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少年的懷抱熾熱, 淡淡的煙草味微不可查,木質調緩入鼻息。
那陣心跳聲就像他本人一般強勢, 毫無預兆地直接占領了她的領地,從耳膜進入,輕摩過骨,直赴心尖。
她腦海裏的那點想法, 全都被這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鬧成了空白。
他沒有用力,她輕輕一動,就能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鹿聽晚眼底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剛被淚水洗滌過的眸子幹淨, 還帶着點軟。
她一時間也沒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
言璟喉結滾動了一圈, “怎麽了?”
他不太能從她的目光裏猜出什麽多餘的情緒來,也不知道這小奶貓是聽懂了沒有他想說的。
第一次喜歡人的懵懂心思, 不上不下的吊着。
有些期待,也有些難受。
鹿聽晚頓了會,腦海裏的想法十分之簡單, “你的心率是在正常取值範圍內嗎?”
“?”
“……”
“我記得一般的十二歲以上的成年人, 正常心率60~100次/分。”鹿聽晚思考了一下,關切道,“不舒服的話要去醫院看一下哦。”
言璟被氣笑了,“你真是——”
然而鹿聽晚完全沒察覺到他想說的,以為他是不開心, 解釋道:“這是關心,忠言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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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璟啧了一聲,直接就着這個話題和她理論,“阿晚,你知不知道特殊情況下,心率也會跟着波動增加。”
鹿聽晚點頭,有些不明白,現在不是沒有什麽特殊情況嗎。
“什麽情況?”
“比如受到驚吓,比如——”少年懶懶地拖長了語調,一字一頓,“喜歡人時的心動。”
“……?”
心動什麽。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啊。
喜歡她的心動?
這個想法短暫的在腦海裏停了一秒,便被鹿聽晚飛快地甩了出去。
喜歡又或是其他什麽,對她而言,這些就像是一陣風——
抓不到,摸不着。
吹過了,便罷。
“唔。”鹿聽晚難得嚴肅了些,貓眼裏的淚光淡了幾分,“你可能是前者,驚吓過度。”
“啊。”少年語氣裏帶着點漫不經心,“可能是吧。”
鹿聽晚收拾着桌上的藥瓶,叮囑道:“我這個只是簡單處理,明天你記得去醫院重新檢查包紮一下,記得放在心上。”
言璟嗯了一聲,不像是聽進去的樣子,“阿晚,如果是後者呢。”
從窗簾邊進入的風悄然彌漫,少年五官上落着一層似有似無的月影,密長的睫毛像是羽扇,眼尾自然而然地上揚,天生勾着情意。
好看得像是個妖孽。
屋內的氛圍一下變得有些暧昧不明,像是在悄然氤氲着什麽。
後者。
喜歡人的心動。
鹿聽晚蓋上醫療箱,話語很輕,篤定的意味明顯。
“我覺得是前者。”
“啊。”言璟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也沒有再逼着說。
他伸手揉了一下她的發頂,語氣缱绻而又溫柔,“聽你的。”
鹿聽晚微微晃神,匆忙地推開他的手。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是想說些別的什麽……
言璟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唔。”
鹿聽晚有被提醒到,剛才她意外睡着了,板報還沒有出完。反正都已經這個點了,漢唐庭也沒有人在等她回家,倒不如直接畫完再走。
“我還有點沒畫完。”鹿聽晚眨着眼眸看他。
言璟啧了一聲,有些不悅,“你都因為這個破事失蹤一晚上了,還想畫完再走?”
“明天要交的,畫不完不好。”鹿聽晚輕聲。
她似是知道這個想法有些過分,率先服了軟。
水霧蒙蒙的眸子看着他,像是無聲地在撒嬌,“就一會兒,一小小會,一小小會。”
言璟覺得好笑,“你以為跟我撒個嬌,我就能讓你留下來畫了?”
鹿聽晚湊近了一點,小心地拉着他的袖子,偏頭看他,尾音上揚,“不能嗎?”
