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實驗室。
言欽坐在位置前, 擡手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深邃的眸光像是看不見光, 暗沉沉的一片。
他煩躁地蹙着眉,擡手解開了衣領上的襯衫紐扣。
正經氣少了些,比起原本的好學生,現在更像是個斯文敗類。
外頭已經看不見光了, 而實驗室裏的白熾燈依舊明亮, 晃到人眼底發麻。
“篤篤——”吳有發敲了敲門,“這個點了,言欽你怎麽還不回去?”
言欽拿起眼鏡重新戴上, 眸光被遮掩, “主任。”
“最近比賽壓力有點大是能理解的,但是還是要好好休息啊。”吳有發叮囑, “等言璟那邊機體定制測試完,你們這裏正式訓練項目也會跟着改了。”
言欽靜了會, “主任,為什麽讓他設計?”
“為什麽?”吳有發沒想到這個問題,摸了一下自己圓亮的光頭, “你們這群小孩不是說, 不想當工具人嗎?自己創新其實也挺好的。之前不讓你們創新是因為大家都沒經驗,什麽都不懂,做出來的東西也用不了。”
“現在言璟帶着,那群小崽子也願意配合。大家參賽本來就是為了獲得經驗,這一舉兩得的好事。”
言欽沒說話。
吳有發怕他心裏不平衡, 在言璟沒來之前,實驗室裏分組方陽洲和他各占半邊,言璟來了之後幾乎全都是他那邊做主導。
做習慣領導人物了,這一下多少會有點不開心。
吳有發:“沒事,後期操作部分還是你和方陽洲來帶。言璟那小子也沒什麽耐心做這事兒,現在就不要想了,把基本相關的圖稿分析明白就行。”
“……嗯。”言欽,“等我弄完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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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有發點頭,從懷裏拿出鑰匙,“那這個給你,記得把門鎖上走。”
一大串的鑰匙,像是包括了兩邊實驗室的鑰匙。
言欽接過:“好,謝謝老師。”
漢唐庭,言家。
鹿聽晚不能在自己家裏畫畫,不管是被鹿父看到,還是被劉姨看到,那個都會出事。也幹脆正好,借着給言璟補習的名頭,偶爾能在言家練習。
她低着頭,簡單地起稿。
言璟斂着眸看她,“鹿叔叔如果一直不讓——”
鹿聽晚頓了下,筆尖險些的痕跡險些亂了,“不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是怎麽樣的。
至少她有嘗試過,就算會失敗,也不至于留下什麽遺憾。
“篤篤——”
鹿聽晚随手抽過本書,遮擋着上面未畫完的速寫。
言璟等她動作完:“進。”
言母端着果汁進來,“學習辛苦了,休息一會吧。”
鹿聽晚接過,禮貌問好,“謝謝阿姨。”
言母溫和地點頭,目光往後走,看向言璟那邊,像是想把果汁遞過去,又怕會被他拒絕。
“阿璟……”
“放那。”言璟沒擡頭,“以後這些瑣事讓張媽來就行。”
“……”
場面小小的尴尬了一會。
鹿聽晚接過言母手上的果汁,把自己的那杯放到言璟面前,“幫我拿一下,我手酸了。”
拿到手上還不到三秒呢。
言璟勾了唇角,到底是沒有讓她為難,桃花眸裏有些無奈,“行。”
這個果汁的尴尬成功過去,鹿聽晚松了口氣。
言母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她看着鹿聽晚,欲言又止的,明顯是有話要說。
鹿聽晚眨了眨眼,和她對視了幾秒。
是真有話想說啊。
“阿姨,上次你是不是跟我說,家裏來了一只狗狗呀?”
“嗯?”言母頓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鹿聽晚的意思,“啊對,阿晚想看嗎?”
