼古拉斯·阿仙更新了一萬字(我太棒了嗚嗚嗚

所以月底了大家願意給這個尼古拉斯·阿仙投個營養液嗎QAQ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3個;遲夫人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遲夫人 4瓶;衡婳、略略略、你沒有感情的爹???、喪喪、餅幹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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