少女的手秀氣修長,手背上白皙得近乎透明,冷白地泛着粉,手背上還能看見淺淺的青色,跟個小奶貓似的,牽着他的袖子就不願意放手,還在半空裏輕輕地搖晃着。
“……”
這他媽。
言璟氣笑了,“現在知道怎麽鬧我了是吧。”
鹿聽晚眨着眼睛,“要不……”
言璟揉了揉太陽穴,“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內完事。”
“Ok!”鹿聽晚興奮地點頭。
桌上擺着不同色些的水粉和丙烯,畫面有些淩亂,像是顏料亂落在了桌面。
鹿聽晚的作畫習慣一向不好,随心所欲的,想到什麽就是什麽。經常容易廢稿,所以調色也是亂着來。
教室裏的燈光實在是太暗了,鹿聽晚根本就看不清桌面上的具體顏色色。
“言璟,幫我拿個手電筒。”
言璟從座位上站起來,這會懶懶散散的,看着就沒個正經樣,“小奶貓,你現在使喚我可是越來越熟練了。”
鹿聽晚:“這為了班級榮譽,輪到你貢獻了。”
“我對班級榮譽沒興趣。”言璟打開手電筒的光,光線亮起的那一瞬,還能看見漂浮在黑暗裏的顆粒物。
他看着她,目光不掩侵.略,似笑非笑的,“想知道我對什麽感興趣嗎?”
“……不想。”鹿聽晚移開目光,“言璟同學,你別說話了。”
“行,阿晚同學說了算。 ”言璟低笑了一聲,也沒有再逗她,拿着手電筒安心地給她打光。
沒了他的妨礙,鹿聽晚的進度明顯快了許多。
少女拿起畫筆和調色板,首選了檸檬黃色作為主色,用畫筆加上白色調,一點點的調勻暈開,直到顏色的明度變高。
言璟對色彩這塊沒有研究,看不出她想要做什麽。
小奶貓的動作娴熟,斂着眸的樣子自信又撩人,淺淺地勾着唇,還能看見臉頰邊兩個小小的酒窩痕跡,笑着的時候像是涵着一整片星光。
是真的喜歡。
才會有這樣的笑。
言璟舔唇輕笑,胸腔裏的心跳像是要躍出來的那般。
他可真是有夠出息的。
她就是站在那裏調個色,他都能給看心動了。
言璟問:“調這個顏色要做什麽?”
“簡單的亮度提升,短時間內找不到熒光色,只能按照現有的顏色調個明度高點的出來。”鹿聽晚邊說邊介紹,将調色板遞給他看,“這個顏色會比之前的亮很多,用來做板報的小設計。”
她調色的時間短,像是對色彩擁有極高的敏感度高。
“好了。”鹿聽晚拿着調色盤,站到黑板前,大概給言璟指了個位置,“光停在這裏就可以了,你別靠太近,容易看不清。”
言璟後退了兩步,就這那個高度和位置,在給她當着移動地打光機器。
光源映在黑板的一角,形成了一個通亮的光暈,像是打開了個神秘的匣子,光影所彙集的地方,靈動了起來。
少女的畫作基調偏向磅礴大氣,色彩簡單卻透着精致,看似随意落下的筆鋒,每一筆都極為鮮活。
版報上深藍色和黑色作為主題基調,大面積地鋪墊在了整片黑板上。黑色勾勒出了幾個淺淺的輪廓,與深藍色疊加暈染。
畫面中間是一條蜿蜒的小徑,位于黑和深藍之間,将兩個板塊分割開來。
小徑如立在懸崖峭壁邊,深藍之下,簡單的筆墨描繪出黑暗不明的人流。
有人仰望于小徑,有人行于小徑之上,也有半途而廢。
小徑之下是阻撓和渴求。
小徑之上是孤獨和落寞。
板報所描繪的情景,深淵和死氣沉沉,給人的感覺像是壓着喘不過去來。
言璟忍不住皺眉。
他忽然腦海裏飄過四個字,曾經聽過的一句話:“畫随心生。”
所以她。
為什麽會這麽絕望。
“阿晚,板報的主題是什麽?”
鹿聽晚斂眸,全身心的精神都放在了畫畫上,連着指尖什麽時候染上了水粉都不知。
她回答的反射弧有些長,大概是過了兩分鐘,“你剛才問我板報的主題了嗎?”