那只狗是言璟他朋友托來養的,剛好兩人最近都沒有什麽時間,言璟也就直接放在漢唐庭,讓張媽幫着照顧。
平常言母怕着鹿聽晚害怕,特地錯開了兩人的時間。
“想看。”鹿聽晚點頭。
言母會意:“那好,阿晚跟我來吧。”
“好。”鹿聽晚點頭,看着言璟說,“你先寫題,等下我回來看。”
大家都是聰明人,言母也沒有真的帶鹿聽晚去看狗的想法。兩人走到陽臺,晚風吹拂過來,高樓之上仿佛能俯瞰盡江城的繁華。
鹿聽晚握着欄杆,靜靜地等着言母開口。
“阿晚,其實阿姨挺感謝你的。”言母輕聲道,“阿璟這幾年叛逆,這個性子誰都攔不住。這次他能重新參賽,我真是怎麽都沒想到。”
“和我沒什麽關系呀。”鹿聽晚笑,“是他願意參賽的。”
“有關系的。”言母搖頭,語氣裏透着些傷感,“阿璟會願意親近你,讓你補習,會聽你的。重新參賽這件事,對他來說,太難了。”
鹿聽晚抿着唇,不知該如何作答。
言母:“阿璟這小孩性子別捏,真喜歡或者真想對人好啊,從來都不說,就是偷着關心。嘴硬心軟,不是會讨人喜歡的類型。”
“經過那件事之後,他對我們誰都不親,甚至是自己搬出去住了。”言母對着鹿聽晚也說不了太多,畢竟還是言璟的私事。
“總之還是謝謝你,至少阿璟不會走上歧途。”
不會随便浪費自己人生混個三本,在走條二世祖的路。
人的一生很長,但怎麽過,都是過。
言母嘆了口氣。
最少現在,現在言璟不會這麽喪下去了。
“阿姨,其實阿璟還是會想親近你們的。”鹿聽晚看着她的眼睛。
不得不說,言母和言璟長得很像,特別是那雙桃花眼,像是從模子裏刻出來的。
言母待人也很溫柔,會小心翼翼照顧到別人感受的那種溫柔,大概言璟身上的溫柔,也是跟她相似的。
還是有些不一樣。
言璟對人好的時候,不會這麽小心翼翼。
他向來張狂,肆意融在骨子裏。
鹿聽晚剛才看得很清楚,“剛才給阿璟遞東西的時候,阿姨是在害怕嗎?為什麽要怕他呢?”
剛才,她的手在抖。
“我……”言母一下噎住,她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他相處,他對我們的疏遠太過明顯。”
鹿聽晚大概能明白問題所在了。
從言璟的角度看,他的父母在怕他;從言父言母的角度看,因為不親近所以疏遠。
兩方面結合,誰都沒有踏出這一步,這簡直就是一個無敵的死循環。
“失禮一下。”鹿聽晚學着剛才言母發抖的樣子,去碰了一下她的手。
鹿聽晚的指尖帶的輕微的顫抖,飛快地觸碰了一下,像是碰到什麽髒東西,然後立刻就收了回來。
很明顯地,言母臉上出現了慌張的表情。
“......阿晚?”
“阿璟的感受,就跟阿姨現在的感受差不多。”鹿聽晚循循善誘,“親近和疏遠都是相互的,阿姨沒有必要這麽小心。”
對話還未進行多久,門口傳來開門的動靜,鹿聽晚下意識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言欽戴着眼鏡,一絲不茍,襯衫上甚至看不出一絲皺褶,手上拿着些書本,夾着幾張紙。他的眼神略過鹿聽晚,淡薄的,看不出情緒波瀾。
他向着鹿聽晚點頭,也算是打過招呼。
“媽,我回來了。”
言母回神,“怎麽這麽晚?”
“有點事。”
鹿聽晚講的差不多了,也沒有什麽想說的了,對言母打招呼,“阿姨沒事的話,我先上去了。”
言母:“嗯,好。”
言欽:“我也上樓了。”
鹿聽晚剛走上樓梯沒兩步,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動靜。
言欽:“來給阿璟補習嗎?”