“嗯。”
鹿聽晚筆尖的動作一頓,“少年夢想。”
原定的畫畫時間是半個小時。
鹿聽晚對細節的把控實在是太過變.态,一點的問題都需要細細勾勒上一會,時間加倍。
不過好在他也沒催她。
鹿聽晚把畫筆放下,她半眯着眸打量了一會,貓眼總算是出現了名為滿意的情緒。
“好了。”
鹿聽晚往後退了兩步,站在教室最中央的地方去觀察板報的成品。
對比起先前的黑暗,現在的畫面像是遇見了光。
墨藍色的畫面沒有經過調整,不過是在黯色裏的增了了幾盞螢火,畫面裏蟄伏着的危險和恐懼驟然減少。手電筒光影落着的地方,明黃像是能反着光,栩栩如生。
小徑蜿蜒着的尾端,星星點點的孔明燈騰躍于半空之上,像是燃燒灼亮了黑暗。
雖在深淵,亦能見光。
言璟:“為什麽畫這個?”
“唔。”鹿聽晚輕輕彎唇,“符合主題。”
那條立于深淵的小徑,最初黯淡無光,而盡頭滿是燈火。
那像是夢想最開始的地方。
曲折坎坷,黑暗莫測。
鹿聽晚:“追夢的路上,總不是那麽容易的。”
那條擁擠或是孤獨的小徑,黑暗或是明亮的盡頭。
有人在那成長。
有人在那沉默。
言璟:“為什麽改了。”
鹿聽晚笑,“十六七歲,該是熱血澎湃的。哪怕輸過一次,也有從頭再來的勇氣。”
他們年少輕狂,滿懷赤誠。
他們無知無畏,不懼深淵荊棘。
鹿聽晚看着盡頭內處的燈火,“總是會有人能走到最後的。”
“叮——”言璟的手機響了。
“接吧,謝書雲的電話。”言璟把手機給她。
鹿聽晚說了聲謝謝,滑動屏幕,把電話接了起來。
謝書雲那邊顯然也是很擔心,她電話剛接通就是一陣哭聲。
鹿聽晚耐心哄着她,“沒事……手機沒電關機了。”
“沒受傷,言璟找到我的。”
“嗯,真的沒事。”
“……”
少女溫聲軟語地說話,清甜的像是含着糖的味道。
可惜。
不是在哄他。
啧。
言璟眯了眯眸,有些不耐煩。
他伸手敲了敲桌面,鬧出了點細微的動靜以示提醒。
鹿聽晚察覺到他的動作,“剛剛才受傷,你別鬧。”
言璟懶洋洋地啊了一聲,身子往後靠,跟個大爺似的,“阿晚。”
“嗯?”
“該挂電話了。”
電話接通還沒有三分鐘,謝書雲那邊的情緒有些激動,還沒哄好。
“等——”會。
“乖,挂掉。”
鹿聽迷茫,“手機沒電了嗎?”
言璟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勾着她臉頰上的碎發,親密又自然的動作,将那縷柔軟的碎發別到她的耳後,指尖撫過她的耳垂,“有。”
“但是不想看你哄別人。”
鹿聽晚張了張唇,下意識的捂住了手機的聽筒,她沒明白,“嗯?”
言璟斂着眸看她,漫不經心地答:“挂掉,嗯?”
通電話時手電筒被鹿聽晚關掉了,月光不知是在何時悄然淡去,教室裏的光線昏暗。看不清的時候,其他感官就會更靈敏些。
少年的氣息低低的沉在耳畔,他握住她的手,中間隔着一段距離,只是指尖的觸碰,微涼的溫度一路從着手背蔓延。
鹿聽晚的動作慢了幾秒,很顯然那邊的謝書雲已經聽到了,已經震驚得連哭聲都停了,“小晚,你在……”
謝書雲後面說了些什麽,鹿聽晚完全沒有聽見。
少年略帶粗粝的指腹像是有意的在她的手指尖細細摩挲,溫柔碰觸,不緊不慢地輕輕點着。
他沒說話,卻是一貫的強勢。
無聲的催着她挂電話。
鹿聽晚有些惱,“言璟,你別老是鬧我。”
少年笑聲低啞,從她手裏接過手機,“怎麽這麽不禁逗啊,小奶貓。”
“……”
她可能有一天,真的會和言璟打一架。
鹿聽晚朝他伸出手,“電話,給我。”
言璟沒把電話給她,自顧自地接起了電話,例行公事式的說話,冰冷又淡漠。
“阿晚有事,挂了。”
鹿聽晚:“……”
她自己怎麽不知道她自己有事。
周一。
昨晚實在是折騰到太晚,鹿聽晚到家洗漱完都已經到三點了,加上耗費心神的一天,她一覺睡得非常熟,也很完美地錯過了今天一早上的課。
直接睡到了下午。
如果不是劉姨叫她起來的,鹿聽晚很懷疑,她能一覺睡到晚上六點。
鹿聽晚靠着車窗,眼神裏還有沒散的困倦。
司機王叔從後視鏡裏看過來,不免感慨兩句,“小晚最近這麽累啊?”
“有點。”鹿聽晚迷迷糊糊地應着。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就睡了好幾個小時,反倒越睡越困。
“要好好休息啊,讀書總要也不能只有讀書啊。”王叔問,“對了,你爸今天要回來了,你知道這事兒嗎?”
提到鹿父,鹿聽晚清醒了些,她點頭,“知道,他跟我發微信了。”
王叔:“這次回來也能休息一段時間了,你們父女倆總算是有時間能相處會了。”
“嗯。”鹿聽晚不鹹不淡地應。
回了江城也一樣,只不過是換了個地點忙。
而已。
鹿聽晚一般都會讓王叔把車子停在校門前的一個路口,再自己走進去。
她從車上下來,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藍白色的校服,大步邁走進六中校門,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她剛走進校門沒多久,就被人喊住,聲音偏潤,“聽晚。”
鹿聽晚側頭去看,是言欽。
他身上的校服穿得整齊,外套的拉鏈扣到了最上面,校服上幾乎是看不出皺褶的痕跡,薄薄的鏡片投過來的眸光,有些讓人看不清。
言欽走在她的身側,話裏帶着關心,“早上怎麽沒來上課?”
鹿聽晚對于不熟悉的人,還是有那麽點人設的,也沒有直說,“有點事。”
“現在還好嗎?”言欽看着她問。
“嗯,沒事了。”
兩人同班,這一路也是順路的。并肩走在一起,言欽也不是會找話題的人,兩人除了開頭說兩句,中間都有些沉默。
鹿聽晚昏昏欲睡的,也沒有想要多說話的心思。
下午的課,學生都會比上午精神許多,不少人走在校園裏閑散似地聊天。
“卧槽,這一期的板報你們看見了嗎!!高二A班的那個板報簡直就是神了!美到我無法呼吸!”
“板報不就那樣嗎,有這麽誇張嗎??”
“你去紅榜上看,現在已經拍照貼出來了。真的美,實物比畫還要好看上很多!很多!很多!”
高二A班,她在的班級。
說的是她親手畫出來的板報。
鹿聽晚停在紅榜前,最上面貼着的是她期中考的成績,不管是單科還是總分,全都是年段第一。
貼得有些高,也是一眼能見到的位置。
少女站在光下,柔順的長發束成了馬尾,露出一截瑩白似玉的脖頸,藍白的校服彰顯着青春氣息,靈動的貓眼裏盛着光,讓人移不開眼似的美。
言欽耳朵有些紅,移開目光,“怎麽了嗎?”
“唔。”鹿聽晚輕聲道,“沒事。”
有人看見鹿聽晚,熱情地打招呼,“學神好。”
鹿聽晚在年段裏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溫柔,加上本來就是無辜清純系的顏值,無論是認識不認識,走在校園裏,一路上都能遇上那麽幾個和她打招呼的。
鹿聽晚禮貌道:“你好。”
那人說話時眼神往兩人身上來回掃動,語氣暧昧易懂,“你們……”
學校論壇一直是個讨論八卦的第一線,關于鹿聽晚這種校園女神,不少人有過投票,比如那個最火的帖子“學神最有可能和誰談戀愛”。
其中就是言欽的得票最高。
同為學霸,同班,同榜,有時候還同臺競賽,可能性簡直達到了百分之八十。
鹿聽晚沒明白,“什麽?”
言欽的動作往前了一步,想是下意識的護崽,回答也十分簡短,“不是,同學。”
這下意識護着人的舉動,怎麽都不像是對待同學。
那人小聲暧昧,“懂的懂的。”
他是懂了,鹿聽晚什麽也沒懂。她全然不在意地看着紅榜上的信息。
午休的學生多,來打招呼的人也不少。
“學神也來看板報嗎?”女孩子語氣有些激動,“這次的板報真的好看!有好多人來拍照了,據說當時評比板報的時候,正好美院的老師來了,她看了這個板報都說絕。”
鹿聽晚找到了板報的位置,似是這次真得了美院老師的賞識,板報的圖片放在了正中央。
深藍靜谧的深淵小徑裏,燃着星火明燈。僅僅是一張照片,卻像是鮮活地呈現在了眼前,夜空和星星,前進和勇敢。
與生俱來的靈動感,不過是簡單的幾筆暈染,也能恰到好處地過了出畫的氛圍。
“真的美啊!難怪美院的老師會說,‘這是老天賞飯吃的手’。”
“是好好看啊啊啊,這是哪個神仙太太畫的,能約稿嗎?我要去認識他!”