鹿聽晚沉默一會,他好像把事情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禮儀使然,她習慣性會對別人的話作出回應。
“嗯。”
言欽步履加快,和她并肩而行。兩人中間距離隔着一段,不算遠也不算近。
鹿聽晚低頭,眼神無意識掃過他手裏的書。在中間裏夾着的卷子,她隐約看到了一道畫出的痕跡有些眼熟。
大概是字痕都差不多。
鹿聽晚低頭寫着卷子。除了之前和吳有發說的成功參賽之外,吳有發還要求她保證,不能因為畫畫學習成績下降。
她現在等于又開始了那個魔鬼時刻,美術和學習并行,一天恨不得能有十四八個小時。
鹿聽晚悄無聲息地打了個哈欠,困得感覺眼前的字都在飛。
言璟偏頭看她。
小奶貓手裏面的筆都打飄,小腦袋晃啊晃的,像是雖是都會磕到卷子上去,可愛得想讓人揉在懷裏。
言璟勾唇笑,“睡會?”
“唔?”鹿聽晚被聲音打斷,現在清醒了些,揉了下眼睛,“沒事,我不困。”
“是不困。”言璟拿走她手裏的筆,“就是眼睛閉上了而已。”
“拿我筆做什麽?”鹿聽晚迷茫。
“睡會,不差這一張卷子。”
鹿聽晚拒絕,“不行,寫完我回去睡。”
她的自制力強到可怕,即便是長時間三個小時的睡眠,也不會放寬對自己的要求。
“真不睡?”
鹿聽晚點了點言璟手裏的零件,“你自己都不睡,還說我。”
他們也真的是半斤八兩,就單說最近的機體研發過程,言璟需要測試,調整零件,改機型,和各種情況磨合。
賽程要求又緊,時間都是被壓榨出來的。
鹿聽晚悄然湊近,指腹按在他的下巴上,稍稍往上擡,兩人的距離被拉近。
明亮的燈光下,少年冷白的膚色,那雙情意湧動的桃花眸,眼角下明顯卧着一圈淺淺的青色,倦意難掩。
鹿聽晚皺了下眉,“哥哥,你衰老了。”
“……?”
誰老?
言璟聽笑了,“膽子大了?”
鹿聽晚輕輕點着他眼下的那一串青色,“雖然皮膚還挺好,但是你有黑眼圈了。我跟你說哦,我爸中年衰老的證據,就是從黑眼圈開始的。”
少女輕柔的氣息吹拂着,身上帶着的玫瑰甜糖的香味,像是帶着某種不可言說的勾引力。她像是一點都沒意識到現在的氛圍有多暧昧,水汪汪的貓眼就這麽看着他。
幹淨得想要讓人毀掉。
言璟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擡手握住她的手腕,纖細得像是會被折斷,“阿晚真怕不怕出事啊。”
“……嗯?”
言璟的聲音低啞,沉暗的眸光藏着危險,略帶粗粝在她細滑的手腕上摩挲。
鹿聽晚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總感覺他現在眸光,像是在看着什麽獵物一般。
“你幹嘛呀?”
少年的動作透着慵懶勁,緩慢地垂着眸,猝不及防地,薄唇觸碰着她的手腕,有些涼,但也有些軟。
手腕處的肌膚被唇瓣溫柔碰觸着,氣息淺淺吹拂。短短幾秒,像是帶着些濕熱感,手腕上游晃過奇妙的觸感。
“嘶——”
鹿聽晚猝不及防,疼得低呼了聲,軟着的聲線裏帶着羞惱,“言璟你是狗嗎,咬我幹什麽。”
“小奶貓,我可沒咬你。”
“明明就有。”
“給你留個記號。”言璟懶散地拖長語調,抽了張紙巾,輕輕撫着她手腕上的泛着水光的地方。
留什麽記號?
鹿聽晚迷茫地睜大了雙眼,手腕上似乎還殘留着剛才的溫熱,她低頭去看,上面已然多了片暧.昧的淺紅色。
“……”
什麽呀。
鹿聽晚臉頰開始止不住地冒紅,連着他剛才碰過的地方,似乎都開始冒着熱意。
暗昧的氛圍在室內悄然輾轉,連着她那點最初的困意,都消散得一幹二淨。
鹿聽晚咬着唇,忍不住輕聲道:“流.氓。”
言璟低笑,“這是流.氓?”
少年舔了舔唇,氣息靠近她的微微揚着的粉唇,欲氣天成。
“還有更流.氓的,你該怎麽辦?”
11月27號。
江城的冬天正式來臨,南方的魔法攻擊開始上線,冷風嗖嗖的穿透衣領進入,寒意任是如何都抵擋不住。
美院開始了初賽,因為這次比賽報名沒有什麽條件限制,所以參賽人員也顯得格外的多。
比賽的場地限制,不讓陪同人員一起進入。
鹿聽晚是瞞着鹿父偷偷出來的,小臉半縮在圍巾裏,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手上的動作還是止不住的發抖。
她體質畏寒,更別說是這麽在大冷天裏站着了。
“冷?”言璟擡眸看她,動作幾乎是沒有一秒猶豫,就把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堪堪蓋在她的身上。
言璟:“擡手。”
鹿聽晚下意識跟着他的話做,像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奶貓,就讓他這麽幫着她穿上他身上那件外套。
少年指尖分明的手指拉着拉鏈一路向上,沿着她的圍巾一起包裹起來。
鹿聽晚瞬間被幹淨的木質調香包圍,外套上還留着少年熾熱的體溫,莫名地給了她安全感。
“出門怎麽不知道多穿兩件衣服,這麽怕冷要穿厚實點。”言璟不忘念叨,“你穿秋褲了嗎?”
“……?”
穿什麽秋褲。
鹿聽晚沒忍住,笑出聲,“你知道這句話,我爸出門前才問過我嗎。”
“問你那你穿了嗎?”言璟幫着整理她的圍巾,指尖時不時拂過她的臉測。
“……沒有。”鹿聽晚老實回答,“麻煩。”
她不太能理解兩條褲子疊穿這個神奇的行為,就是覺得很不舒服。
言璟嚴肅,“下回穿上,還是比較想我幫你?”
“……”
幫什麽呀。
這個怎麽幫呀。
鹿聽晚耳尖冒紅,“阿璟你現在好像我爸爸哦,啰裏啰嗦的。”
少女現在真的像是只小奶貓,圓圓的貓眼看着她,耳朵還帶着毛茸茸的粉色耳罩,像是豎起來了兩個小貓耳。
“啧。”
言璟擡手捏了下她粉紅的小臉兒,懶散地拖長語調,逗貓似的,“喊聲爸爸聽聽?”
“……”
鹿聽晚嬌嗔,“你別太過分哦。”
言璟笑了聲,“那喊聲哥哥。”
這個要求相對于前一個,還是比較好滿足的。
鹿聽晚眨了眨眼,“哥哥,你不冷嗎?”