“你沒看見嗎,底下那個署名,高二A班彭雪帆同學……”
“唔。”鹿聽晚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可能是還沒睡醒,反射弧有些長,頓了好一會她才反應過來。目光掃到右下角的署名信息,——高二(A)班彭雪帆。
言欽見她疑惑,解釋道:“早上評選出來的,彭同學這次畫的确實好,直接入選了優秀板報的一等獎。”
“啊。”鹿聽晚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言欽:“她說是登高望遠的意境,要趁着少年盡力登高望遠。”
“不是這個意思。”鹿聽晚皺着眉說。
是哪怕位于深淵低谷,也從未放棄的少年勇氣。
是歷盡千帆,仍以少年熱血無畏奔波上路的狂妄。
言欽扶了一下眼鏡,“嗯。她所解釋的意境,并沒有畫本身表達出來的好。”
兩人的對話還沒進行多久。
“小晚!!”
謝書雲從後面小跑過來,跳到鹿聽晚懷裏似的,當場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
那股沖撞的力道大,鹿聽晚連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身子,她護着謝書雲的腰,無奈地笑。
“小雲你下回在這麽激動,我們倆都會摔的。”
“不會,摔了我護着你,給你當墊背的,”謝書雲笑嘻嘻地說。
鹿聽晚拉開她的手,“別,你上回這麽說的時候,我好像骨折了吧?”
“……”謝書雲尴尬地轉移話題,“那不都是年輕不懂事兒嗎。”
“我跟你說,你都不知道昨晚快把我吓死了。好在大佬能去找你,不然我真的是……”謝書雲說着說着,越顯得委屈,“你下回別管別人了,這樣真的是會吓死人。”
“和她沒關系。”鹿聽晚說。
是她自己畫晚了被鎖在教室裏的,又不是彭雪帆把她鎖在教室裏的。
謝書雲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了,嘟囔道:“你就是心軟。”
兩人黏糊地聊了一會日常,謝書雲才看見站在旁邊的言欽,剛才言欽是站在鹿聽晚旁邊的,被她給隔開了。
言欽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溫和的笑了一下。
謝書雲也朝他禮貌地點了個頭。
言欽問:“是因為昨晚,今天早上才沒來嗎?”
他語氣裏的探究意味太明顯,連着謝書雲都能聽出來,像是青春期的那點小心思。
“嗯,有點事。”鹿聽晚說。
言欽:“和言璟?”
這麽問謝書雲就有些迷惑了,分不清言欽想問的是鹿聽晚怎麽了,還是想問言璟。
謝書雲向來是個氛圍領悟的一級高手,察覺到一點不對勁,就親昵地挽着鹿聽晚的手,“小晚,我有幾道題不會做,等了你一早上了。”
鹿聽晚:“嗯,我現在去看看。”
謝書雲抱歉地朝言欽笑笑,“我和小晚先走了,拜拜。”
江城炎熱的夏季尾聲已經過去,秋風略微帶着些涼意,陽光在身上映着,倒也不不會讓人覺得冷。
沒了外人在,謝書雲總算能好好的抒發一下內心疑惑了。
“小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和大佬,是不是有點什麽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鹿聽晚小聲道:“哪有什麽秘密。”
“沒有秘密才怪。”謝書雲說,“昨天大佬去找你的時候,真的是急瘋了,說話的語氣也是真的吓人,就是那種‘找不到你,他就要順帶一起弄死我’的感覺。”
“……他不會。”
“那是對你不會,我感覺除了你,他對誰都會。”
鹿聽晚本來想反駁,半天也找不出一句能反駁的例子,也幹脆不回了。
兩人一路邊走邊聊,謝書雲平常就是個說起話來聽不下的姑娘,見鹿聽晚不怎麽回,單口相聲說得更是精彩。
謝書雲蹦蹦跳跳地走在鹿聽晚的面前,她倒退着走路,音調興奮得很,“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一路走到教室門口,A班午休來的人少,一般也都是些好學生愛教室裏學習,這會靜得很。
謝書雲因為看不見,還在往後走。
鹿聽晚拉住她,“小雲,停下。”
“小晚你是不是心虛了!是不是被我戳中了少女心事!是不是有那麽點小慌張!”