現在的溫度是個位數,大早上的還在室外,言璟身上就穿了一件半厚不厚的淺灰色衛衣,身形單薄勁瘦,清隽更顯。
一路上,有不少的小姑娘忍不住把視線往他這裏看,然後再露出個嬌羞的笑容,小聲和身邊的夥伴讨論着。
“啊。”言璟懶聲說話,聲像也像是帶着點自然的輕佻,“冷啊。”
“那把外套穿着,我不冷。”鹿聽晚說着就伸出,手想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還給他。
她的手腕隔着袖子被握住,動作僵在半空中,鹿聽晚茫然的擡頭去看,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少年的氣息包圍。
言璟環着她的細腰,下巴抵在他的肩頸上,兩臉側貼過她的,肌膚的溫度相處像是在不斷攀升。
這個動作太過于突然,鹿聽晚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現在還在大學門前,鹿聽晚還能聽見那邊小姑娘尖叫驚訝的聲音。
言璟單手扣着她的後腦,兩個人的距離一近再近,耳鬓厮磨,他動作裏眷戀感十足。
少年的聲線沉啞磁性,像是緩緩吟唱的低音,悄入人心。
“冷,所以要抱着我的小阿晚。”
身上被少年溫暖的氣息包裹着,連着冬日裏寒風過去的刺骨都減淡了不少。
鹿聽晚甚至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自己耳尖發紅的樣子。
明明只是穿個外套的事情,他都能這麽撩。
鹿聽晚沒忍住,還是在圍巾下悄悄彎了唇角。
言璟揉着她的頭發,“初賽時間要到了,進去的時候,不要和別的男人看來看去的,自己乖乖坐着,知道嗎?”
鹿聽晚:“我是去比賽了,看他們幹什麽呀。”
“但是他們老看你,好煩。”言璟悶聲道,抱着她的力道又重了些。他再次強調了一遍,“不準看別人,知道嗎?”
這可太黏人了,黏人又霸道。
鹿聽晚失笑,撫着他的背,跟安慰小孩似的,“好,不看。”
得到了回應,言璟才滿意了些,聽到門口老師催促的聲音。他最後幫她整理着衣服,磁沉的嗓音溫柔。
“考完來接你回家。”
“別怕。”
因為人多,比賽的場地就顯得格外狹小,同學校的同學會被分到一起。
鹿聽晚旁邊就是彭雪帆。
鹿聽晚準備着手上的畫具,臺上的老師在宣布比賽規則。
彭雪帆小聲問:“學神,你和言璟在一起談戀愛嗎?”
“嗯?”鹿聽晚手上的動作頓住,擡頭看她,微微彎了唇。
彭雪帆連連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看到你們剛才在門口……然後你現在身上還穿着他的衣服……”
“嗯,在一起了。”鹿聽晚大大方方承認。
“啊……”
彭雪帆看着她的眼睛,鹿聽晚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看人的時候眼神單純乖順,半點攻擊力都沒有的樣子。
她只看了一眼,便匆匆離開了視線,大冬天的竟然覺得手心裏一直在冒汗。
“我來得比較晚,我看見他走的時候神色特別嚴肅,像是出了什麽事一樣。”
鹿聽晚皺了眉:“出事?”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從電話裏頭大概聽見了什麽圖稿丢了,比賽什麽的。”彭雪帆,“不過有可能是我多想了,你不用在意。”
圖稿丢了?
鹿聽晚剛回過神來,還想問一些什麽老師已經把比賽規則全部完畢了。
老師:“從現在開始禁止交頭接耳,如有違規者,直接認定為退出比賽。現在,計時開始。”
鹿聽晚抿着唇,手上的溫度越來越涼,心裏莫名的燃起了不好的預感。
初賽結束,這一短暫戰役成功告一段落,從畫室裏出來的同學都跟放飛了一樣神采奕奕和垂頭喪氣的,各種聲音交融在一處,略顯嘈雜。
鹿聽晚站在校門口的方向等他,彭雪帆說的話總是讓她放心不下,以至于剛才比賽的時候,後半程全然心不在焉。
她現在甚至來不及想那麽多,因為她并沒有在校門口看見言璟的人。
鹿聽晚等着電話那頭接通的聲音出現,但是滴滴的聲音響了許久都未被接通。
就像是悄然埋着一個無聲的炸彈,倒計時一點點的在心裏碰撞出火花。
不好的猜測總會在緊急關頭肆意蔓延。
鹿聽晚小臉有些發白,手上傳來震動,方陽洲的電話。他們是一起訓練的,鹿聽晚沒猶豫,直接把電話接了起來。
“喂,學神。”方陽洲聲音很急,“我們這邊出了點事,璟哥被發光拉着走不開,他讓我去接你,你發個定位給我?”
鹿聽晚有些煩,“出什麽事了?”
“圖稿丢了,重要的部分還沒來得及備份,本來這兩天就在實地測試了。現在出了問題,稿子也丢了,亂成一團了已經。”
方陽洲語氣裏能感覺到是在憋着火的。
實驗室閑雜人等不得入內,重要的稿子還會有鑰匙鎖。
怎麽會丢。
鹿聽晚皺着眉:“不用來接我,你們那邊先忙着吧,在實驗室嗎?”
“對,在實驗室裏。”方陽洲聽着她這話覺得疑惑,“學神你不是要現在過來吧,你剛比完賽不是嗎?而且你現在過來的話,璟哥也沒功夫照顧你呀。”
“你那邊先忙着吧,幫我照顧一下阿璟的情緒,我盡快過去。”鹿聽晚囑咐道。
她現在能想象得到言璟那頭崩潰的情況,日夜辛苦熬出來的稿子,就在那麽一瞬間煙消雲散。
機械稿,不同于她上次的演講稿,數據構造上,當夜根本不可能重新準備一份出來。
鹿聽晚揉了揉太陽穴,連着耽擱的時間也不敢,直接随手拿了一輛的士上車,往六中去。
周末實驗室這棟樓很少有人經過,鹿聽晚走在樓梯上,就能聽見從實驗室裏頭,兩方争吵發出來的怒吼咆哮。
吳有發:“比賽前出這個事情!這次比賽賽程多緊你們難道不清楚嗎?這個稿子居然給我弄丢了!!”
“稿子放在櫃子裏,能開的人明明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璟哥,一個是發光。璟哥沒事會把自己的稿子全給弄丢了嗎?”
“就是啊,發光你是不是自己把稿子帶去哪裏了?”
“嘿我說你們。”吳有發不服氣,“我能把稿子拿去哪裏?我沒事丢稿子幹什麽?你見過自丢飯碗的藝人嗎?”
“……”
争吵的聲音多種多樣,鹿聽晚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說話,到後來明顯能聽到摔東西的聲音。
鹿聽晚走到門口,正打算伸手敲門,她眸光偶然間看見角落裏的少年,淺灰色的衛衣融在陰影裏,利落的下颌線更顯冷淡,桃花眸裏的笑意不進眼底。
像是戾到極致的煞神。
“行了,都閉嘴。”言璟的嗓子半啞,“吵也沒用,想解決辦法。”
吳有發:“有備稿嗎?”
“一部分有初稿。”言璟的習慣,只有初稿會在CAD【計算機輔助設計軟件】上畫,具體的調試全在紙稿上。
“真是!”吳有發氣得聲音發顫,“那現在稿子能畫出來多少,一天半時間夠嗎?”
研發只是比賽的一部分,在研發上耽誤了太多時間,後頭的測試和操作都會受影響。
而兩天時間,要從當初的構思裏找出所有的可行方案去調試,很多靈感都是記錄在圖紙上完成的,誰也不能保證後來畫出來的稿子裏,不出纰漏。
“三天後有個預演,畫不出來根本交代不了。”方陽洲說。
WERC的競賽不算大衆,加上投入的資金多,獲獎少,本來這次比賽大多都是贊助。如果連預演都做不好,估摸着下一屆連着實驗室都會被停掉。
場面靜止,氛圍裏像是混雜着名為放棄的絕望。
“篤篤——”鹿聽晚擡手敲門。
視線一時間全部聚集到了她這,少女半張小臉被圍巾遮擋住,水亮的帽檐裏像是自帶着光,清純又幹淨的眸光溫柔。
吳有發皺着眉,連續出事心情也不好,“鹿同學,實驗室閑人勿進。”
言璟輕蹙着眉,看她到她的那瞬煩躁散了些,走到門邊看她,“怎麽沒回去休息?”