“……”
鹿聽晚失笑,剛剛想張唇說話,便聽到了來自謝書雲同學的另一個是不是——
她和謝書雲是算是從小玩到大。
鹿聽晚深知謝書雲同學做事的準則,那就是沒有什麽準則,一向以胡來為主,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
時至今日,鹿聽晚也不知是體驗過了多少次為謝書雲強行圓場的經歷。
拿最近的說,那個“腹肌上睡覺覺”,至今仍讓鹿聽晚記憶猶新。
但是她是沒有想到,下一個離譜會來得這麽快。
教室門口,女孩子的聲音興奮,說話的聲音道最後,尾音的音高直線上升,像是在要破音的邊緣徘徊,“小晚,你是不是瞞着我偷偷和大佬搞上了!”
最後那三個字音,像是魔音繞耳,“嘭”的一下,在腦海裏鬧出三百六十度的循環播放音效。
鹿聽晚仔細回憶了一下她說了些什麽——
搞!上!了!
“……?”
搞什麽玩意兒?
這話說得,可太有內容了。
鹿聽晚氣笑了,剛剛緩過來沒多久,擡眸正好撞見從教室裏傳來的多種多樣的打量目光,一個個好學的乖寶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下了筆,目光打量着她。
難以言喻的眼神。
有那麽點像“自家白菜被豬拱了”,又有那麽點像“自家豬會供白菜了”的眼神。
“……”
噢。
這是都聽見了噢。
靜了一會,謝書雲像是也察覺到了這過分的音量和歧義滿滿的話,她開始負荊請罪似的看着鹿聽晚。
“小晚,我錯了……”
鹿聽晚深呼吸,沉默着告訴了自己三遍“人生嘛,都是有點起伏的,不能生氣”。
她短暫地整理完表情,略過那一道道玄妙的目光,開始去找言璟在不在教室裏。
被這群同學聽見,遠遠沒有比言璟聽見了,更讓她害怕。
那人騷起來是真的太可怕了。
她視線帶着點小心翼翼,慢慢地掃過教室時,心跳的頻率都像是在往上增加。
她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沒在教室裏看見人。
鹿聽晚揉了揉太陽穴,難得正色,“謝書雲,你Tiempo viejo答應我,以後靠譜一點好嗎……”
謝書雲點點頭,視線似是看着她身後方的位置,立刻安分了起來。
“小晚我錯了,小晚我走了,小晚我愛你。”
說完謝書雲便像是看見了什麽敵人一般,飛快地溜進了教室裏。
“……你跑什麽呀?”鹿聽晚被她着突如其來的一套操作弄得有些發愣,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多久,身後貼上了一陣若有似無的熱度。
“!!!”
鹿聽晚打了個激靈。
身後略帶熟悉的煙草味和木質調的味道結合,清晰可聞的。
她看不見身後,卻能明确地猜出是誰。
“……”
噢。
修羅場來了。
少年像是稍稍俯下了身,僅僅距她的耳畔毫米,缱绻的氣息拂過。
“阿晚。”
鹿聽晚深呼吸,“言璟,你剛才什麽也沒聽見……吧?”
“啊,聽見了。”他像是故意的,還補了一句,“聽得挺清楚的。”
“……”
鹿聽晚有些惱,剛想轉身解釋。他握着她的手腕,固定着她的動作,隔着衣袖,少年灼熱的體溫蔓延了過來。
鹿聽晚掙紮了兩下,偏得他就是不願意放開。
他這個動作,她就是連轉身都沒辦法。
他們之間靠着的距離太近,少年低音炮般的嗓音沉在耳畔,說話時的氣音輕動。
“我怎麽不知道,我們搞上了?”
鹿聽晚本身就怕癢,即便是不用鏡子看,她都能知道現在耳朵染着紅。
鹿聽晚努力抑制着動手的沖動,“……我也不知道呢。”
言璟像是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勾唇低笑,氣音撩過耳畔,“那阿晚知不知道——”
少年松懶地拖長字音,故意似地壓低了嗓音,暧昧且撩人地問着:“我們什麽時候,能搞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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