鹿聽晚仰着小臉看他,少年眼底下那圈烏青好像又重了些,眸光裏冷意收斂不住。
“沒事的。”她輕聲哄着他,“沒事的,只是稿子。”
言璟薄唇微張,半天沒說出字音來,最後只是無奈一笑,“阿晚。”
鹿聽晚她對他眨了下眼,俏皮可愛,“哥哥相信我一次?”
少女眸光溫潤,臉頰邊帶着甜甜的小酒窩,似是在冬日裏限定的小暖陽,寒意悄然被驅散,“來得及,我能畫。”
鹿聽晚踮起腳尖,安撫似碰了下少年意外柔軟的發頂,像是他一直安慰着她的那樣,“別怕哦,你的小信仰守護你。”
“你——真能畫啊?”吳有發一臉震驚,別說是他了,連着一起參賽的組員都沒反應過來。
“能。”鹿聽晚篤定道。
鹿聽晚說她能畫,也是真的能畫。
大概是某種名為過目不忘的天賦,加上她本身就對畫類的作品具有高敏感度,前兩天才見到過的畫,還原出來并不算難事,更何況言璟那裏還存着底稿,頂多算是時間會用得長些。
鹿聽晚擡手從手腕裏拿出發圈,熟練地給自己綁了個丸子頭,有幾縷碎發躍在脖頸後。她摘下了圍巾,身上恬靜的氣質淡了些,“我作畫有要求。”
“一:實驗室內不要出聲喊叫,不是我問,誰也別打斷我。大家各做各的,按各自的節奏走,畫稿不會影響到你們進度,我保證。”
“二:畫出來的稿子,我不能保證所有數據的細節都是對的,所以我會留出半天時間讓你們校對數據,明天早上五點,自己到實驗室集合。”
“三:麻煩吳主任給我爸打個電話,說我今天回不去。四:今天這事,我要求徹查到底。”
吳有發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說的是什麽事,這些都好辦,該查,肯定查。現在各就各位,趕緊動起來,明天中午前要看到結果。去!快去!”
即便是現在有了應對措施,作為指導老師,吳有發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句,“我那裏放了幾個備選方案,如果實在不行,這次改用備選方案的稿。”
采用備選方案,等于言璟這半個月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費。
“啊。”言璟抿着唇,懶懶地挑眉,“我信阿晚。”
他信她。
鹿聽晚輕笑了一聲,“那謝謝璟哥了。”
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內還原圖稿,每一分秒的時間都顯得尤為寶貴。
CAD鹿聽晚也不懂該怎麽用的,直接用的手繪。
她純粹就是憑借着記憶力在還原,簡單來說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抄寫機器,只不過抄寫的東西在腦子裏。
為了配合她的作畫習慣,整間實驗室都空出來了。周圍是真一點人聲都沒有,偶爾吹拂過的寒風撞擊着玻璃窗縫隙,卷起墨綠窗簾的一角,再歸于沉寂。
鹿聽晚抿着唇,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歇的時間,筆尖劃過紙張,勾勒細繪,直尺拿起了又放下,成了她唯一的活動時間。
畫稿她和言璟各負責了一半,她用手繪,言璟用CAD,剩下的細節校對第二天會交給吳有發。
從正午的暖陽,到晚上的寒冬,再轉換成深夜的星空。
鹿聽晚輕輕呼出一口氣,擡頭揉了下脖頸,連着手指都好像開始爬上了酸乏感,像是都直不起來了。
“阿璟,幾點了?”
言璟擡眸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
她也是個神仙。
從早上參加初賽到半夜淩晨三點,算上地點轉換,她中間停息的時間甚至不過兩個小時。
言璟:“完了?”
“嗯。”鹿聽晚拂掉圖稿上的那層橡皮屑,大概核對着細節,“你那邊呢?”
“還差一點。”言璟,“餓了沒,想吃什麽?”
“不餓。困得慌,我先睡會。”
鹿聽晚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過了剛才的緊張勁,現在說話的時候困得眼睛都要閉上了,“稿子放在旁邊,等下核對有錯就直接改,不用問我。我睡兩個小時。”
言璟低應了聲,“去把外套穿着睡。”
“沒事兒,不冷。”鹿聽晚輕聲道。
言璟語氣加重,“阿晚。”
鹿聽晚無奈:“……知道啦。”
鹿聽晚也大概是真的快累趴下了,用手枕着桌面,短短幾分鐘,就能聽見室內傳來淺淺的呼吸聲。
完成最後一筆,言璟關掉泛着黑紅色光影的屏幕,擡手捏了捏鼻梁提神。不知是不是太過于心煩,這回他反倒沒有半點想睡的意思,十分清醒。
他眸光向前方看,小奶貓的睡法也是真的不安穩,本來就沒有把外套的拉鏈拉上,動作了一番,碎發輕輕勾着,白皙的後頸完全露在空氣中。
是真不讓人省心。
言璟無奈地搖了搖頭,拿着她早就放在一旁的白色圍巾,盡量把音量放到最低,輕輕地将圍巾蓋在她的脖頸上,那片勾人的雪白才淡出視線。
他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大概掃過她畫出來的圖稿,不自覺的揚起了唇角,像是莫名帶着一陣驕傲感。
他的小奶貓也是厲害。
圖稿手繪本就是件磨人的事情,更不要說是對待她這樣一竅不通的未入門者。只是看過一次,就能複制出一樣的圖來。
言璟低笑了一聲,掌心托着下巴,斂着眸看她。
小奶貓的睡顏恬靜,卷翹的長睫輕微的顫動着,白皙的臉頰僅在一圈昏暗的燈光下,也像是能反出光。她的唇瓣帶着唇珠,唇角微微上揚,即便是溫聲說話,也像是帶着笑。
看着沒什麽攻擊力的小奶貓,實際上也有鋒利的爪子。
他的小奶貓,怎麽看都是最好的。
怎麽辦。
想偷親她。
言璟稍稍俯身,距離拉近,小奶貓淺淺的氣息聲近在咫尺。靜谧的室內,心跳聲好像要藏不住似的,一下下雀躍着。
他的唇瓣碰到了什麽,帶着點寒涼的。
鹿聽晚剛睡醒,有些發蒙,感覺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的,她下意識擡手擋住了他的唇瓣,“阿璟?”
啊。
醒了。
言璟啧了一聲,握着她的手腕向下帶,“怎麽每次時機都這麽不湊巧,嗯?”
“……什麽?”鹿聽晚用另一只手揉着眼睛,完全沒睡醒的狀态,軟軟的聲音像是摻了蜜糖。
言璟笑了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低聲道:“阿晚,今天謝了。”
“唔?”鹿聽晚,“不用和我說這些。”
她不喜歡聽他說這兩個字。
莫名生疏,不舒服。
言璟舔唇笑了下:“對我這麽好啊?”
“嗯。”
大概是現在的小奶貓乖得犯規,言璟那點惡劣心思開始翻湧,他挑起她的下巴,指腹在她的臉側摩挲,溫軟的觸感讓人移不開手。
鹿聽晚眨了眨眼眸,“幹嘛呀?”
“阿晚,”言璟擡手覆上她的眼睛,暧昧撩人的氣音吹拂過,“和哥哥接個吻?”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貼心的小可愛出現
就會發現這個阿仙今天又快更了【一萬】左右
然後這些貼心的小可愛就會給阿仙贊美【比如說評論區吹個水】【比如說悄咪咪地投喂個營養液】
愛你萌~比心!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Winny】、【略略略】 5瓶;
【Y.桉】、【在等一個心上人】、【烊咩】 1瓶;